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画香，大地芬芳

布莱顿波西米花

清明节这一天，朋友圈突然跳出这样一幅画面，我的心咯噔一下。 以往陈冲的微信是自己的头像，现在换成了两个人。 不会吧？不会吧！她这么年轻！我劝着自己，同时翻着她的朋友圈。 终于翻到了，2019年10月1日： 是真的！陈冲，我的一位年轻的朋友，一个活力四射的女孩，突然间，走了。 我的眼前瞬间闪现出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情景———我的男朋友是画油画的，你看，这是他画的我！ 当年她就是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这情景历历在目，我的思绪一次又一次回到十多年前。 大概2011年吧，那天我在画廊里上班，天色已晚，马上要关门。 画廊里还飘着恩雅May it be的歌声，灯光直射着画面，忽然门开了，飘过来一位长发圆脸的小女生：我的男朋友是画油画的，你看，这是他画的我！ 说着，她从身后变出来一张油画，举到了胸前。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她清脆的声音，她的表情、动作，飘飘的长发，还有那张可爱的油画，犹如电影的镜头一般，跳动在我眼前，一下子抓住了我。 “对了，忘了介绍我自己，我叫陈冲，就在您楼上工作”。 陈冲当时举着这幅画如天使般降临到画廊，一蹦一跳地走到我的面前，这是黄棋在大学时创作的，题目叫《兔子再见》。因为喜欢这幅小画，我一直当成了QQ的头像。 就这样，我结识了这位跟影星同名的小朋友，陈冲。 一周后，小陈冲带着画油画的男友来了，他叫黄棋，刚刚从天津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 黄棋是典型的南方人，深凹的大眼睛，有些忧郁的眼神。他不爱讲话，总是腼腆地笑着，看陈冲说个不停。 黄棋的画，我一见钟情，然后就挂在了画廊。 黄棋的一张小画，很快被韩国人买走，陈冲高兴的一口一个姐，喊得我都快醉了。 总是快到下班时，陈冲跑到画廊聊天，跟我讲他们的故事。 他俩来自贵州遵义，是高中同学。她说，是她的性格吸引了有颜值有才气的黄棋，所以，在一群漂亮的女生中胜出，说到这，陈冲哈哈大笑。 我喜欢听她讲和黄棋的故事，喜欢她清脆的声音，喜欢她无忧无虑的笑容。 享受着艺术与爱情的小陈冲，生活还没有开始，她的年轻与美好，深深地感染了我。 黄棋在大学时创作的油画《记忆深处》 后来，我同学的女儿想练练手绘的能力，我介绍了黄棋。因为同学在媒体工作，我更深的想法是，让有才气的黄棋多接触对他未来有帮助的人。 但是不久，他俩来找我。“姐，我不能教了，我有压力，那女孩的气质，就是公主，还有她的家境”，黄棋说。“我怎么鼓励他都不行，姐，他就是突破不了自己”，陈冲像告状一样抢着说。 从那以后，小陈冲跑来向我诉了很多苦，好像是黄棋不大会社交，好像生活中的很多事都要她来处理等等。 我告诉她，我看过一些画家的传记，一个成功的艺术家，最好要有个能力非凡的妻子。“黄棋只是画家，而你要当社会活动家、外交家、推广大师、厨师、保姆…他的生活可能只是画，而你的生活是一切。他越纯粹，你的负担越重。不过，陈冲，姐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我记得当时陈冲睁大了眼睛，看了我半天，然后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谢谢姐，我有这能力” 18岁时的黄棋 18岁时的陈冲 我没有能力再给黄棋卖出去画，但是，黄棋很快在产业园区的游戏公司找到了工作，而且以他的功底，几个月的时间就熟悉了工作，成为公司排名第一的画手。 