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言灰语

灰愚

春天时我喜欢阴雨天，因为过于明亮的时候要用一些阴翳的波纹来营造，就如宝石的美不能完全裸露在阳光下一样。

所以春天走在一场雨后或濛濛细雨里，会奇妙地感到心平气和，精神安然的，连花香也不必了，草本会散发一种好闻的味道，逐渐苏醒的温润跳跃，随着雨氲蕴而生。

多好啊！你就走在这么温柔的时节。

一晃三年了，可有时候我还只当你是像以前一样，在忙碌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见面也无所谓，可再也见不到了，和这个世上的很多事一样，一切都在变化。现在想想原来见面真的太少了，那时我们每天都在忙什么呢？

原以为过去的就过去了，可清明那天我们去看你的时候，眼泪还是止不住。有时候啊！理性即使再清醒，自知，分明，感性也会在某些瞬间如洪水猛兽不相饶。

心里有许多话要说，知道你听不到，还是忍不住，想对你也是和自己说一说。不过不是哀伤的那种。说实在的你对我的影响还是蛮大的，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医治，是应该感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算是最好的时候，反正最困难的时候我过过来了。

四月雨晴各半，昨晚风大，早晨路上香樟叶飘落一地，风一吹呼啦啦的，像极了那年，阳光也是那么明媚，低头是遍地落叶，抬头是一树一树新发的绿。像极了那年我们被困在医院死亡的阴影里，但每天还有新生。生命顷刻而来，转瞬即逝，美好又残酷。

那时，从广州回来，你就已经放弃了吧。

记得吗？曾问过你，现在最想做什么，吃什么，还想要什么。

你说，什么都没有，就想好好睡一觉。

想想人啊！也真是可怜，倾尽一生的努力，最后想要的也只有这。

那天也是这样，疼痛让你无论深吸慢呼，都一样一样，抑或更不堪，没有更好的办法，更无处可以逃遁，我只好推着你往外面走走。

樟花细细的开着，四月的光阴正好，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而我们只能怔怔的看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不能对你说，明天会好的，你也无法对我说自己没事。也是从那天以后，樟树的味道对于我来说就带着一股无常的悲哀，那是回不到过去，无法掌控现在，更没有未来，是束手无策，是无力到虚脱。

一遍一遍轻轻的梳着你的头发，想以此减轻些痛苦，而你看向人群的目光，让我觉得即使最潦倒的人，现在也让你羡慕不已。

我说，你相信吗？有轮回。我们看似好长的一生，在整个轮回当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段，像一串念珠的一颗，今生就是为了来生而准备的，要是能放下对今生的执着或许有更好的选择。你没有说话，从广州回来后，你一直什么都不和我们说，即使爸妈也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我们都出了神似的，我一下一下的梳着，每一下都带落一缕发，生命像落叶一样片片凋零，可看似稀少的头发，在那一刻，却像梳不尽，落不完似的，像能这样一直梳下去，直到暗下来的天空又被一盏盏路灯点亮。

忽然，你喃喃的说，真舒服啊！

那一刻你是那么的平静，甚至还笑了笑。

原来这世间，有如此之大的悲伤，是因为人还可以忍受像这样的对待。

说实在的，当时眼泪就止不住了。直到现在我还清晰的记得当时的心情，风吹的感觉，空气中的味道，有时候家人相伴的意义就在此，是为了以后的回忆不遗憾，因为我们获得爱的机会稀少和困难，而生命是那么的难得。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一生无论长短，我们能把握的就只有眼前，只有当下在一起经历过的感受。

人啊！之所以觉得活着很累，甚至没有什么意思，都是因为没有真正走到生命的边缘，活着虽然苦辛可也有值得眷念的地方，这也许就是人逃脱不了轮回的根源吧！我们都遁寻着前世的记忆来彼此相认，又重新彼此相欠，我们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只为人世间的情感有那么多妙不可言。

一个宁静的黄昏，香樟花开着，淡淡忧伤的芳香，时光漫漫，天空下的所有，都属于你又不属于你，像飞鸟一样，人也只是经过，不会留下一丝痕迹，可飞鸟记得天空，即便天空也不能否认。

而我们也会在某个的时刻，以生命中深刻的悲伤交付，来获得一次清醒的觉知，纯然的对生命发自内心的接受，它即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大痛后把自己端然的交于天地的平静。所以只要生命鲜活，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真正的爱，一定存在怜悯与理解。它是这样单纯的事，如同一种真理，却要用一生来践行。

一直想问你，是不是生命在最后的进程里，会给人重新做一次，深入内部的更新和净化。会让人从无尽丧中跳脱出来，反弹成更深深的对生命的爱。而这种爱，没有执着，而是对所有发生的，没有发生，将要发生的事，都以一种平静的，全然接受的方式。

生和死，快乐和痛苦从来都是既对立又平衡的，它们相互比照着依存。那么，就没有什么值不值得，那么，就不必追寻它们的意义，那么，活着不仅要承担，更要还原生命本来面目，那之后的感情才能称之为爱，充满温柔和忍耐，是被反复冲刷之后仍然呈现的温润和平和，或许这才是长久和坚定的，是我们唯一该信奉的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