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怀念——忆故友刘君

借我一生

<p class="ql-block"><b>一</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b>四月,清明,淅沥的小雨,滃濛的雾气,散不尽烟雨惆怅,荡得开流年回忆。目光所及,皆是新叶滴翠,清新、透亮、超尘不群,摘得一片,足以拂拭离人泪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回忆,像静静的顿河,日夜不息地流淌。我是河里的小鱼,漫无目的地里游着。倏地,水面喧腾起来,是谁在撩拨、击打?长河深处,波涌浪叠,只见一个个依稀残迹、一张张模糊面影,随了暗流,扩散开来。我瞪大了眼睛,直至两眼胀痛,仍是看不清他(还是她)的脸庞。只是耳畔依稀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纷纷攘攘的嘈杂声,求学时的欢笑,老友们的呼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纯澈浑厚,在我心底回响。可终究不辨言语,它仿佛隔了时空,来自平行世界。我随着这声音的踪迹游荡,在长河尽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那么清晰,但又那么模糊,远年的记忆碎片也一点点拼凑起来,我记起了故友刘君。</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二</b>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怕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尚读初中,刘君是我的同班同学。开朗善良,热情大方,又黑又圆的小脸上,嵌着挺秀鼻梁,剑眉一对,切着下方纤细的眼帘,至今我的父母还能在遗憾的兴味里记起他。</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我真的忆不得第一次见面的模样了,大致是在操场边的科技楼前排队报到,刘君站我旁边,问声好,打个趣,知晓同在8班,就算认识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要说对我初中的第一印象,是树多,绿。异于清明时节的清新柳色,它的绿,染了一层“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求实、求高、求精、求美的四求校风,学生们戏称“死揪”(你得用南京白读作qiǔ),对我这种成绩一般的学生来说,实在森森然得有点发怵。</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刘君确是聪明,当我们循规蹈矩地跟着老师咿咿呀呀,他歪着脑袋,看看窗外,把玩把玩文具,小小的脑袋里,不知作甚大大的梦想。即是老师问将起来,也不慌张,只消看那双贼灵灵的瞳子就知他是会的,那灵气的目光我至今还能记得,简直看石头都能入三分呢。我也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优哉游哉地过着日子,看看玩玩,却每次每门考试都能名列前茅。嗯,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不仅每次,更是每门,可能刘君是真的聪明罢。</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三</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我的初中管教很严。入学典礼时,一位校长曾夸夸其谈,说它的学子,个顶个儿的是有思想的苇草。而怎样是有思想?无非是电子厂流水线加工般的填鸭,让本该做着星星、月亮、宇宙梦的初中孩子,念叨历史政治,谈起社会国政。</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刘君是班里的特例,以至于在整个学校里也是独一无二的。当时排名等地,提优补差的风气弥漫整个校园。所有的学生都想从缝儿里扣点时间多做两个题、背两篇文,以求有个好成绩被提优班取了。每次期中期末成绩下来,考不取的沦为补差班,自然垂头丧气;而取的中的大部分,则是眉飞色舞,好像进了提优便可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吃用不尽似的。于刘君,取了,自是应该;不取,去补差,那也无所谓。他就是浑然一副乐天派,在高压舱的环境下,调侃老师,插科打诨(上课和左邻右舍谈天说地),什么事在他,总是漫不经心,又做的这么理所当然,结果最后每次提优取的都有他,不知道那些热衷急功近利想去提优的,会作何感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我们敬爱的老师也在煽动这股狂热风,更有甚者,选几个典型,报个晨会讲话,让大家依着葫芦画,巴不得把所有人都钉在座位上学个24小时才好。</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所谓打破这陈规条框的几个“调皮鬼”,刘君恰巧忝列其中。他是从不摆好学生的架子的,下课的铃一响,拉上几个学习好的,再拐几个学习不好的(其中当然有我),到操场上玩脱了去。什么石头剪刀布,然后围了操场疯也似的跑的抓人,在急促的上课“警铃”下狂奔回教室,落个满头大汗,低声问句“这节什么课”;老师严令禁止课间打的乒乓球,我们带了拍子做贼似的摸到球台跟前,玩上一两把过个手瘾,结果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批了一顿,还找了家长;冬天下雪,积的甚厚,刘君带的雪仗大队也向操场挺进了,只听“砰”一声,我一个雪球弹在他屁股上炸开了花,他倒是不紧不慢,趁我团雪球,一枚“飞弹”冷不防正中我脸……</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我曾赏过各样的雪,怀古、思乡……但那年的雪,是我24年里,最快活,最自在的雪了。