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里唱大戏

夏紫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nbsp;&nbsp;&nbsp; 今天(农历三月初六),瓦塘镇前北会过会。前北会是个人杰地灵的文化名村。素有“犬吠三字经,鸡鸣千字文”之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nbsp;&nbsp;&nbsp;&nbsp;&nbsp; 今天这个古会由古老的“虫蝻节”演变而来。前北会村紧邻黄河,遍地是枣树。红枣一直是黄河沿岸农民赖以生存的主要经济来源,过去由于缺少科学治理枣树病虫害的方法,人们只能寄希望于神灵。于是通过举办这样的祭祀活动,来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并一直流传至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如今古会早已失去传统的意义,逐步演变成为族人聚会,满足外出游子思乡情结的一种文化活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nbsp;&nbsp;&nbsp;&nbsp;&nbsp; 古会一般举行两天。请神,上供,唱戏。唱戏是必不可少的一项活动。以前,文化娱乐活动太贫乏。人们对唱戏的重视程度仅次于过年!古会期间村里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分外热闹!早在十来天之前,家家就借驴牵牛推碾子磨磨忙碌起来。糕面,豆面,麦子面,粉条豆腐都要准备妥当。无论平时如何节俭的人家,在待客之道上却毫不含糊。过会时的吃食是有讲究的。第一天中午必须吃金黄的油炸糕(俗称如意糕),喝飘着青红丝芫荽红油辣子的粉汤(俗称合欢汤)。第二天中午吃猪肉大烩菜就馒头,馒头顶上要点着红点。这时候,村里所有的碾子呀,石磨呀就一刻也不闲着了,人们一家挨着一家磨,一直磨到月上柳梢头,还能听到毛驴“嗒嗒嗒”的脚步声和人们吆喝牲口的声音。临近开戏日,家里能出门的都四处翻山越岭去请亲戚。出嫁的女儿们,娘家舅舅,姨姨,婆家姑姑……请了这家请那家,该请的必须都请到!请客这份差使也是孩子们最愿意干的了!哪个亲戚家不是拿最好的吃食来待客的呢?所以,他们乐意跑了东山跑西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三月初五,亲戚们拖儿带女陆陆续续来了,村子里顿时溢满了欢笑声!久违的亲人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叙了离别之情,再话家长里短,最后言归正传——看戏主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唱戏既能丰富人们的精神需求,又能满足人们的物质需要。六七十年代,有规模的村子几乎每年都会唱戏。戏场除了看戏还有好几个功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戏场首先是约定俗成的物资交流大会。只要唱戏,好多生意人就闻讯而来。卖的物品大到各种牲口,各种农具,小到妇女的脂粉,针头线脑,应有尽有……河北挑货郎的小伙子,总有孩子们意想不到的各种玩具:一吹就会叫的彩瓷小鸟儿、琉璃响叮当,提线的木偶人,会啄米的木鸡……那缤纷的色彩勾的孩子们挪不动脚!晶莹剔透的糖人在阳光下闪光,米白色的稀麻糖,枣红色的果丹皮,包着胖娃娃彩纸的饼干在木板上排放得整整齐齐……孩子们吮着指头,流着口水直勾勾地看着。有的大人会给自家孩子买走吃食,马上,围观者吞口水的声音明显的多了起来……黄河对岸的陕西货郎也坐着船过来了,柳编的大大小小的簸箕,笸箩(大的有磨盘大,用于磨面,小的小如碗碟,女人们放针线用),筛面的箩子(网眼有大有小),捡枣用的栲篮子(人们叫垸子,长方形的篮子中间有提的把手)他们卖的各种柳编工具既结实又光滑,是婆姨们的最爱……男人们也能在戏场里找到自己喜欢的镢头,锄头之类农具……有时候照相的,耍猴的,牵骆驼的,卖艺的,练气功的也会来。下午是闲暇时间。戏子们唱了一上午,累了,休息好晚上继续唱。