当时，陈冲就在我那个画廊楼上的一个亲子幼儿教育机构工作。黄棋的工作也很稳定，以他们俩的工资，绝对是一对滋润的“津飘”。 这套绘画好像是黄棋的毕业作品，表现着他对都市生活的迷茫。 最终他俩决定离开天津，黄棋想搞自己的创作，而陈冲，我猜想那时已萌生了创业的想法。 离开天津前，他俩执意要请我，并且选了一个很有调调的贵州菜系馆，老板是炒完菜就画画的那种人，大概属同类，他俩笑着说，搞不懂菜馆老板是如何分配精力的。 我们是忘年交，但我们聊的毫无拘束，我为自己有这么一对热爱艺术的情侣小朋友感到欣慰。 2011年他们回到家乡遵义，我和陈冲的QQ沟通中知道她结婚生子，然后就很少联系了。 2014年陈冲有了微信，从此，我只在朋友圈看她，她晒出来的第一张照片是儿子，小兜兜。 陈冲在家乡创办了白立方画室，黄棋担任教师，夫妻档模式创业，一切看来顺利。 他们的小家，有花，有画…还有造景。 陈冲在朋友圈里，一口一个棋哥，她说棋哥迷上造景游戏。 刚刚起步的事业里，刚刚安顿的小家里，一切美丽。 2015年陈冲忙事业，忙家庭，忙自己，她是如此爱着她的家。 她的白立方画室儿童教学部做了提升改造，我俩在朋友圈还有互动。 2015年底，她拿到了驾照。 画室再次升级改造。 陈冲在分享着画室，分享着儿子，撒着与棋哥的狗粮，生活的脚步在坚实地迈进。 我一直都在远远地注视她… 创业的艰辛、委屈、苦痛，她很少提起，朋友圈看到的都是她积极向上的乐观。 看到这些，我时常想起当年在画廊时，我们那场关于如何当画家妻子的对话，我想起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有这个能力”。 但是，他们的感情似乎有过一次危机。 承担着创业之苦，与艺术道路上的追求之苦，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有时候水火不容。 创业肯定让陈冲有变化，这是否让画家黄棋无法接受了呢？ 好在风波很快平息了，陈冲的朋友圈又重启饱满模式。 2018年开始我为出国忙碌，连朋友圈都很少看，所以也错过了后来的所有消息。 在这几天里我才仔细地，一张一张慢慢地刷陈冲的朋友圈。 2018年的新年，白立方画室举办了儿童画展。 春节前陈冲给画室老师们发的红包。 2018年的大年初一，陈冲自拍了几张素照。 黄棋也努力地做好丈夫的角色，购物、给全家做爱心餐。 兜兜也长大了，已经是中班的小朋友了。 陈冲也似乎调整了生活的节奏，努力做个小女人… 陈冲率领画室的孩子们参加了遵义的美术展览。 五一节也不能休息。 全家和美地过了生日。 她随时随刻激励自己。 然后陈冲又进入打鸡血的节奏，不停地工作、工作、工作… 创业者是没有休息日的，一切都是不进则退，她要连轴转地想下一步。 推广、接待、课程设计、制作、各种行政管理… 安排课程。 安排考级。 每天一定坚持做推广。 在她的努力下，除了原有的两个校区，又增加了一个新校区。 教师和学生都不断壮大。 2018年9月陈冲晒出了他们新买的房子照片，她用对儿子兜兜说话的语气说，妈妈终于给了你一个有大院的家，你能养狗啦。 2018年9月陈冲晒出一张黄棋单独去机场，以及后来跟天津美术学院老师出去写生的照片。这是什么情况？是黄棋考上研究生了吗？如果推算没错的话，这一年黄棋应该33岁了。 这样的喜事，陈冲为什么没有官宣呢？我估计她有自己的顾虑和对今后的考虑。 陈冲偶尔也晒自己的作品，以前我以为她只是个热爱艺术的文艺女生，原来也是科班出身的艺术生。 2019年的春天，陈冲和黄棋的情感似乎又有了波澜，这是她在隔空对黄棋喊话吗？ 好像，在黄棋的努力下，一切恢复平静。 