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17:定州路书

生若夏花

<p class="ql-block">  最近一直在琢磨文人画,每每看到苏轼的画就忍不住思绪万千。他的画,无奈与倔强、险阻与生机并存。画得有多好,就说明心曾经有多痛,心有多痛,活得才有多精彩。</p><p class="ql-block"> 想起年少时画心理学上的树屋人,光溜溜的树干就像光溜溜的阅历。而现在大爱苏轼这种多灾多难却似是绽放生命活力的枯树。</p> <p class="ql-block">  于是走进苏轼的一座城。即使在他的人生中这半年不值一提,然而这座城却记他千年。</p> <p class="ql-block">  苏轼到定州时,没有花开。生活的严冬即将到来,生命的寒冷已经开始面对。不离不弃的妻子王闰之逝,政见一致的太后高滔滔薨,充满怨气的哲宗即将掀起惊涛骇浪。</p><p class="ql-block"> 然而想要远离京城的苏轼,并不曾想到定州。</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定州,北宋的北疆重镇,契丹近在咫尺。开元寺塔是佛塔,那时更是瞭望塔,巨人般屹立在城中,侦察敌情。</span></p><p class="ql-block"> 细想来“左牵黄,右擎苍”已是苏轼来定州的二十年前往事。聊发少年狂的老夫这时真的成了老夫 。然而他依然做好了“西北望,射天狼”的准备。</p><p class="ql-block"> 就像他画的那棵树,巨石挡道也不碍生长,不能90度直冲云霄,那就45度迂回前行,生命不止,努力不止。</p> <p class="ql-block">  自南城门,步入城中的我,对于开元寺塔,第一眼是悠闲自得、国泰民安。</p> <p class="ql-block">  然而苏轼眼中的定州,与他心中所盼并不一样。兵营里的混乱腐败,不是塔高就能防敌。</p> <p class="ql-block">  初入定州,苏轼第一步想必是了解。了解这座城,了解这座城里的人。我也一样。</p><p class="ql-block"> 定州博物馆是一个神奇的所在。默默无名,却实力超强。</p> <p class="ql-block">  “汉家陵阙”展厅。</p><p class="ql-block"> 被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灭掉的中山国曾短暂定都定州,两汉时期的中山国则是以定州为首府。</p> <p class="ql-block">  我喜欢西汉的双烟管羊形铜灯,就像长信宫灯一样,满满的环保理念羞煞今人。</p> <p class="ql-block">  我喜欢这些东汉陶俑,就像击鼓说唱陶俑一样,看着他们就忍俊不禁。</p> <p class="ql-block">  在中山穆王刘畅的随葬品中,青玉龙螭衔环谷纹璧、透雕神仙故事玉座屏是国宝级文物。</p> <p class="ql-block">  可是我更被一些小可爱吸引。</p><p class="ql-block"> 傲娇的掐丝镶嵌金辟邪。</p> <p class="ql-block">  火柴盒大小的鎏金铜弩机。</p> <p class="ql-block">  憨萌的大脚红陶鸡。</p> <p class="ql-block">  这手舞足蹈的十一枝连盏陶灯。</p> <p class="ql-block">  更是挨个看了半天一面墙的墓室砖画。</p> <p class="ql-block">  还有这东汉铁钳子,是不是传说中的那盗墓贼工具?</p> <p class="ql-block">  当年下葬不久就有人偷入。尊贵的银缕玉衣也没能保住中山王的尊严,狼狈地在地上趴了近二千年。</p><p class="ql-block">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p> <p class="ql-block">  “北朝佛陀”展厅。</p><p class="ql-block"> 苏轼信佛,对禅的领悟也是对人生的态度。</p><p class="ql-block"> 许多时候他这句“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归来无一事,庐山烟雨浙江潮”于我都是一种棒喝。</p> <p class="ql-block">  定州当年的辖区包括曲阳。曲阳的汉白玉、曲阳的工匠,在哪里都会是焦点。</p> <p class="ql-block">  苏轼所倡导的文人画,不单是诗书画一体,更要求才学、人品、思想兼备。而这其中思想是最深刻的内涵。心中所想手中画,画的是山水花鸟,更是画的胸中丘壑。</p><p class="ql-block">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思万件事,想万生苦,这就是成长的历程。</p><p class="ql-block"> 多少人会对着思维菩萨笑,可又有几人是会心一笑?</p> <p class="ql-block">  这世界繁杂烦躁,但内心总应留有一隅,沉浸其中戳戳痛点。</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苏轼在惠州时,爱听朝云唱“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而那句“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总会令朝云哭泣。人如絮,朝云亡,苏轼再不听此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从仁宗到徽宗五位帝王,简在帝心。