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 怀 母 亲，——纪念母亲诞辰91周年

曹哨兵

今天是母亲诞辰91周年的日子。母亲出生于1930年4月18日（农历三月二十日），中共党员，莱芜边王许人。时间过得真快，自2003年母亲离开我们至今已是第18个年头了。凝望着母亲这张身份证我思绪万千百感交加，母亲的音容笑貌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母亲是一位非常普通的人，母亲又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在我的心中母亲是崇高而伟大的。之所以崇高伟大，就在于她能把生活中最为艰难的事情和最为繁琐的问题，在一生的风雨岁月里通过不懈的努力去克服、战胜它，并做到了极致！

母亲，我们深深地怀念您！

记得，在我们小的时候您就跟我们讲过自己过去的故事。1944年在您14岁时就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村妇救会负责人。在上级党组织的领导下，您积极组织妇女村民们为八路军做军鞋、筹军粮、摊煎饼等支援前线，为了配合八路军反击日本鬼子的封锁扫荡，您和同事们改名换姓深入敌占区做工作、收集情报。解放战争期间，根据党的政策，您积极参加了斗地主、划成分、分田地工作。在接受每项工作任务时，您总是不畏艰险跑在最前面，发挥了党员先锋模范作用。

1950年，您参军后在部队做勤务工作。抗美援朝期间部队中因各种原因部分人员留在了国内留守处。期间，母亲响应号召积极参加部队组织的“开展扫盲、学习文化”运动。您总是自豪的跟我们说，那时学习劲头足、热情高就是不怕学文化，语文、数学总是门门五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发现母亲特别喜欢说歇后语，也不知跟那学的，说起个什么事来，总能恰到气氛说个歇后语，哄的我能哈哈大笑。如：什么举在头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什么骡子马大了值钱，人大了不值钱等待类似的话语。母亲是个幽默乐观的人，是个善于接受新事物的人，是个睿智的人。

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后，部队回国后在张店、周村等地休整了一段时间。1954年根据中央军委命令，26军78师与长山海军水警区合并成立海军内长山要塞区。父亲时任砣矶岛四团政治委员，就这样母亲随父亲来到了生活极为艰苦的海岛上，开始了母亲毕生的海岛生涯。上岛后的生活首先要从吃水开始，团机关宿舍在砣矶岛霸王山半山腰间，水井在部队大食堂处，离住处有两百多米的距离，而且还是一路上坡。时年24岁的母亲就责无旁贷承担起了这一切。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这水一挑就挑出了三个孩子，1954、1955、1957年相继有了姐姐、我和大弟。艰苦的条件,繁重的家务,并没有压倒您。您主次分明、统筹安排、不惧艰苦，总是把生活打点的井井有条，把日子过的既俭朴又充实。

您说过，在砣矶岛的那些年生活虽然艰苦，但也有苦中取乐的事情。住在海岛上最大的好处就是吃鱼虾方便、便宜，那些年可没少吃“大对虾”啊。那个年代没有冰箱、冷库，渔民出海打上来的鱼虾应尽快出手，否则很快就会变质。尤其是“大对虾”价格特便宜（5角钱一斤），大家都会买一些煮熟晒干寄回老家。当时咱们家里只有一口小铝钢筋锅（还是大姨家送的），“大对虾”您是煮了一锅又一锅，煮完自己家的又帮陈希平团长家煮。煮到您一嗅到“大对虾”的味道就恶心想吐。

1955年您响应国防部的号召，光荣复员退伍脱下了军装。如果当时是在岛外，您退伍后完全可以再找到一份工作，在海岛上找工作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虽然在团机关里有军人服务社，父亲是团政委也不可能安排自己的家属啊。从那时起，母亲您就成了彻头彻尾的随军家属了。

