蒲河往事

天孤星花和尚

<p class="ql-block">  有位作家埋怨他的家乡美丽但不富饶。他老家是秦岭的,石头山上也就净生长些杂粮,平时吃饭也是要各种野杂粮掺和着吃,来了稀客才吃白面。</p><p class="ql-block"> 而我的家乡——蒲江比他们那儿强不少,首先有一定灌溉条件,蒲江河两岸产出水稻。河还产蒲草,是做草席的好材料。上海的骑友有一次提到说是比竹席好。新草席睡上一段时间后,软硬适中,很是舒服。竹席比较凉,后半夜不注意容易睡感冒。我当时听到一高兴,马上说那是我老家特产。</p><p class="ql-block"> 草席这玩意儿便宜,老百姓都能买得起用得起。再穷,家里面草席还是有的。过去我们村房子最早大多是茅草屋顶,家具是竹椅竹碗柜,地面是三合土。竹草制品不耐用,两三年后得换新的。</p><p class="ql-block"> 80年代,随着人们生活逐渐好转以后会建更好的。那会儿叫火砖挂面大青瓦房,这种瓦房地面用上了水泥。我家以前修过,但是当时防水层没处理好,一到夏季会反潮,地面湿露露的一大片。</p><p class="ql-block"> 我家还有一间房,根本没有这种情况,虽是解放前修得瓦房,地面隔空铺着一层木地板。那是我爷爷奶奶的卧室,里面放着一张雕花床,有些土黑漆色的衣柜,说是奶奶的陪嫁品(陪奁)。按照蒲江中学刘XX老师的说法,这是过去大地主家的配标。</p><p class="ql-block"> 我那会儿年龄小,还不懂得这陪奁是女人将来地位、身份的保障。我奶奶应该也还有些贵重陪奁的。</p><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被按排爷爷奶奶那儿吃搭火饭,算是深入了教师家庭。我的奶奶,在解放前应该算是一位新女性,被外曾祖爷(奶奶的爸爸)送到新津女子中学读书,解放后当了老师。她的两个妹妹也是同样被送出去读书。奶奶做过语文老师,说话有一些特点,算是职业病。首先是比较重视语音语调。“来,让我们看看这儿,它想告诉你什么呢?……”语调会先扬后抑。我写的东西她能一眼就挑出你文字中的错别字、语法错误、标点符号之类的,搞得我字都不敢写。</p><p class="ql-block"> 奶奶教书认真,那是真正的认真。那个年代的老师从早上一起要忙到晚上十点过,她一辈子教了不少的人。不过现在她的学生都是六七十岁了,奶奶九十岁了,现在思维清晰,耳聪目明,就是走路比过去慢多了。奶奶应该算是个急性子,做事风风火火,除了xx基本上无人敢顶撞。</p><p class="ql-block"> 奶奶寿安老家有个王二爷,每年还要来住半个月左右,这王二爷是解放前她家的长年(长工),而且是干了很多年的那种。每年坚持要到他曾经的大小姐家,小住叙旧。</p><p class="ql-block"> 这王二爷,也是挺逗的一老头,长聊后你会发现他还是个人精。问他为啥还不回去,他说他儿媳妇把电视抱到她房间去了。他爱看电视,结果呢儿媳妇在床上偎着被子在看。他气不过,赌气出来多玩几天。</p><p class="ql-block"> 小酒儿一喝,他喝高兴的时候聊到他年轻的时候,在外曾祖父手下做工。他说工作内容主要是收山货,然后定期从蒲江河放竹排到成都。他说你外曾祖父在过去在道上那还是有点名号的,江湖人称吕管事。“那河上某节子有时候很乱。棒老二(绿林好汉)会通不认,全部竹排劫完。但只要吕管事的片子(名片)一递,没有敢不放行的。”为啥?因为吕管事和寿安X 家的关系摆在那儿,江湖上一般是惹不起的。</p><p class="ql-block"> “奶奶,这X家是?”我奶奶说话挺现代:“从现在的角度上说这X家就是黑社会。过去叫袍哥,不做坏事的当时叫清水袍哥。”“现在是那家?”“你当律师的表叔家。”“哦。”(我这当青水袍哥的X 家亲戚,解放后远走新疆。