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墨痕

早已习惯了城市的繁华与喧嚣，但时常会对故乡的那片旖旎山水魂牵梦绕。

父亲母亲乡情难舍，在老家守着他们的一方一圆一亩田。逢年过节，我都要携妻儿回老家。早些年，坐大巴换小巴转三轮，再走几里小路，辗转大半天故乡的最高山才出现在视野里。母亲早早就在门口盼望，我们也很想早早能看到门口那颗高大挺直的枫杨树。

我们村子依山傍水，山上树林葱郁，山风掠过林间树稍会发出“呜呜”的声响。

小时候没少爬过的犀牛山是这片山林中最高的一座，林中蒿草丛生，我们常在这里把牛赶上山，让它们自去吃它们的草，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世界了。

女孩子们席地而坐，用石子玩起抓子游戏，或摘得各种颜色的山花用来装饰自己的房间。男孩子们在林间草丛中追着蜻蜓再追蚱蜢还有铁牛漫山跑，在丛林深处找“山里红”，“毛栗子”，“孟姑姥”……

两山之间，人们筑起一道拦水坝，造就一个宽阔天然的水库。大量的山泉水汇聚到这里，所以这里的水特别清澈也特别甘甜。水库下游河渠流经我们村子，常常会流出很多鱼虾。

夏天，我们常在河中游泳摸螺蛳摸河蚌…小伙伴们推着一个洗澡盆浮在水面上，一面从水底采来水藻放在盆里，一面打起水仗。也会在河里钓鱼，到渠沟里捉虾，不过这毕竟是技术活，常常忙活半天也没能收获一小碗鱼虾，但这并没有关系，每个人只在乎玩得是不是开心。

大人们整天田头地间有忙不完的活要干。最忙的是每年夏天“双抢”时节，抢收是为了抢种，抢在立秋前将下季秧种下去。

记忆中父亲和村里其他男劳动力负责打稻挑稻，母亲和其他妇女只管割稻。他们一个个戴着草帽，帽子下一张黝黑通红的脸在烈日映照下亮闪闪的，汗水浸透全身也只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一下眼角。

我们小孩子在家看到太阳影子从屋内移到门檐时就去煮午饭，有时也会给他们送去茶水，田头脚踩脱粒机在汉子们脚下发出轰鸣声，节奏分明，一下一下敲击在我童年的梦里。

插秧需要娴熟的技术，男人女人站成一排，左手持秧把，右手从中取几根，在空中划一个弧线，一颗一颗秧苗便在水田里整齐有序地站立了起来，随着一步一步的后退，人们的前方即出现绿油油的一片，智慧的庄稼人用这种方式诠释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待到最后一亩秧田插完，大人们手里的活才轻松很多，晚上会带着我们在门前乘凉拉家常。我们饶有兴趣一遍一遍听着什么鬼呀神的故事，仰头看着天上浩瀚银河幻想着，在月亮里找着嫦娥和玉兔，听着找着就在外面的凉床上进入了梦乡，然后被父亲小心翼翼地抱回家中。

每年忙完秋收，村里总有一场聚餐活动，这个时候大家可以美美吃上一顿，但这仅仅是辛劳一年男人女人们的盛宴，通常是没有老人和孩子们的份。

不过，一年吃不上几回肉的小馋猫们都会不失时机地凑过去从大人嘴里争得一口鲜美的肉，那实在是童年记忆里最美好的味道！

奶奶去逝的那年，特别嘴馋，就在大伙儿吃得正香正热闹的时候，她也颤颤巍巍起了床，久久倚靠在自家门口，可最终还是没能迈开那艰难的脚步，奶奶直到离开人世都没能吃上向往的那口肉。

故乡，从我记事开始，人们就在这里的田头村尾，来来去去，走进走出，走过夏天，走过冬天，走过贫穷……

走着走着，大山依旧在村旁，河水亘古流淌，日月星辰还在那里俯视人间，只是那个在开满山花的山坡上奔跑的少年已不见。

出走半生，归来时，已是尘满面，鬓如霜。但回家的脚步，依旧是少年的足音。

文字：普瑞·博思

配图：来源网络

配乐：Breeze/Sophie Zelma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