苏轼起伏跌宕的一生,从定州起再也走不入围墙内。我们看到了他多少潇洒的笑,他也就是经历了多少苦痛的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供养菩萨总是因听到佛法而微笑,而笑也是一种涟漪,没有触动,何来感悟。</span></p> <p class="ql-block">  给维纳斯加上怎样的臂膀都是一种遗憾。因为遗憾产生共情,共情才是观者最高的赞誉。</p><p class="ql-block"> 一次次灭佛与一次次兴佛就像太极图一样周而复始,用残缺造就圆满。</p> <p class="ql-block">  苏轼的潇洒从来不是心大,无论豪放,还是婉约,都是内心的自我交战。</p><p class="ql-block"> 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人生的三种境界。佛以它的残缺点醒世人,然而放下却为最难。</p> <p class="ql-block">  “天下大白”展厅。</p><p class="ql-block"> 定瓷的白也是北宋文人精神上的洁癖。他们不接受道德的污点,坚持己见,是非曲直一定要辩。</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王安石坚持新法是他的白,苏轼反对新法也是他的白。立场不同、见解不同,又各自倔强。党派相争是北宋衰退的原因,但也是士大夫的骨气所在。群星璀璨的北宋就是因为有了太多不能苟且的文人。</span></p> <p class="ql-block">  一个简简单单的洗,无水却似有水。简到极致就是有,有了洁净,有了执着,有了黑白分明,有了有所为有所不为。</p> <p class="ql-block">  这世间精彩纷呈,除了白还有种种。苏轼见识过太多人情冷暖,所以他说“人间有味是清欢”。</p><p class="ql-block"> 减少欲望,回归本真,也是一道难题。耐住白的寂寞,参透白的富有,看淡白的高调。在白的风雅里摒弃一缕高山流水,在白的清高中寻觅一些萝卜白菜。无即是有,有也是无,过犹不及。</p> <p class="ql-block">  文人的骨气没有绝对的实力支撑,只能是自家的傲骨。苏轼来到定州,发现军心涣散,将官腐败,于是大力整顿军务,训练民兵,挖建河网密布的水长城。</p><p class="ql-block"> 然而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半年后原想弯弓射天狼的苏轼又被贬谪去往惠州。</p><p class="ql-block"> 没有苏轼的北宋末年,定州在金兵的铁骑下败得很悲壮。军不在,君也必定不在;国不在,民也必定不在。金代的定瓷不再白皙。</p> <p class="ql-block">  “尘外千年”展厅。</p><p class="ql-block"> 静志寺的七重棺供奉着七彩舍利,也尘封着北宋的鼎盛。</p> <p class="ql-block">  唐代的石棺、金棺、银棺,则是大唐的荣耀。</p> <p class="ql-block">  世事变幻,朝代更替,静志寺的舍利一代代重葬。每一次破土而现都是一场利益与信仰的博弈。文明就在这种较量中无声的进化。</p> <p class="ql-block">  贴金木瓜、琉璃葡萄、水晶凤凰、水晶鱼,北宋用它的虔诚供奉佛祖,用文化感悟世人,却忘记了安身立命的军事实力。</p> <p class="ql-block">  出了定州博物馆,来到对面的贡院。</p> <p class="ql-block">  想来北宋时,定州也应有座贡院。不知道那时有着怎样一片武举台,而武举台上又站着怎样的举子?</p><p class="ql-block"> 文为主,武为辅的北宋武举制,策略定去留,弓马定高下。</p><p class="ql-block"> 苏轼离开三十多年后的定州,兵额十万,实际只有几千。然金兵久攻不下,只得绕道而行。即使成为孤岛,定州军民也支撑了许久。</p> <p class="ql-block">  再次出发,行至文庙,看看苏轼种下的两棵槐树。</p> <p class="ql-block">  它们终究活成了苏轼画中的样子,不惧时光荏苒,不畏天灾人祸,古而不枯,弯而向上。</p> <p class="ql-block">  最后一个目的地是北庄子汉墓石刻博物馆。</p> <p class="ql-block">  空荡荡的墓室,却不是空荡荡的院落,四周布满了各种石碑。</p> <p class="ql-block">  苏轼的雪浪石存在定州武警医院,今日无缘参观。雪浪斋也已不复存在,然而苏轼却从不被人忘怀。</p> <p class="ql-block">  借水长城优势,引入南方水稻,使百姓有粮吃。</p> <p class="ql-block">  酿造中山松醪酒,书《中山松醪赋》。</p> <p class="ql-block">  “宋苏文忠公祠记”碑和乾隆的多块御碑记录了后世人对苏轼的敬仰。</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苏轼没有提定州,但定州依然是苏轼的一座城。</span></p> <p class="ql-block">  夕阳下有人在拓碑。</p><p class="ql-block"> 关羽以朱墨画风雨竹明志,“不谢东君意,丹青独立名。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再回看苏轼画的竹子,不高大,不笔直,寥寥几笔却是一片生机。</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