从前未有,我想今后也未必会有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四</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学校里最好玩的地方,莫过于我俩的秘密基地。说是基地,其实就是夹在科技楼和学校外延“边境线”的一条小缝儿,正对着主席台,平时无人问津;背面曲径迂回,草木掩映,来客也是极少,陆游所谓“阴阴曲径人稀到”再适合它不过了。刘君偶然发现了它,欣欣然带上了我。起初是不信,过去一看,果真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去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当时初三,学业繁重,我们忙于书山题海,自是很苦的。但是中考可不管你苦不苦的,只能硬着做、背、读。然而生的苦中,必定有着活的甜,这才是生活。那会儿的玩物颇少,没有现在的智能手机,游戏机是为数不多的宝贝。刘君和我便从家偷了带去,藏在课桌的抽斗里,待到大课间或是体育课前,我一回头,只见他也望向我,眉毛一挑,倒八上拱,嘴角弧度扬起,那兴奋劲儿早在脸上如决堤洪水般浩浩荡荡倾泻而出。下课铃响,带上游戏机,他拽着我飞也似地跑,即使有雨,也挡不住我们奔向小基地的步伐。在三国无双里,他挑了关云长,我则是赵子龙,虚拟世界,梦回三国,提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兄弟,你去奇袭,这里的主将我来挡着。”“兄弟,这里交给我好了。”……平定黄巾、讨伐董卓、火烧赤壁、三分天下,短短二十分钟里,做着国士无双的英雄梦。</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那三年对我来说是苦的、虚假的,但偷摸在秘密基地里玩游戏机的时光却是甜的、真实的。时至今日,我偶尔也会拿出早已被淘汰的游戏机,再当上一回赵子龙,只是能同我杀敌斩将、交托生死的关云长,早已不在人世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b>五</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我一直到现在还不能相信,他竟撒手离开这个世界去了。2013年初,我读高一,乍闻噩耗,满是不信,因为中考完的暑假,他还约了我一道出去玩,而后他又去北京旅游,不忘我喜欢赵子龙,还特地带了一个小人儿予我作纪念,直至后来老师与我详说始末,我终是明白他走的原因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凡天下,必有势。在势下,顺为凡,逆则仙,只在心中一念间。我等俗子,在社会的潮流下,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庸庸碌碌,顺势而为。刘君呢?有人说他活泼可爱,有人说他天纵奇才,于我则觉得他是个赤诚的真人。他率性而为,不随波逐流;平易随和,不蝇营狗苟,他短短的十几年,一直用玩世不恭的态度对抗可笑的、偏见的世俗主流,这就是“逆”。而他毕竟是凡人之躯,在红尘大势的浪潮里,搏击长空,翱翔于风,终被淹没,横陈一地骸骨。他的死,是意外的,也是必然的,但同样也是可敬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清明的雨洋洋洒洒,漫不经心地下着,我徘徊在护城河边,那年我们也是在清明细雨里送他归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刘君是才智惊艳之辈,若无意外,定是清华北大,成名成家。很多同学曾慨叹“可怜苍天,妒我英才”,我只觉得诸如此类伤感话语,实会折辱他的才华,思来想去,只有四字——送君一死。昔日整个班送他一程,他年我若道陨,可会有人站在我坟前,略带伤感,撰一悼文,温一壶老酒,送我一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雨还在下着,只是音影的界限模糊了。一声轻叹飘出,世界都在晃动。“嘿,兄弟,你的路还长,人生漫漫,我只不过是一个过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我笑:“人生漫漫,但幸得当年,你与我共,关云长、赵子龙,在游戏的世界,做着游戏的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是啊,我们玩游戏,玩一辈子,我们都是那类人,游戏人生。”</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亡人总是活在活人的思念里,刘君也活在我的思念里。在思念无法到达的远方,烟霞璀璨,繁花盛开,多少年后的风景,多少年前的模样。而我终将会和他同葬一方大地,温润湿暖,距离恒定。</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justify;">就此别罢,消逝的故友,我知道,你一定还存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平行世界里,当我再玩上一局三国无双时,你会跨上赤兔骏马,手执青龙偃月,陪我再战百世轮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right;">2021.4.17</p><p class="ql-block">图:借我一生</p><p class="ql-block">文:借我一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