1957年底，父亲调学去北京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学院学习。学习期间我们在蓬莱部队招待所暂住一段时间，在家无定所的情况下母亲带着我们三个小孩子是怎么度过的，也许只有您心里最清楚。记得您还跟我们讲过，带着我们去北京看爸爸的一桩事情。那天全家人在游览颐和园的时候，您抱着大弟，姐姐老实巴交跟在你们身后，我是个不消停的人总是上串下跳也不嫌累，突然广播传来，谁家的小女孩丢了请前来认领的寻人启事，这时你们回头一看姐姐不见了，爸爸就匆匆前去认领，还挨了警察叔叔的一顿批评。一家人就这样度过了愉快的一天。现在想起还感到那么的甜蜜、幸福！

1959年6月，父亲完成学业后，任职于内长山要塞区政治部干部处长。从此，我们的家团聚了、稳定了，过上了正常的家庭生活。父亲为人正直、待人亲和，在加上父亲工作上的原因，到家里找他的战友也多，有时就在家里一起吃个饭。此时，母亲就成了大厨，忙里忙外准备饭菜。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准备客饭总离不开这几道菜家常菜。如：炒土豆丝、炝藕、香椿炒豆腐、鸡炖蘑菇、炸花生米、莱芜香肠、松花蛋等。谁可知这些菜竟然成了我一辈子的最爱，这些菜我统称为咱们家的“边家菜”。印象中父亲总是忙忙碌碌的，事情多工作忙，出差、开会、下部队是常事，很少能陪我们过个星期天。看得出父亲对党的事业、革命工作那可真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愧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一代人啊。“家”对父亲而言似乎就是个“旅馆、饭店”。那时家里又增添了我的小弟，姐姐和我已经上小学，里里外外母亲总是在不停地忙呼着。“家”对母亲而言就是要给父亲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港湾。平稳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

1964年2月14日（大年初二）清晨，父亲突发脑溢血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仅43周岁。我们这个家如临崩顶，那时母亲差两个月不到34岁，姐姐才10岁，小弟还不到4岁。这个家何去何从？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我那坚强的母亲，在极度悲痛中再次撑起了这个家。也就是从那时起，在母亲身上体现出的却是更加坚强的意志，更加博大的胸怀与母爱！

开国少将内长山要塞区司令员陈忠梅，及其他要塞区首长前来看望父亲。

父亲去世后，家里的经济状况有了很大的落差。按照国家政策，我们每月的抚恤金是110元，其中母亲30元，孩子们20元。这就是差别，这就是现实，这道坎无论如何也要勇敢地去面对、去跨越、去适应。从父亲去世到1972年我离家参加工作的八年间，家里都经历了多少坎坎坷坷啊，同时母亲又给予了我们多少引导、激励和关爱。此时此刻，往事如梦，似一幅幅画面跳跃在了我的眼前……!

记得，为了打消我们没有父亲的自卑感您就给我们讲起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道理，劝我们要正确对待自己，好好学习才是根本。从经济条件上看，咱比农村家庭的孩子不是强多了嘛，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自己一定要增强自信心，事往宽处想努力学习完善自己。母亲的话让我感到振奋。引申到参加工作后我也能够以“工作高标准，生活低标准”来要求约束自己。

记得，在我初中毕业时，身边的一些同学都去当兵了，当时自己的心情波动很大，一度产生想当兵不想上学的念头。母亲察觉到我的这种想法后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眼下没有征兵任务，你还是应好好上学读书，学到的知识是自己的，今后无论干什么没有文化知识是不行的，反复劝说引导我。在母亲的说服下，我愉快地踏入了学校大门，直至高中毕业。现在想想，无论是在连队当战士，还是在机关当干部，还是后来转业到高校工作，如果没有当时学到的那点文化知识，也许我走不到今天。

