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飘泊一生

　　若干年前六月的一个夜晚，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了一部纪录片，叫做：“风雪中东路”。

　　这个“中东”，不是地理位置上的中东，而是一百多年前，沙皇俄国在中国东北建造的一条铁路。它西起满州里，东至绥芬河，出境后一直延伸到海参崴，也就是如今的符拉迪沃斯托克。被迫出让主权的满清大臣李鸿章将其称为“大清东省铁路”，他国称“中国东省铁路”，简称为“中东铁路”。（哈尔滨至大连的一段又被称为“南满铁路”，日俄战争后被日本占去）

　　“中东铁路”自1896年李鸿章被迫签约，1897年8月开工，1903年建成营运。不仅被俄国人拿去了铁路主权，而且铁路两侧数十公里的领土也被划入了“中东铁路”的势力范围。

　　如此惨痛的结局，足以见证了自鸦片战争以来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压迫；见证了积弱积贫旧中国的任人宰割。

　　哈尔滨圣.索菲亚大教堂，建于1907年

这是一段距离我们并不遙远的历史。

一觉醒来，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一个强烈的愿望：要去找寻那段历史的痕迹，要去触摸那片曾经先后落入俄、日帝国主义之手的黑土地。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就这样发生。先由西向东，一张机票飞到哈尔滨; 再从东往西，任由列车带着心神驰骋。

　　哈尔滨，这个应“中东铁路”而生而长的城市，如今花团锦簇，美仑美奂。

　　松花江畔的 “抗洪纪念碑”。

　　中央大街，就是当年修筑铁路时中国工人们所住窩棚群而形成的一条路，原名“中国大街”。如今成为哈尔滨的一张名片。

住进了中央大街的“黄金宾馆”。这家巳有百年历史的老店，用的还是沙俄时代嘎嘎作响的敞开式电梯。

　　哈尔滨夏之夜。

中央大街被霓虹灯、探照灯照得如同白昼。

游人摩肩接踵，一派歌舞昇平。

　　大街上著名的马迭尔饭店，曾是多部影视剧的场景地。酒店里大而甜纯的冰淇淋只卖两元一个，让游客们趋之若鹜。

等煎饼的清凉美女。

夜色中的肖象画家仍在忙碌。

孤独的青春在月光下幽幽弹唱。

　　清晨，地处中国东方的哈尔滨，太阳照进了酒店的窗户。不明就里的我提着相机翻身下楼。

　　走到空旷的大街上，才发现时间不过是凌晨四点。除了几个还在维修下水道的工人，和一群正在路面上寻觅面包屑的鸽子，大摡就只有这位赶着上早班的女人了。

　　松花江里的太阳岛，过去是洋人们的度假胜地，如今仍然吸引了不少俄罗斯人。

　　始建于1899年的 哈尔滨火车站，巳经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变迁。

今天在这里上车，直奔中东路的起点—满州里。

　　列车一路西去。

948公里的“中东铁路”首段。经大庆、齐齐哈尔、亚克石、海拉尔…，一串耳熟能详的地名，睡一觉，就到了国门满州里。

满州里，这个座落在中俄蒙三国边境上的小城，留下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如今的满州里，高楼林立。满大街的饭店、商店都是中俄文字标识。餐厅里也挤满了金发碧眼的俄罗斯人。

俄罗斯套娃是这里的标志性装饰物。

　　岁月流逝，世事变迁。

鲜为人知的是：自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满州里就是中国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进入前苏联的重要门户和通道。

当年这个座落在风雪中的边境小城中，有一条三道街，街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晋丰泰”杂货铺。谁会想到，它就是为中国革命做出过重要贡献的秘密联络点。从这里到境外，隐藏着一条秘密红色交通线。

许多中共党的早期领导人，当年都是在这里被交通员偷偷经城区西北面带出国境、再在苏联境内的86号小站乘坐火车，经赤塔去莫斯科。

“四.一二”大屠杀后，著名的中共六大，就是用这种方式将参会代表偷运到境外召开的。

据不完全统计：经满洲里出入苏联的中共领导人有陈独秀、李大钊、刘少奇、周恩来、张国焘、邓颖超、瞿秋白、李立三、蔡畅、罗章龙…等，一大批历史名人。

　　之所以到满州里，除了慕名，要来看看那一道历史的注角，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要“约会”一个人。