人们继续在戏场里看猴子呀骆驼呀耍把戏,看摄影师头上包一大块黑蓝布给呆坐着的人拍黑白照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对于孩子们来说, 最有趣的就是看叫花子了。蔡家崖的抵坛儿会用棍子在地上打着拍子跳着脚唱“兄妹开荒”,刘玉空会尖着嗓子唱“大红公鸡毛腿腿,吃不上东西白跑了腿……”带着傻媳妇的王窍儿,屁股后面总跟着一只山羊……我们村(小善村)往往在七月十五过会,过什么会不重要,重要的是唱戏,一唱就是三天,这些叫花子也会在村里逗留三天,挨家挨户乞讨说喜词表演节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每到这时候,周围村子的人几乎全村总动员来看戏,有步行的,有骑车子,骑驴的,坐平板车毛驴车的……开戏散戏时人流浩浩荡荡,川流不息。总之,戏场几乎满足所有人的购买需求和猎奇心理,是当时流动的农业博览会。在我的记忆中,一年一度的唱大戏就是孩子们的嘉年华,是我们每个孩子翘首企盼的大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对年轻人来说,戏场又是婚姻介绍所。家里有大姑娘大后生的人家会趁着这个机会相看对象。媒人们这时候也活跃起来,东家跑,西家聊牵线搭桥。大姑娘们都穿戴一新,涂脂抹粉,头发上还扎上了彩色的丝带。她们羞羞答答走到戏场的边角,用眼的余光观察着周围的人。如果发现有小伙子盯着她们看或者走过来搭讪,她们的脸会霎时飞上两朵红云。胆大的会忸忸怩怩说上几句,胆小的就赶紧惊慌失措逃之夭夭了。戏场一见之后,男方如果中意,媒人随后就会登女方的门提亲,姑娘满意了就会红着脸说由你们做主吧!不满意了就此作罢。就这样,戏散后,村里往往会有好几家婚嫁。婚后生活是否满意这就是后话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nbsp;&nbsp;&nbsp;&nbsp; 戏场也是人们的交际场所,是心灵的栖息所。开戏了,真正的戏迷们早就搬着板凳占坐在台口。梆子一敲,咿咿呀呀的小旦,聪明伶俐的丫鬟,温文尔雅的小生,颤颤巍巍的老生依次登场,戏迷们晃着脑袋,支愣着的手指头打着拍,跟着他们的偶像或喜或悲。后面的看戏的就心猿意马了,除非看见铡美案的铡刀搬到舞台上,他们才瞪大眼睛看看怎么演铡人头,或者抱怨被铡了头的陈世美在幕布还没有完全拉上就站起来走回去了……他们更多的时间是在戏场里找自己的老相识,或者看看村里出嫁的谁谁家的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她的孩子们什么样子……如果发现了熟识的,就赶紧挤过去,认认真真坐下来聊聊,问问家里的情况,寒暄几句然后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如果人家有伤心事,他们会唉声叹气半天,还陪着对方流眼泪,然后替人家擦干眼泪安慰安慰,中午一定要拉到家里吃顿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村口那棵老槐树还在,大碾盘还在……楼洼儿的老房子大都已经坍塌,村里的小学校窑洞保存完好,但是学校早就停办了。佛店庙被村民集资修缮一新。戏台就在佛殿庙对面。通往佛殿庙的路上挂满了红灯笼,各种各样的汽车停放在路旁。枣林里拴着几个牛驴平板车,零零星星有几个卖水果卖种子的摆着摊渲染着古会奄奄一息的气氛。虽然是传统古会,出远门的人大都回不来,但是他们会通过微信转账,把上供的钱款如数交上,然后和村里人唏嘘半天,表达遗憾之情。附近能回来的都带着妻儿驾车回来在庙里上个布施,然后匆匆离去,大家都在忙!戏场里聚集了一些白发苍苍的老年人在看戏,聊天。因为过会,好多老年人都回来了,对于他们,古会似乎更有意义!他们既执著于听戏,更牵绊着乡情,个个拿着板凳正襟危坐。舞台上,威严的包公声如洪钟,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古老的黄河滩上飘荡得愈发幽远……</b></p> <p class="ql-block">配乐:晋剧《花子拾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