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据说，大凡心地和善、热爱劳动、生有多个孩子的女人都长寿，对此我完全相信，因我母亲就是最好的例证。</p><p class="ql-block"> 母亲生有我们姐弟七人，今年91岁了，不仅耳聪目明，身体硬朗，而且大伙都夸她活得越来越明白，愈老愈智慧。</p><p class="ql-block"> 心地慈善的母亲，在人前就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在家里，从来没听她背后说过哪个儿媳对她不好，谈哪个儿女对她不孝，即便她对某个晚辈的言谈举止不满意，也不随便说；即使说了，也是非常委婉、客观。</p><p class="ql-block"> 其实母亲没有上过一天学，由此可见一个人的修养与有没有读书没有多大关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记得1975年冬，哥哥入伍的当天下午，已上初一的我放学回家，见母亲扑在火缸桌子上埋头低声抽泣，顿觉惊诧，便焦急地问：“妈妈，怎么啦？”</p><p class="ql-block"> 母亲缓缓地抬起头，用手抹了一把泪：“你哥哥当兵去了，我听不到他的笛声，真不习惯啊！”</p><p class="ql-block"> 没文化的母亲，居然很艺术地将内心的思念说成“不习惯”。</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才明白，儿子是母亲的心头肉，一下子离开了，母亲怎么可能适应呢！</p><p class="ql-block"> 哥哥素来酷爱音乐，天天在劳动之余，不是拉二胡，就是吹笛子，好不热闹。有时我又嫌“太热闹”了，可现在一跨进他和我睡过十多年的这间书房，虽然室内摆设依旧，但感觉空荡荡的，出奇的寂静。当晚我几乎没有合眼，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对于哥一时应征远离，我内心上有千万个不舍啊！可是，人若一辈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出息何来！男儿志在四方啊！</p><p class="ql-block"> 我赶紧劝慰母亲：“如今是和平年代，又不用上战场，您就放心吧！过几天哥哥肯定会写信回来的。”</p><p class="ql-block"> 自哥哥入伍后，母亲天天掐着手指过日子，不时念叨：“你哥哥出门三天了。”“他今天当兵五天了。”“今天是他入伍的第七天。”数着数着，熬到第八天上午，邮递员终于递了一封来自辽宁省营口市某部队的信给她。</p><p class="ql-block"> 母亲待我下午放学回家，随即拿出哥哥的来信让我念给她听：“敬爱的父母大人及亲爱的弟妹们……”听着，听着，她禁不住哽咽着哭出声来。待我读完，母亲掏出手帕边擦眼泪边交代我说：“赶快给你哥哥回信，就说全家人都好，要他莫挂念，只管在部队好好干。”</p><p class="ql-block"> “只管在部队好好干”，母亲的言外之意是冀望哥哥不久后入党提干，能混出个人样来。</p><p class="ql-block"> 哥哥当兵后，父母常在人前夸他小时候如何活泼、聪明，长大后是如何懂礼貌，有才干，遇事又是如何敢做敢为……总之，赞美之词溢于言表。可是此前，我从来不见二老当面夸过他半句呢！</p><p class="ql-block"> 慢慢地，哥哥便成了我崇拜的偶像。</p><p class="ql-block"> 五年后的1980年冬天，我也参军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从姐妹们的口中得知，父母经常在她们面前，亦如当初夸奖哥哥一样表扬我。</p><p class="ql-block"> 可惜，命运的安排是非个人能力所能左右的。尽管我们兄弟俩思想品德好，个人综合能力不赖，尤其是我哥哥才华横溢，可谓能文善武，但因种种原因均相继解甲归田了，让极好面子的父母大失所望，颜面无光。</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听不少人背后议论:凭他们兄弟的本事应该是有出息的，可能是神山屋场有缺陷，风水不好的缘故吧！但我从来不这么认为，只怨自己不善营生，恨自己没有学好数理化，愧对年迈的父母。 </p> <p class="ql-block">2017年夏妻陪母亲（87岁）于成都郊游</p> <p class="ql-block"> 人生爱拚才会赢。</p><p class="ql-block"> 2016年秋的一天，母亲得知我们在成都已购置多处房产，并投资兴办了两家像样的公司交给儿女，为她们的经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时，母亲很欣慰地对我和妻说：“这些年你们两口子有成绩!只有我做娘的当年什么也没有给你们，让你们在外面呷了好多好多的苦。”母亲咬着嘴唇低垂着头，自愧地流下了眼泪。</p><p class="ql-block"> 妻赶紧笑着安慰她说：“妈妈，您千万别这么说，当年您和爹爹是有名的万元户，比我们现在在老家的名气大得多呢！”</p><p class="ql-block"> 我也噙着泪水风趣地说：“是啊！用现在的一个流行词说，我们还是‘富二代’呢！六七十年代，我们地方好多人家里穷得常常揭不开锅，可是您和爹爹苦干加巧干，让我们姊妹从来没有受过冻，挨过饿，我觉得我们已经很幸运了。”</p><p class="ql-block"> “唉！后来屋里总算有了几块钱，可是被一把火全烧光了呀！”母亲非常无奈地叹息着。</p><p class="ql-block"> 我继续极力安慰她：“遭火灾后的日子是紧了点，但您和爹爹送我们兄弟读了书，有文化，还送我和哥当了兵，增长了见识，练就了一身胆量，这就是最大的财富哩！”