这个身材魁梧酷似蒙古汉子的年青人，宽脸膛、小眯眼，脸色黑里透红。就是我们今后几天在草原上的司机兼导游—李师傅。

　　李师傅名叫李世全，是额尔古纳的一个出租车司机。临时被他朋友刘师傅拉来“救场”。他熟悉这里的风景路线，认识边境上的民居主人。有他陪伴，我们会轻松不少。

几句话下来，看他诚实憨厚的模样，最初的陌生感与戒备心也释然了。

　　预定的路线，事先在手机上沟通过。要沿着中国地图的“鸡冠”走一遭。

从1卡、2卡一直到8卡，都是以前中苏边境上各个哨卡的编号。第一天的行程，都走在这平直的边防公路上。

自1991年中苏签署《中国和苏联关于国界东段的协定》后，从乌苏里江、黑龙江，再到额尔古纳河，绵延4300公里的两国东部边境线上，曾经的剑拔弩张巳经看不见了。

　　这条路线将横穿呼伦贝尔草原。

这块土地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东北部，地处大兴安岭以西的呼伦贝尔高原上，因呼伦湖、贝尔湖而得名。

呼伦贝尔草原是著名的天然牧场，也是世界四大草原之一，总面积1126.67万公顷。

时值六月，牧草才刚刚返青。沿途都有成群的骏马、绵羊横穿公路。车辆行人都得为它们让道。

边境线沿着额尓古纳河婉延北上。

两国的分界线，除了天然的界河，就是一道矮矮的铁絲网。

边防连的营区。

草原无际，只有这个警示牌在告诫游人和牧人的牲畜不要越界。

静静的额尓古纳河，横卧在阳光下，沐浴在暖风中。

骑着摩托车赶集的当地牧民。

中方一侧，可以看到正在翻犁备种的黑土地。

　　俄方一侧，则是了无声息，空旷寂静。

　　河对岸的俄罗斯的远东地区，泛指西伯利亚中东部，面积广达621万平方公里。而人口却仅有629万。（2010年统计数字）

也就是说，面积几为中国全国的三分之二，人口却仅等同于中方一个中等城市。一平方公里土地上，只勉强站着一个人加上另一个人的一只脚指头。

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在黑山口品尝了美味烤羊排后，到德耳布尔河边小憩。

　　一座上世纪六十年代修建的“战备桥”下，当地人在河里洗车，岸边的度假村里听说住着一群北京人。

　　黑山头古城遗址，已有一千多年历史。原为辽建，后辽为金灭、金又为蒙古所灭。

据说成吉思汗，就是从这北距北京城一千七百多公里的不毛之地，开始了他统一蒙古各部的战争。以后，蒙古人进了北京，建立了元朝。黑山头也成为了成吉思汗大弟哈撒尔的封地。

终于到了我们今天的宿营地—恩和俄罗斯民族乡。

　　恩和，与俄罗斯后贝加尔边疆区隔河相望。这里的原俄罗斯人，据说都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因为对岸的动乱而越河到中国定居的。

　　我们住在一个叫玛莎的俄罗斯族村民的家中。

刚住下，就被热情的主人招呼去院子里的小木屋中蒸了一个地道的俄式桑拿。让颠簸的身驱又恢复了平衡。

　　又是一个满目苍翠的清晨。

一边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清新，一边用镜头记录着田野、鲜花，以及所有充满活力的生灵。

