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胡爷爷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真可谓肝胆相照,情同手足。我还未出生时,他们就在一起工作。当时,父亲是公安局的秘书股长,爷爷是公安局的看守所长。他们有着太多的相似:身材高大,嗓门粗犷,性格豪爽,脾气火爆,曾经枪林弹雨,有胆有识。当然,胡爷爷他更加魁梧,一副络腮胡子肆意生长,气势决不亚于张飞。他们也有不同之处:年纪相差两旬,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交往,可谓忘年之交;再则,我爸上过私塾,当过印刷工人,当时算是有文化的人,而胡爷爷写名字也会戳破纸,但这也丝毫没影响他们的交情,反之,胡爷爷特别信服我爸,说来你不相信,胡爷爷颇有大将风度,有时简直盛气凌人,但在我爸面前,谦逊的很,有时就象小学生一样。只是有一点,别说你糊涂,就我也搞不清:我爸和胡爷爷亲如兄弟,称兄道弟,却要我们称呼爷爷,还是没得商量没得理论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胡爷爷,喜欢爷爷家的咸肉。爷爷住在河口饭店里面,东边的一个小庭院里,庭院门口、饭店门口都有好多菜地。那是共和国最困难的岁月,爷爷从垦殖场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勤劳的爷爷奶奶,当然不会让菜地闲着,而且爷爷还能搞到米糠,于是,猪栏里有了肥猪,肉缸里有了咸肉。想想看,当爷爷把大块肥肉夹到我的嘴里,一咬滿嘴流油,该有多么香,又有多么爽!在每月定量3两油半斤肉的日子里,不是逢年过节,能够吃上大块肥肉,简直太奢侈了。于是,我总盼着去爷爷家,总盼着爷爷给我蒸咸肉。至于大人们喜欢的水酒,爷爷也会哄我喝一小口,可我是不屑一顾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我时常想着去胡爷爷家,也盼着爷爷来我们家。我们家没有咸肉,没有水酒,但我爸做的烙饼也是很解馋的,爷爷也特别地喜欢,既能当饭又能下酒,再来瓶谷烧,炒几鸡蛋,也是蛮有气氛的。那时面粉面条也是定量供应的,每月4两或半斤,一般留着过年过节吃,或者用来招待客人。我爸是南下干部,享有优待,每月粮食定量28斤,可以购买14斤面粉面条。自然,爸爸的定量不会独享,那是我们全家人的口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胡爷爷亲口给我讲他当红军的事,是在最红色的年代,源于最痛心的事情。文革时期,爷爷被当作“叛徒”批斗了。每次挨批,都被勒令交代“罪行”。“叛徒”爷爷是不识字的,当然不会写检查,他最好的朋友,“走资派”的我爸,尽管自身难保,还是义无反顾,让我帮爷爷写检查,帮他一次又一次渡过难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胡爷爷1900年出生于江西吉水,1929年参加红军,1934年广东南康战役负伤,时任八军四师三团二营营长。抗战时期,被改编为新四军,任特务营营长。皖南事变时,部队被打散而被抓,在国民党士兵盘问时,爷爷谎称伙夫,本已蒙混过关 ,岂料被当了战俘的部下一句称呼“胡营长”再次被捕,关押在上饶集中营。在集中营,承认了隐瞒不了的身分,被认作“自首”后释放。</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被释放后,胡爷爷曾想方设法寻找部队,没有成功。后来在上饶成家度日,一直到上饶解放时,才找到老部队。部队准他归队,准予连续计算党龄军龄。都说爷爷难舍娇妻,难舍温馨的家,我却以为时过境迁,爷爷实在不甘落伍,难以面对昔日的战友,最终,爷爷没有跟上队伍,选择了重新参加工作,来到了铅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说是为爷爷写检查,实际是爷爷口述我作记录。爷爷口述时,心潮澎湃,激情燃烧,深深感染了我,仿佛置身战火硝烟之中,身陷残酷刑具之下。我作整理时,爷爷会陷入沉思,不知想些什么,或者一人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写好的检查,我会读给爷爷听,爷爷认可后,会很困难很不情愿地签上名字。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时间越长,爷爷的心情越发沉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直到有一天,胡爷爷喜笑颜开了,他告诉我,再也不用写检查了。原来,名列开国大将之首的粟裕将军为爷爷出具了证明:胡成德同志系我新四军特务营营长。有了首长的庇护,爷爷终于摆脱了无休止的批斗,摆脱了无休止的折磨。忽然想起一个传闻:还在文革之前,一次胡爷爷从菜地回家,刚踏上饭店台阶,一辆小车急驰而至,车上下来两位军人,来到爷爷面前,向爷爷行了军礼。还说,军人曾是爷爷的警卫员,已经成了共和国的将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胡爷爷从军十余载,浴血疆场,从红军战士到指挥员,再到新四军指挥员,经历过土地革命战争,南方游击战争,抗日战争,一定会有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在我面前,他可以不讲他的过五关斩六将,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讲他的麦城——皖南事变,那是他的伤,他的痛,一次又一次揭开伤疤,只是为了检查,为了辩解——他不是叛徒。其实,皖南事变不仅是爷爷个人的悲剧,更是中华民族的伤痛,千古奇冤。</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皖南事变,断送了爷爷的军事生涯,掳走爷爷的烁烁将星,可悲可叹,但爷爷在我的心中,依然高大,是永远的英雄。我相信,他为苏维埃流淌的鲜血,为中华民族付出的牺牲,共和国是不会忘记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铅山,赣东北苏区的一部分,闽浙赣苏区的一部分,出了好些红军老战士,但胡爷爷似乎不在此列,也未听人说起,我以为这对爷爷是不公平的,真为爷爷抱屈。于是,在与人谈老红军时,我必谈胡爷爷,一位真真正正的老红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前些天,碰到长生弟弟,谈起爷爷,他说保存着爷爷的遗物。当我看到爷爷的《革命残废军人抚恤证》,睹物思人,触景生情,往事如昔,历历在目。作此美篇,我想让更多的人知晓,铅山曾经还有一位老红军,就是我的红军爷爷——胡成德同志,并以此作为对胡爷爷的纪念。</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