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古城，天下大同（上）

心心冬

就地过年，让我不得不安分守己的待在省内，
过去司空见惯的旅行，在这一年变得弥足珍贵。
既然不能天南海北的到处跑，
那么就好好看看身边的城市吧。
山西是有文化底蕴的省份，
那些经过历史包浆的老物件，
承载着悠久的中华文明，
和每个中国人血脉里流淌着的，
是同样的基因。
看着那古老斑驳的印痕，
在不伤害的前提下用手指去触摸，
哪怕只是隔空，
也会很轻易就读懂，
那穿越千年的厚重和优雅背后，
有多少的叹息和意犹未尽.....



大同古称“云中”、“平城”，
云中和平城都是好名字，
而现在，
则是一种容纳，一种包容，
因为包容，所以大同。
曾经的北魏都城，无论如何也应该留有几分王气、数处废墟。
虽然已经时隔多年，很多遗迹都已经消失殆尽，
但只要深入去寻访和发现，还是会发现许多惊喜。
比如你恰好从云冈石窟的背面经过，
会认为不过是一片高不过百余米、纵横数里的砂岩，
这种地貌在北方十分常见，很容易在眼前一闪而过。
但到了正面后，瞬间会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一山之隔就能领略到千年前的惊心动魄和美轮美奂。
云岗就是大同最真实的写照，这座太容易被忽略的城市，当你走近它用心感受时，
北方古城浩气磅礴之雄风，塞上名都之古韵，悠久的历史文化和人文情怀，
让每一个人都能深刻地感受到他经过的风霜印记。

从太原去大同，必经雁门关。
“九塞尊崇第一关”，南控中原，北扼漠原，
沿着古商道一路向上，如时光流转，一种和古人的重合之感，
浮光掠影间，仿佛身边有马车驼队的呼喝声。
千百年来碾压出来的深深的车辙印痕，
在风霜雨雪中幽幽地诉说着古商道的历史沧桑，
得有多少悲壮与苍凉，
才能用车轮在这坚硬似铁的岩石上刻下千年的故事啊。
站在古老的烽火台上远远望去，
远处的长城，像一条苍龙盘踞在巍峨蜿蜒的万山丛中。
群山环顾，重峦叠嶂，
遥想当年壮志豪情，
边关明月，内心苍凉涌动。
狼烟早已飘远，嘶喊也早已散去，
但历史就像这灰色的长城和山，
越读越重。
流光似水，浮华散尽，
山河在，家国安。
任千百年从未停过的风从耳边拂过，
用双脚走在古老的砖石上，
扎实的一步一步，
丈量岁月。 琵琶老店是个有故事的客栈，
位置极好，隔壁就是清真大寺，
去华严寺、纯阳宫、法华寺、九龙壁都在步行到达。
客栈以王昭君的故事为主题，
无论是外观还是室内陈设都很复古，
店家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因为客人不多，
我们还享受着之前在任何酒店都从未享受过的超高标准待遇——
其他酒店只是管早饭，
他家是把饭菜直接端到床头。
住了三天，端了三顿。 每去一个城市，
无论它是杏花微雨，
艳阳高照，
还是寒风凌冽，
我都最先愿意感受它们的味道。
嗅觉和味觉永远不同于视觉，
嗅觉和味觉里，有这座城市最直白的个性，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远没有视觉那么委婉。
不知道外乡人是否习惯，
但对于一个山西人来说，
大同味道绝对是无法拒绝的。 过油肉绝对是承载山西风土人情的晋菜名片，
有人认为过油肉必须放蒜薹，
有人就最不喜欢过油肉放洋葱，
还有人咬定过油肉如果没有玉兰片就完全没有灵魂。
每个山西人都认为，
只有自己家乡的过油肉才是最正宗的那盘菜，
那才是真正不可替代的家的味道。