艳丽的马兰花开在草原上，开在森林边。

恩和的奶牛多不胜数。它们为人们的早餐桌提供了浓香的鲜奶。

　　在神气的蒲公英陪伴下，与一位原哈尔滨下乡到此地的老知青偶遇。他说，现在每年夏天都要来到这里。仿佛自己生命的一半，都已经留在了这里。

远处的枣红马正在为小马驹梳埋、舔犊。

　　喝过刚挤的鲜奶，吃过抹着厚厚蓝莓果酱和蜂蜜的“列巴”（俄语面包之意）地道的俄式早餐后，依依告别主人，向大兴安岭林区深处的莫尔道嘎奔去。

大兴安岭，曾经是中国最重要的林木采伐区，拥有满山遍野的优质红松、桦木、落叶松。

　　而如今，大兴安岭全线封山禁伐。当年的伐木工人已转行成了育林保护者。

　　大兴安岭国家森林公园。占地面积1483.24平方千米，从南面的亚克石经莫尔道嘎一直向北延伸至黑龙江。

　　莫尔道嘎，距中国“冷极”根河116公里，年平均温度只有零下三度到五度。多少年来，这里的人们都靠山吃山，伐木为生。

一路走来，满山的成年林几近伐尽。如今坡上的树都很年幼。

　　这个两万人口的林业小镇，已经变成林区公园和旅游集散地。街道两旁摆满了蘑菇、林芝、山榛等各种山货。

午餐是一鍋酱烧排骨。东北莱量大价廉，让人惊叹。

林区的特色白桦林，成了森林公路旁的亮丽风景线。

　　高耸挺拔的白桦树，让人想起了前苏联国歌中那几句歌词“我们的祖国多么辽阔广大，她有无边的原野和森林…”，以及闻名遐迩的“小白桦歌舞团”。

　　从莫尔道嘎折回额尔古纳河畔的室韦镇。

室韦边防口岸，与俄罗斯的奥洛契口岸隔河相对。

2001年，为了开通边贸，两国共同出资修建了一座友谊大桥。桥中央还特意设计了可以启闭的桥段。万一哪天双方关系出现问题，还留下了随时切断关系的余地。

边防军人带着游客去亲身体验站在国境线的滋味。

桥中央就是俄罗斯边境的标志牌。

　　中华人民共和国第111号界碑，庄严、肃穆，矗立在额尔古纳河畔的室韦中方口岸。

与中方国门的高大气派相比，俄方的岗亭就象一座消防瞭望塔。

室韦虽然也是一个俄罗斯民族村，但李师傅要我们再走10公里，去一个叫临江屯的小村住宿。因为那里的俄罗斯风情更接地气。

沿着额尔古纳河边的土路前行。可以看到河中游弋着中方的边防巡逻艇。

河中有不少这样的江心州。不知按照“主航道中心线”的划界原则，属于两岸的哪一方？

　　临江屯紧邻界河。是一个人口不多的小村。在当年中苏关系紧张时，这里的老百姓就在对岸炮楼的监视下生活。

如今两国关系正常化，临江屯的百姓生活也有了安全感。

伸着懒腰的看家狗。

体形健硕的骏马在悠悠蹓弯。

河边钓鱼的孩子。

我们住在一个叫娜塔莎的俄罗斯族的家中。她的丈夫老张是汉族，两个女儿分别在县城和室韦读书。两夫妇除了农作，就是经营自己的农家乐。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从卧室窗户可以看到老张正在屋后的菜地里劳作。

　　从临江屯向额尔古纳、也是李师傅的家乡进发。

沿途可见逐渐稠密的人烟，和数量众多的牧马人。

呼伦贝尔的马匹品种优良，尤以当地三和镇培育的“三和马”远近闻名。清末民初，还有不少河北山西的马贩子都来此相马、买马。

左顾右盼的小骆驼。

　　额尔古纳原称拉布大林，是内蒙古纬度最高、最北边的一个边境县。

人熟了，李师傅告诉我们，其实他们并不是当地人。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因为灾荒，他的父母赶着牛车带着一家大小从吉林白城一带长途迁徒而来。

这里地广人稀、天寒地冻。好客的当地人接纳了他们，让异乡一家人在此落脚谋生。这方水土也养育了李师傅那蒙古族人般的体魄与性格。

　　额尔古纳拥有亚洲最大的湿地，面积达12.6万公顷。如今是当地最宝贵的旅游资源。

　　在阳光、白云的交替出现中，湿地迸发出斑斓变幻的色彩。

缎带般的溪流，环绕着翡翠般的绿色珠宝。

旅程的最后一站，是海拉尔，也是今天的呼伦贝尔市。

　　海拉尔在日占时期，曾经是伪“满州国”的“兴安北省”省会，也是1939年日本发起对苏联、蒙古的“诺门罕战役”的指挥中心。此役以日伪损失五万余人的惨败而告终。

以后，日本人在海拉尔建筑了坚固的要塞，不敢再轻举妄动。直到1945年8月彻底复灭。

如今，这座要塞成了抗日战争纪念博物馆。

整个旅途中，李师傅的车上都在放一首叫着“陪你一起去看草原”的歌，据说是一位叫乌兰托娅的蒙古族女歌手唱的。

歌声婉转动人，曲调悠扬悦耳。让人深深陶醉其中。

“今生，我们有缘。来看这青青的草，来看这蓝蓝的天…”。这首让人心醉的曲子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个小品的背景。

　　呼伦贝尔，以她草原的宽广、大兴安岭的厚重、各族人民的善良，给我们上了一堂难忘的历史、地理和人文课。

让祖国的东北，金子般的瑰宝，永远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让“中东铁路”这样丧权辱国的耻辱，永远不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