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树皮

若水

　　

一九六七年我们家从宁安搬到了东京城，爸爸在粮库分到了一间房子的宿舍。粮库宿舍与林业局的四宿舍相邻，再住南就是储木场。

林业局职工可以分储木场锯材的下角料，做为烧火柴，地方没这个待遇，我们便晚上偷偷的去扒树皮，做烧火柴。

东京城林业局是黑龙江森工的主采伐区之一，一年约有三四十万立方米的采伐量。做为集材地的储木场规模巨大，占地约有两平方公里。有若干堆木材的楞场 ，有火车专用线，有专门从楞场通往锯材车间运木头的倒链，（传送带）锯材车间并排许多带锯，厂房宽大。每天睌上白炽灯照得储木场区灯火通明，还有探照灯晃来晃去，火车、汽车装卸木材声，锯材车间的电锯声，传送带的铁炼子的磨擦声，组成了一组夜间交响曲。

夜间，我们象一群硕鼠出现在储木场。

常在一起扒树皮的有六七个小伙伴，于志深，是我们的头，年长我们三四岁，小个，车轴汉子体型，跑的快，为人仗义，爱打报不平，但头脑简单，火爆脾气。我们的军师叫包德，白净面皮，总爱低头，眼睛转的飞快，点子多，是我们这伙人中的智多星。还有壮实，小涛哥俩，壮实憨厚老实，身体硕壮，弟弟，小涛，稍微单薄，哥哥爱笑，小涛爱哭。还有拥军、爱国哥俩。我们这群粮库子弟，年龄在十三四岁至十六七岁之间。

后半夜两三点钟，年龄稍长的于志深便挨家叫醒我们。我们带着扒树皮的专用工具，＂铁抢子”、绳子。（＂抢子＂一一用于扒树皮的专用工具，用一根粗钢筋，将头打成刀片状，锋利。后部一个圆柄，便于手握）几个小伙伴便踏着星星出发了，北方深秋夜里逐渐冷了，有时冻的浑身打冷战。只好抱着膀子低头快走。到了储木场，在外面观察一下是否有更夫，没有，便迅速从铁丝网的空洞钻进去。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掌握更夫的规律，半夜十二点接班后，巡逻一圈，一点半左右回屋里暖和去了，我们两点钟开始进场，扒树皮的时间也就是一个钟头左右，扒多了背不动。当然，也有被更夫抓住的时候，一般情况下，没收工具，批评几句也就放了。

扒树皮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需要一些窍门。最好扒的树皮是红松，沙松、鱼鳞松等松树类，红松皮薄，但树皮与树干之间，因为是从镜泊湖水运下来的，在湖水里浸泡了一段时间，用＂抢子＂剁开一条缝，贴着缝隙把＂抢子＂插进去，贴树干往里抢，别着急撬，就能扒下一大块树皮，着急撬，树皮就折了，扒下来的树皮块儿就小。沙沙沙，呲呲呲，一会就扒一大堆。还有桦树皮，也十分好扒，木材采伐后，水份尚未蒸发，富含浆液，树皮即脆又韧。水曲柳的树皮硬一些，扒的块大，反而背不动。扒锻树皮，在四米长的锻木上直线切开一条缝，然后一点点用＂抢子”往两头撬，一会儿，一个圆桶状的树皮就扒下来了，北方许多人家都用它当烟囱呢。

树皮好扒，扛着费劲，因为年纪小，也就能背个六七十斤重的树皮。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分工合作，先把树皮倒出储木场，实在倒不过来，就臧在椤堆底下……

粮库宿舍家家门口都有一个树皮柴伙垛。

贫穷不但限制了我们的活动范围，限制了想象力，还让我们发狠斗勇，与林业四宿舍的同龄人打架斗殴，以此取乐。虽然比玫瑰街的汉子少了血腥，但我们在于志深的带领下，用砖头瓦块互相进攻，乱扔一气，甚至冒着打破头的风险追击逃跑的一方。有时个别人误入对方区域，便会招来一群对手的围攻，跑的快便溜掉了，跑慢就会遭受皮肉之苦。后来，军师包德提议，在爱国家的西房山头，拴上了一个铁钟，约定敲钟为号，听见钟声，大家都跑出来，操家伙准备战斗。

当时，为了生计，明知扒树皮是一种偷盗行为，也不得己而为之，因为大家都这么做。打架斗殴虽然有风险，但基本是取乐性质的，但也让我们懂得了丛林法则，知道了组织的重要性。

小镇的少年时代很快过去了。于志深因为帮助别人打架，被人失手打死，才活了二十四岁。智多星包德参加工作后总是郁郁不得志，变得有些神经质，离了三次婚。壮实接父亲的班，在粮库参加工作，后来单位改制，下岗。只好在街里开三轮车。小涛去了外地的一个林业局工作，退休后，换了几次老伴，生活得似乎也不开心……

命运是否捉弄人，还是井壁框住了天，勤劳肯干的少年，成长的并不顺利，这是宿命？是必然结果？还是普通百姓的真实写照？

这便是我少年时期的一段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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