记得，有一次我带同学（好朋友）到家里玩，母亲非常热情与我们一起拉家常。这位同学家住乐园村，家庭条件极为困难，母亲患有精神痴呆症，父亲是家里唯一劳动力，兄妹四人他是老大。得知同学的家境，望着他身上的穿戴，母亲悄然离去了。在同学起身要回去的时候，这时母亲将几件我曾穿过的衣服和一双胶鞋送给了他。母亲这一举动影响了我，关心弱者也是热爱生活的一部分。母亲还认识我的一些农村同学，有的同学还曾在我家吃过饭。母亲这样做真给我长脸，这让我在同学面前很有面子哟。有时同学相见提起往事时他们还很怀念婶子。

记得，在我十四五岁的时候，您就有意无意地培养我的动手能力。您说过将来无论是去当兵还是做其它什么工作，自己会缝缝补补、洗衣做饭生活就不会难倒你。在您的言传身教下，我也喜欢上做这些事，在高中毕业前我就会做基本的家常饭菜了，平常衣袜破了也能自己补。在我参加工作临行前，您将自己亲手做的小小针线包送给了我。别人的妈妈送给孩子的是小镜子、梳子、雪花膏什么的。而您送我的却是针线包，您的用意儿子心里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往大处说，您这是在传承我党我军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往小处说，您是在提示我勤练练手，防止手脚颓废走偏路。俗话说的好艺多不压身，工作中一路走来既方便了自己也充实了生活。获得的是满满的幸福感！

记得，母亲为了家用所付出的艰辛。在我们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消耗的也多。为了补充营养您想尽了各种办法。有一次我因事回家找您您不在，经多人打听找到了您，看到您低头干活的那一幕让我终生难忘！您坐在小板凳上在盛满水的大盆里用手在不停搓洗着什么，原来是为药店加工酸枣核，把酸枣皮肉去掉取核下药。当母亲见到我时似乎有些尴尬，可见到母亲的那瞬间我的心酸酸的。看到母亲的手被水泡的又红又涨，我问您怎么上这来干了，您说在家没事，来这里干活散散心。除此之外，您还加工过水稻，摊过煎饼，加工过船艇彩旗等等。为了少花钱让我们吃上新鲜的鱼虾，您挑着扁担往返步行40多公里，去王沟村买管理处打鱼船打上来的鱼虾。我们家里三个大小伙子，定量不够吃的，您就去粮店买些议价粮回来补充用粮。为了节省开销，您在院子里种上了水果树，种上了蔬菜，养了鸡，时令菜和鸡蛋基本上能自给。母亲，您为了这个家耗尽所能、吃苦受累、精打细算、无怨无悔，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艰辛和努力（设想，如果父亲健在的话您能受这样累吗）。

记得，您说过，决不能让你们这些没有父亲的孩子比别人差，他们的孩子有什么你们也要有，尤其是女孩子。母亲说的话斩钉截铁、充满着自信和力量。那是在1971年吧，姐姐刚穿上军装不久，有一天您和我商量，说别人家孩子工作后家里都给买块表，我也想给你姐姐买块手表，咱要买就给你姐姐买块好表。我问要买快什么牌子的表啊？您说都联系好了，买一块进口的大梅花表，价格319元（那时候一个三级工每月工资也就30多块钱吧）。第二天，我拿着一百张一元的三沓钱去长岛百货大楼买回了那块金贵的瑞士大梅花手表。说到这联想到我们兄弟三人，在我们陆续参加工作后不久，您就到处操持手表票，分别给我们每人买了快标准的上海牌手表。我的那块手表，是您托27团田政委的爱人在本团军人服务社购买的，清楚地记得那是1976年9月8日我戴上了这块表，当时田政委正在要塞区开会，9月9日我去招待所给他送手表钱时，工作人员告知部队进入一级战备，开会人员全部归队了。后得知伟人毛主席去世了。这块表我爱不释手，整整戴了30年仍完好无损，已于2006年作为文物收藏了，以追思母亲的恩情。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您又为家里添置了一辆崭新的大金鹿牌自行车，我们如鱼得水，闲暇时就骑着自行车在弯曲的小路上飞奔，有时候还借着保养自行车的名义，多次对自行车进行了分解结合（那样觉得好玩），无形中增长了我们动手能力。母亲最了解我，知道我从小就爱好摄影照相，后又出资97元给我买了一台国产海鸥牌皮腔折叠120照相机，至今保存完好，该机虽已淘汰 但还是很有收藏价值的。在上高中时我是学校篮球队队员，那个年代年轻人谁不喜欢回力牌球鞋啊。我未曾跟妈妈要过鞋啊，有一天妈妈递给我一个盒子让我打开看看，打开竟然是双回力球鞋。原来是妈妈花了10元钱托人给我买的。我把这双鞋捧在手里仔细地反复观看，雪白的鞋帮，绿色柔软的胶底，还散发着清香的橡胶味，太棒了！甚至晚上睡觉我都楼着鞋睡。妈妈说到做到，兑现了她的诺言。是母亲的付出为我们找回了尊严和自尊心，才使我们度过一个是快乐、幸福、美好的青少年时代。