</p><p class="ql-block"> 母亲听了，又破涕为笑，说：“娘生你们姊姊妹妹，现在都懂事走正道，个个能干，比我和你爹强，我高兴，我知足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们七姊妹在新化县城和乡下都有房子，可是母亲偏要住乡里，就喜欢自由自在，挖地种菜，喂鸡养狗。蔬菜种多了，自家时常吃不完，母亲就送给周边的亲戚朋友。在她的心眼里，只要人家愿意接受就是看得起，甚至比得到了别人的恩惠还高兴。</p><p class="ql-block"> 她养的一条母狗，常常一产崽就是三四只，喂到一个多月后，母亲就随便送给熟人，觉得将自己的劳动成果分享出去，就是莫大的享受。</p><p class="ql-block"> 母亲时常同附近的几位老太婆互相走动，谈天说地，唠着家常。都是乡里乡亲的，来到这里有人叫她喝茶，走到那里有人请她吃饭，觉得特别有面子，日子自然过得舒坦。</p><p class="ql-block"> 如今乡里行人稀少，山路两边杂草根深，荆棘丛生，尽往路中霸道疯长。枝叶上早晨的露水、雨后的水珠，最易打湿行人的衣裤，划破衣裳。于是，母亲腰间扎上刀鞘架，遇树枝荆棘就用柴刀砍，逢杂草便用镰刀割，像开劈防火道似的，把山路扫得亮光。</p><p class="ql-block"> 母亲毕竟年龄大了，身体微微发福，蹲久了，常常得用手按着膝盖才能慢慢的撑得起腰来，站起来后还常发“黑眼晕”，需等一会才能继续干活。夏天天气热，长时躬身劳作，累得汗流浃背。不少过路的人见了很感动，有的还激动地说：“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爱好，真不怕累啊！”</p><p class="ql-block"> 她却总是带着慈祥的笑容淡然地说：“我反正有空，自己也要过路的啊！蓬起蓬起的，万一毒蛇咬到人就不得了呢！”</p><p class="ql-block"> 母亲虽然没有读过一天书，甚至连电视都看不太懂，但她胸襟豁达，非常开明。80大寿时，我们姊妹商量打算给她作寿，她坚决反对，说：“做酒是给别人看的，未必哪个敢说我的崽女做不起几桌酒？何必操心费力。”言谈中不由得流露出些许自豪。</p><p class="ql-block"> 母亲从来没有开口找我们做儿女的要过一分钱。我和妻多次打电话问她还有没有钱用，她总是回答“有有有”，还说：“你们赚钱也不容易。”我就单独跟她说：“妈妈，您需要钱时，随时跟我们说，找崽女要钱是应该的呀！不然，您生养我们还有什么意义？”</p><p class="ql-block"> “你们姊妹经常拿钱给我，我身上本来有钱，还找晚辈要，他们会不高兴的。”母亲说话很朴实，但我心里感觉好沉重——生我养我的母亲竟然怕我们不高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是大大方方的。70年代我在校读书，向母亲要零用钱时，她不但从来没有打过折扣，相反只会多给，除非家里实在没钱了。</p> <p class="ql-block">2017年夏，妻女陪母亲于成都郊游留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亲每次来成都，住了没几天就想回湖南老家。前年秋天，我因此心有所感，吟过一首题为《恋乡》的小诗：</p><p class="ql-block"> 慈萱耄耋莅川蓉，</p><p class="ql-block"> 喜见孩儿热泪盈。</p><p class="ql-block"> 闹市闲居颇乏味，</p><p class="ql-block"> 晨昏叨念鸟蛙鸣。</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女儿为劝她奶奶安心住下来，问她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母亲十分平静地回答：“能找一块土给我做吗？”</p><p class="ql-block"> 母亲种了一辈子的地，只有土地跟她最亲。</p><p class="ql-block"> “奶奶，要在我们家的附近找块空地，可以说比上天还难啊！除此之外，吃的、住的、出行用的我们都可以满足您。”女儿很是为难的笑着说。</p><p class="ql-block"> 为了挽留老人家和我们多住些时日，我们可没少费心思。这期间，妻有事回老家，只敢偷偷的买票上车，妹妹的员工回湖南，也只好瞒着母亲，生怕她知道后闹着要跟回去。</p><p class="ql-block"> 结果，好不容易在成都呆了将近四个月，母亲就非走不可了。我只好依着母亲，护送她回了老家。后来，她一见到亲戚、熟人就说：“在成都呀，我说的话别人听不懂，别人说的我也听不明白，简直像个懵子一样，又不敢到处走动。虽然晚辈都对我很好，但我天天就像关在牢里一样。我不是享清福的命啊！”</p><p class="ql-block">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年纪越大越觉得故土难离！但我想对母亲说：“妈妈，请您千万不要自轻自贱。您一生勤俭，心地善良，生有我们七姊妹，个个健健康康，并且子孙满堂，就是最好的命，如今您的身体还这么硬朗就是最大的福，也是我们做晚辈的福啊！”</p><p class="ql-block"> 我还想对母亲说，往后您想住哪里都行，只要您觉得舒服自在，我们会妥善安排的。</p><p class="ql-block"> 母亲，祈愿您福寿绵延，松柏齐肩！</p><p class="ql-block"> 2021.4.20</p> <p class="ql-block">2020年10月6日七姊妹同母亲于大姐七十寿诞合影</p> <p class="ql-block">2020年10月6日三兄弟夫妇陪母亲于邵阳大姐七十寿诞留影</p> <p class="ql-block">2020年10月6日，刘建东曾玉梅夫妇与母亲于大姐七十寿诞合影</p> <p class="ql-block">母亲您是我心中的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