当然，即使是这样，
不论过油肉有多少个版本，
但只要还叫这个名字，
就足以让每个身在外乡的山西人，
在自己的胃里，
唤醒一抹最深情的乡愁。
百花烧麦出笼时香气扑鼻，
褶子好似绽放的梅花，
皮薄似玉，肉馅鲜嫩，玲珑剔透。
轻轻咬开外皮，
油汁从肉馅慢慢渗出，
和着面皮在口中一起细嚼，
口感软糯，鲜而不腻。
充满诗意的名字，
再加上几百年来与明清皇室的传说背书，
这道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吃食，
绝对是颜值和实力并存的人间美味。 吃完出来消食儿，
附近就是钟鼓楼，
钟鼓声就是大同古城的12时辰。
清晨悠扬的钟声响起，
这座城便被唤醒，
人们开始安排一天的生计；
傍晚激越的鼓声中，
店铺开始关门打烊，
街上的车水马龙也归于平静。
钟楼上的匾秀着中国古典式的优雅和浪漫，
韶光振曜，
灿若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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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梦的一夜，
阳光从旁边古老的木格栅窗洒进来，
满屋子哪哪都是。
连着几个早晨都是大晴天，
每天从客栈出发下楼梯时，
我都要从旁边桌上瞅瞅太阳晒到了哪个位置。
第一天是貂蝉，
第二天是西施，
最后一天起晚了，
日冕已经晒到了旁边的狗尾巴上。 有同志一直说这张片子歪了，逼死强迫症，
我拿着尺子量了好几次，
挺正，看不出歪啊...... 云冈石窟的开凿从北魏文成帝和平初（公元460年）起
前后修了差不多60年，
距今，已1500多年。 透过这些古老的佛像，
心底依稀望见，
几千年前风雪的黄昏，
先民们被铁链紧锁着的身躯和被神光所笼罩的灵魂，
还有冰冷石崖上钎锤的敲击声和撞击出的凄美火花。
如今，石崖上的人归去了，
如轻烟细雨般没有痕迹，
石头上的文化却留了下来，
给这座城留下了灵魂。 有楼一样高的大佛，
也有比手掌还小的小佛，
有些精美的衣纹雕刻都还栩栩如生，
有些却早已破败不堪。

它是历史的缩影，
也是历史的佐证，
留存至今的每一尊佛像，
都经历了无数的战火纷飞，
能流传至今，
值得感恩。 不知何时突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被风吹进了古老的石窗，
然后在佛像的注视下，
缓缓飘落在一个个抬头仰望的脸庞上。
我最少连着问了三次讲解员，
这个佛像怎么看上去这么新？
你确定这一尊也是北魏开凿的？
你确定不是现代修补上去的？
你确定你确定你真的确定？