记得，1988年我转业时还有一段小小的插曲。那一年山东工商学院（当时为中国煤炭经济学院）党委组织部长（老要塞后勤部军需处长），给要塞区干部科来了一封信，大意就是帮助推荐一名转业干部。干部科打算推荐我去，就来征求母亲的意见。因为当时国家改革开放刚刚起步，在一些政策上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当时军队转业干部大都愿意去公、检、法和好的企业 ，学校是清水衙门，工资待遇不如人家。在我们犹豫不觉瞻前顾后的时候，妈妈发话了您说，国家改革无论怎么改，无论改到什么程度，都要办教育、发展教育，这事就这么定了，那也不去了就去学校，去你们老处长那里。您还曾对我说，你小弟在烟台你去了也可以和他做个伴，他的身体不好等老了你们兄弟之间相互也有个照应。这一切我都按您的嘱咐去做了。时间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当时母亲做的决定是多么的富有远见，是多么正确啊！再是老弟去世后在他大嫂一手操办下其后事办得也很体面。

记得，在您生命最后的那年清明节扫墓时，您好像有某种预感似的对我们说，我给你们的爸爸扫了40年的墓，等我死了你们能给我扫40年的墓吗？这话是姐姐对我说的（注：那一年我参加省里的培训班，清明节时正在参观井冈山纪念馆，并集体向烈士们敬献了花圈、默哀致意，还进行了宣誓仪式）。母亲为什么能够做到40年如一日，坚持年年带我们来给父亲扫墓？我在想，是母亲对父亲深深的怀念？还是有什么承诺约定？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记得我们小的时候妈妈曾对我们说过这样的话，你们爸爸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是因为你们几个我真想一死了之。找到了，这就是答案。妈妈唯一活着的希望和动力就是把我们抚养好，在每年清明扫墓时带着我们让爸爸来看看这些自己的孩子，直至到母亲生命的结束。我想这也许就是母亲内在的动力和根源。

母亲，您这么一走把我们的家也带走了。我们没有家了，我们的家在哪？每当节假日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您，想起了那曾经热闹温馨的家。

如果说我的父亲作为烈士是为党和人民的事业而献身的，虽死犹生！

那么我的母亲凭借着自己单薄的身躯、毕生的精力、含辛茹苦将烈士留下的幼子抚养成人、从业为国。母亲——功绩盖天、大爱无疆、神圣伟大，当之无愧！

山东工商学院党委副书记、要塞区政治部副主任前来吊唁！

妈妈的卧室永远是这样的整洁、朴素。

注：为纪念母亲诞辰日，总想写点什么可又不知从何下笔。就这样用了三天时间，想到那就写到那吧，权当跟老母亲唠叨唠叨、拉拉家常说说话吧。由于时间紧，免不了文字里有这样的样的纰漏，请与指正。我也会力求进一步地完善。

2021年4月18日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