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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末年，诸侯争霸，越王勾践被吴王打败，只好臣服。

夫妻二人为了活命，迅速转换角色，从此“包羞忍耻”为奴做妾，把“曲意卑身”演绎到了极致。

当时，吴国人民的主要娱乐节目就是看勾践的表演：夫差要上马，勾践立即匍匐在地做上马凳；夫差病了，他立即嘘寒问暖尝大粪——别人都与时俱进，用上了望闻问切，他用的却是保守的咀嚼法。通过一系列贱出天际的操作，勾践终于给夫差洗脑成功，被放回了越国。

所以，“卧薪尝胆”的地点是在越国，也就是他原先呆的地方。

忠心不能断。回来不久，勾践、范蠡跟西施一合计，由此史上第一美女被打包送出。众所周知，范蠡跟西施是相好，当初勾践去夫差那打工的时候，曾邀他一起去看坟，工作之余还要做兼职帮老板脱鞋、喂马。由此推断，范蠡做西施的思想工作肯定也是情真意切（咬牙切齿）。

一番美意撩拨得夫差云里雾里，他先是见不得谁说勾践不好，接着就是杀人，杀的是伍子胥。

图书里是这样描绘勾践“卧薪尝胆”的：在一间铺满柴草的破屋里，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他蹙眉侧卧，朝一根丝线上垂下的苦胆作沉思状。空虚是有些空虚的 ，一些喜欢俯读仰思的人还可以熬上一阵，一些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就颇觉无聊。

屋里的标配是油灯、柴草和苦胆。我原以为油灯可有可无，后来发现了画家的良苦用心：三样东西确实缺一不可，白天不起床是懒，万一尝苦胆吐了被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也不好。

如果悬下的是一只活物，比如蜘蛛，那我倒是有耐心去看一看究竟，希望它能飞起来，既时释疑它是怎么从东勾搭到西的。但对于一只苦胆的理解，以我小时的年龄，还是缺了一些想象力，替越王计，这苦胆到了热天还不得一天一换啊？把这担心跟老师一说，他哈哈笑罢就没了下文。

在师长的鼓动下，我们信了“先苦后甜”的主义，一些人因此出了名，一些人舌头伸的还不够长，与“甘”字还有些距离。有的师长干脆主义也不抛，径直说读书是为了升官发财娶美女，这就有些粗暴了。看来在没铸成大虫前还得耐着性子做书虫，更何况老祖宗也许过“黄金屋”一类的诺言。

师出有名，“苦”就成了可以抗拒并喜欢上的东西，犬儒主义者还能从中练出精深的主义，可俗人是不能修到这抛家弃子惟住木桶、晒太阳就满心欢喜的境界的。

勾践的快乐虽有些大象无形，但绝非匪夷所思，他的苦也不是我们想的“像石头一样无趣 ”。

光是胆囊的悬挂就是个技术活。

如果舔尝皮囊，那么苦从何来？要是给皮囊扎孔，那么孔还不能扎大了，毕竟它是用来悬挂，不是用来化痰止咳的。

为什么不吊根苦瓜？如果嫌不够苦，系根黄连，观摩的人总不该有异议吧？舔尝苦胆，冬天或可将就多日一换，夏天呢？估计不会有要好的屠夫终日以苦胆来礼拜。

而且，越王似乎是一个很健忘的人，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忘国耻，他在起坐和睡觉的地方都挂上了苦胆。那时他潦倒落魄，尽管也有人来政治投资，但一个屠夫的觉悟比起现代的赖昌星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

久而不闻其臭是当然的了 ，却非要去亲那腥臭难耐的一小撮——做完秀后不知可有贤妻去弄些点心犒劳。

说他做秀可能有诽谤之虞，他在吴国受尽侮辱，毫无人权，所以其励精图治（报仇雪恨）的决心想来是真。只是王侯将相之流做秀是一贯的，演技太拙辈如刘备只会哭哭啼啼，曹操只会割些头发，现代版的“强盗装正经”其演技就有些火候了。

勾践有一次在车上看见一只癞蛤蟆在鼓气，他马上伏下身子表示敬意。车夫一歪嘴好险忘了掩护自己的牙齿，问他为什么（那时他还不能呼幺喝六，车夫辈还可以斗胆提问）。这一问正中下怀，他说癞蛤蟆这样鼓足勇气，能不向他致敬吗？

我观文至此屡屡想为越王设计一些道具，却总因时空交叠而无法描述，这样的口气上下五千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他苦心孤诣达到的效果是，一伸舌头就博得了个满堂彩。

勾践还有个招牌式做法也入了典：冬天抱着冰块，夏天拿着火。秀过了头就有人起哄了，唐朝的元稹诗曰：共笑越王穷惴惴，夜夜抱冰寒不睡 。

从尝粪到拿火，越王走的都不是寻常路线，其实他带兵打仗的手法也很独特：为了激励斗志，他要派一拨“志愿者”到阵前自杀；为了让人死心卖命，他在部队里认了六千多个干儿子。

范蠡助他灭吴后，他的鼻子忽然通了，不但闻不得苦胆的臭气 ，还把共图霸业的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待到他“北和诸侯，威加海内”，接下来也是杀人，范蠡既然带着西施跑路了，那就杀文仲——勾践去吴国卖身时，就是他呆在越国帮着打扫后院，我很怀疑勾践的那些“做标”都是他给弄齐的。

伍子胥死前曾要求剜出双目悬于城门，说他会见到越王灭吴的那一刻，其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吴王宠信佞臣，越国不灭他还有齐楚燕韩呢。

一沙一世界，一个苦胆里的世界只有征服与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