讲解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的大惊小怪，
我从他微挑的嘴角上读出了淡定和骄傲，
虽然他根本不屑回答我的问题，
但不妨碍我跟他一样骄傲。 五万一千尊石雕金身,
在洞窟中历经剥蚀洗礼,
他们只识日出月落，
却早已不知前世今生。
一千五百年风雨如磐,
一千五百年是是非非，
佛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澄明清澈。
它们被坚硬的石头定格，
给今人创造了与岁月对话的可能。 华严寺坐落于清远街南侧，
由于契丹族崇拜太阳，
认为他们拥有的一切都是太阳给予的，
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东向而拜，
居住习俗也坐西朝东。
因此，华严寺一反汉族寺庙坐北朝南的传统，
而是坐西面东，
让清晨洞开的门窗迎接东方第一缕阳光。 清初华严寺遭战火，
康熙初年曾事修补，
但风光惨淡，
所幸大雄宝殿和薄伽教藏殿保存完好，
其余则一片断垣衰草。
后虽又陆续重修，但规模和结构都不如前朝，
清朝末年，华严寺千疮百孔，一片荒凉。
如今，华严寺又恢复到往昔的盛荣，
但仅有大雄宝殿和薄伽教藏殿，
才是真正留存千年的古佛殿。 华严寺中保存年代最久远的大殿就是这座藏着无数经典的薄伽教藏殿，
它建于辽重熙七年（公元1038年），
至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
“薄伽教藏”意为贮藏佛经之所，
作为华严寺的藏经殿，虽所藏经书大多失散，
却为后人留下了堪称中国泥塑巅峰之作的辽塑作品。 殿中有一尊露齿菩萨塑像，
被称为东方维纳斯而名扬天下，
经历了上千年的香火烟熏，
佛像已披上尘埃，
只有面部呈现古铜色，
但难掩其俏俊面容和典雅神情。
郑振铎先生曾在他的《西行书简》中赞美：
“简直就是一个博物馆，这里的佛像，
特别是倚立着的几尊菩萨像，是那样的美丽。
那脸部、那眼睛、那耳朵、那双唇、那手指、那赤裸的双脚、那婀娜的细腰，
几乎无一处不是最美的制造品，最漂亮的范型。”
感谢千年之前的古代工匠，
他们以虔诚之心和高超技艺，
留给我们如此珍贵的文化遗存。
如此，当你再次来到华严寺，
走进这座名叫“薄伽教藏”的大殿，
用心感受流传千年的美轮美奂，
千万别匆匆而过。 到大同如果不吃碗羊杂，
那真的是白来了，
我在太原榆次都是只喝羊肉汤从不喝羊杂的，
但却就是抵御不了大同羊杂的诱惑。
取羊脸、羊肚、羊肝、羊蹄煮成半熟碎切，
锅内放老汤，小火慢炖，
配上大同特有的土豆粉条，
在红油汤上撒些许香菜、葱花，
顿时香味四溢，口水立刻就下来了。
但对大同人视为羊杂伴侣的黄糕，
我就实在无力接受了，
我还是更愿意配饼吃。
坐好，把饼小心放入汤内，
等待饼吸饱了汤，汤浸透了饼，
用筷子夹起饼送入嘴中，轻轻一嚼，
那浓香的汤汁顿时溢满全口，
寒冷的冬夜中立时就充盈了温暖的烟火气。 大同古城墙最早要追溯到辽、金、元代，
后又在明洪武五年，
大将军徐达奉命在旧城墙基础上增筑新城墙。
清顺治六年多尔衮率军攻打大同 ，
历时九个月攻之不下。
入城后，为泄私愤，
多尔衮下令“屠城”，
并把城墙削掉五尺。
自此， 大同城池遭受严重破坏，
从此失去了往日的雄风。

明星耿市长于2008年重修大同古城，
很多外乡人来大同看到崭新的城墙，
最直接的反应就是，
古城墙是现代新建的，
根本就没有古城历史的厚重。

若论历史地位，
大同自然比不上古时的长安和金陵，
南京城墙每一块砖上都刻着工匠的名字，
一块砖出问题，工匠都会被拉去砍头，
这样修好的城墙当然足够结实。

大同哪里会有这样的待遇，
千百年来，
城墙遭受了无数战争的洗礼，
原先包裹土夯墙体的青砖纷纷剥落，
只剩夯土裸露在外面，
如果任其在时光的流逝中风化，
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只在记忆中存在的地名。

大同的城墙，
并不是按着史册或者是回忆凭空建起来的，
它只是在古夯土城墙之外重新包覆原规格的青砖，
再重新合龙原先残破的城墙，
使之连为一体。
清远门下，
有大同城墙遗址陈列馆，
上图中的城墙遗存剖面，
很容易的就可以分辨出从最右下角的北魏夯土，
到中间的辽金夯土，
再到最外侧徐达包覆的青砖。

一层一层，
一砖一砖，
一步一步，
一年一年，
1000多个春夏秋冬就这样被包覆在青砖内。
不知道1000年之后，
又会有几层青砖，
把我们走过的痕迹也包覆在内，
我们经历的此刻，
又会停留在哪一个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