2019年5月29日，陈冲晒出了她生日的照片和感慨，还是一如既往的感激之情。 只是，她不会知道，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生日… 这是黄棋画的吗？这幅画有什么启示？100个人，有100种启示吧！ 其实，从当年见到他俩，我就感觉出陈冲与黄棋性格的差异。敏感内向的艺术家黄棋，心中某些柔软的地方，陈冲似乎触摸不到。 从当年那幅《兔子再见》开始，黄棋一次次试图在期待与拒绝中感受着陈冲，他的每一幅画，都是陈冲的影子，他逃脱不掉。 陈冲是他光芒万丈的女神，他根本无处可逃。 也许过度劳累，年纪轻轻的陈冲竟然胃有胃病，她开始了健身模式。 似乎他俩相约共同健身，互相激励、打卡坚持。 陈冲晒出的这个视频让人动容，她说想起了挤公交的温馨时刻。 有多少女孩宁愿在宝马里哭，又有几个女孩能回忆陪她挤公交的男生？ 这些日子我几乎天天沉浸在她六年的朋友圈里，感受着她从一个稚嫩的小女生，成长为一位妻子、母亲、创业者一点一滴的过程，看着这对小情侣从一无所有到有房备车。 难得的是她几乎从没有凡尔赛式的出场，更没有一眼能看穿的虚张声势，她朴实地爱着黄棋爱着小家，然后就是朴实地努力，努力… 2019年9月19日，她在机场送走了陈棋，这次别离，她有着无限的感慨。几个月后，就会见到棋哥了，但她仍然依依不舍。 难道她知道这是永别？ 陈冲会时不时地想起与棋哥的日子，他的画，他在身边时的宁静。 9月22日，她想好好地睡一觉，却睡不着。 9月27日，参加了美术老师的行业培训。 这是陈冲生前发的最后一个朋友圈，依然是对生活的爱与惊喜。 2019年10月1日，小陈冲在遵义市遵义医大第二附属医院，走了。 她在黄棋的琴声中慢慢远行… 10月3日，黄棋分享了遵义市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的公号，题目是：展现人性光辉传递人间大爱 在最后一刻，黄棋和陈冲的父母共同完成了一个大爱的决定，将她的遗体捐给遵义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这是这个医院建院以来的首例遗体捐献。她的器官将录入中国人体库，随机分配给需要的，等待重生的人！ 陈冲走以后，朋友圈就很少更新，这也是我两年来一直不知道她消息的原因。 但是黄棋偶尔会发一些消息。 比如，白立方美术研习社事物他来接管。 比如，白立方的老师参加遵义市的画展。 比如，他还健身打卡继续着与陈冲的约定。 2020年10月1日，陈冲周年祭日，黄棋签了角膜和遗体捐献书。 那个曾经忧郁内向的画家黄棋，却是以决一死战的信念，以最汉子的形式，纪念妻子。 谢谢你，小陈冲！ 谢谢那天你如天使般降临到画廊，开始了我们的缘份。 谢谢你让我在悲情与宿命中，依然残存对美好的期待与怀念。 我的眼前，总是一遍又一遍闪现十多年前，我们初遇时的画面：我的男朋友是画油画的，你看，这是他画的我。 征得黄棋同意，所有图片选自陈冲微信的朋友圈。 黄棋几天前留言：我在陈冲鼓励下考上天津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今年毕业。姐，你写吧，纪念我们的缘份，让她跟这个世界仍断不了联系… 兔子，这可能是黄棋对陈冲的爱称。 兔子再见！这幅十几年前黄棋的油画是否预示了什么？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小陈冲！放眼望去，匆匆人群中那位最美的少女，她一定刚刚重生，因为我看见她带着你身体的气息… 献给陈冲，还有黄棋，和所有热爱生活与艺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