九十年代才回到蒲江。这家对我还有大恩,也许这就是命运。这事情太近,这儿就不写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才理清了点头绪。外曾祖父应该首先不是个地主,而是一个有钱商人。常年在外经商,心里应该是不在意邻居那点租子。人在外面,眼界就开阔了不少,三个女儿全部送到洋女学堂读书。我奶奶和爷爷虽不是一个学校,好像读书那会儿就认识,还一起在成都吃过饭。</p><p class="ql-block"> 按照书本上教得知识体系,这长工算是无产阶级,和这地主小姐家应该没什么感情。但是王二爷干得时间最长,而且他还挺佩服我外曾祖父。他说吕管事大气,哪家说句家里没米吃了,他直接让人去大柜上拿就是了,从来不提还的事。吃人嘴短,借了米的人家搭谷子(秋收)时一般是跑得最快的那一批。</p><p class="ql-block"> 话扯回来。这王二爷高兴就来,来了就是小半月。走时还能带些旧东西回去,他儿子全家真把他奈何不得。</p><p class="ql-block"> “你们为什么运货用竹排呢?不用船?”王二爷说蒲江河水太浅,新津过去了才有船。王二爷把竹排上事吹得太好,什么排上吃火锅,哪儿去看川戏忘了时间。以至于后来看沈从文的散文,我常常想起王二爷。</p><p class="ql-block"> 每天我读书经过蒲江河,经常幻想河里面开来一条大船,或者有条船能自己去划一动什么的。我还把这事和我妈说过。我妈说:“妈就在河边生河边长的,这蒲江河水要深时就是涨洪水。涨水要死人的,水倒灌进屋,米柜子被淹到浮起来,柜子上面站着你大舅二舅,床上是我和XX。X年的水再大点,一家子都要被大水洗白了,你就没妈了!”</p><p class="ql-block"> 在妈的心目中,河边没什么好的。她家是地主,房子被没收后被人指定到住到一个破水碾房的。蒲江河水在她的印象中一直不好,每年要发大水,过河出行种种不便,甚至我的外爷的逼亡当中……很多往事并不久远,当事人都还在。事一般不能提,偶尔过去的老工人会说:你外爷开油房是一把好手,他和我们老伙计是一起上机,那菜籽油质量好得很。</p><p class="ql-block"> 我小,我到河边的碾房里最爱的是摆弄各种机关,一分钟内会被大表哥些请出去。不能进碾房,干脆就脱了衣服跳进碾沟里,在附近找竹子,胡乱捆绑一阵放在水面上漂。没捆好,人刚一站去,竹排直接散开……</p><p class="ql-block"> 我妈说我太费事了,算过我有水灾星,我只要一下水,她就紧张得不得了,我为放竹排是挨过打的。太无趣了,王二爷说过可以的,可以一直放竹排到新津的,吕大管事的片子一递……有一年,我还跑到寿安下游去找过王二爷,跑到河边居然真还有条船。不过是个渡船,专用于发大水时摆渡用的,平时大家过河走翻水坝,我和我哥两个在船上假模假样的操弄了一番。</p><p class="ql-block"> 后来出了家乡再回到家乡。感到以前的一切想法是那么搞笑,蒲江河的水看着那叫一个浅,人能涉水跑到河中间捡到鸭蛋。</p><p class="ql-block"> 蒲江变了,我们村、爷爷的老房早没了。沿河还修了骑行绿道,我经常绕河骑行。很平常的一条河呀。我小时候蒲江河发大水,在猪市坝边亲眼到河里有漂木头、漂大水牛的……这是同一条河吗?</p><p class="ql-block"> 没有了神秘也没有了恐惧。蒲江河岸边栽种了新树,新装了护栏,全水泥抹灰的河堤了……昨天还是一位乡下麻子姑娘,怎么洗拨洗拨,略施粉黛,麻子也没了?几个土雀斑反而显得洋气。</p><p class="ql-block"> 如同一位漂亮妹纸亭亭玉立的站在你面前,你要那样?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