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听风暴》:“好人奏鸣曲”难掩悲戚

老徐文痕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们的观影经验里,德国影片印记尚属稀缺。对德国这个具有一段极端黑暗历史且同时具有强烈反思意识的国度,我们实在比较陌生。影视界面里,德系片较大面积的留白,给人们更完整观照色彩斑驳的世界文化,或多或少留下了遗憾。</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当我们今天有可能对缺憾进行弥补的时候,我觉得下面将谈及的这部《窃听风暴》,最有资格成为首选。2007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桂冠和当年狂揽欧美各大电影奖项的出色表现,足以明示影片的内在品质和认识价值。</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影片2006年完成并上映。十几年的时光,对正确理会、深入解读一部好电影,也许够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先简单复述一下影片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镜头定格在1984年,“柏林墙”把德国一分为二的年代。东德国家情报局(斯塔西)以绝对威权,对所有被人为贴上“异端人士”标签者进行大规模行动监控。颇具才华的剧作家德瑞曼和他的演员女友西兰在毫不知情中,成为秘密警察吉德·维斯勒的监控对象。</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每天昼夜不间断的全方位家庭窃听中,维斯勒不但揣摸到德瑞曼的思想和行为,也洞悉了两位艺术家情侣浪漫又充斥着矛盾和苦涩的私人生活。不知不觉间,他对窃听对象的境遇渐渐产生了某种同情,职业行为中渗透进越来越多的“人性”因子。从刻意隐瞒窃听“罪证”开始,到秘密帮助转移“获罪”物证,窃听风暴最终演变成一场人性的救赎,如同冷峻冰山上投射进一束暖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德瑞曼安然无恙,窃听专家维斯勒却断送了自己的“政治前程”。当柏林墙倒塌数年之后,一直蒙在鼓里的德瑞曼才知晓自己曾被监控6年的真相,才从历史档案中查到帮助自己摆脱厄运的“好人”维斯勒。在街头书店,已经成为普通邮递员的维斯勒看到了剧作家德瑞曼一部新作:《献给好人的奏鸣曲》。“那是给我的”。一句话,不但解开了影片所有“悬念”,也为人性的胜利做了最令人动心的点赞!</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严格说来,《窃听风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悬疑片。因为它无意制造烧脑剧情,不靠似是而非或云遮雾障刺激观众神经。影片线索十分明晰,故事走向几乎不需要猜测,每个“疑点”都可以轻易找到答案。包括那篇写东德自杀现状的文章何以能顺利刊于国外杂志;老艺术家雅斯卡自杀之谜;那台要命打字机的去向;西兰撞车而亡的缘由等等桥段,皆无须抽丝剥茧,不搞基本认知之外的多指向弯弯绕。如此结构,似乎算不上悬疑片的“标配”。而编导者恰是在一种无悬念中营造出影片环环相扣的紧张感,彰显了丝毫不弱化的艺术魅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严肃的反思意识和批判精神,才是影片独到价值之所在。而覆盖于整个故事之上的浓重悲戚色彩,则给观众留下了深长的思考线索。当然这一切,是靠人物塑造和剧情编织完成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维斯勒,一个内敛、少言寡语却极端精明的斯塔西窃听专家。对秘密警察的专业手段有着精湛理解。他同情监控对象的起因,并非来自对体制的怀疑或叛逆,而是缘于对著名演员西兰的钦敬,以及对德瑞曼、西兰两人间浪漫爱情的羡慕,更来自对那位高官为满足占有西兰的淫邪欲念,无端加害他人不耻之举的极度厌恶。影片在情节推进中,一步步还原他人性本真。观看演出,他用望远镜窥视台侧德瑞曼与西兰的亲昵举动。窃听到德瑞曼和西兰亲热的声音,独居的他便招妓满足男人的欲望。知道西兰迫不得已去与高官幽会,便在小酒馆暗示她应该拒绝……真实善良的本性,逐渐疏离着他与职业的关系,默然走向身份和体制的悖反。而维斯勒最终的命运,却令人唏嘘。虽然他用人性谱就了一支“好人奏鸣曲”,但基调依然充满悲戚!</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维斯勒的人设,寄托了导演多纳斯马尔克对人性的基本判断和反省精神。一个高级特工悲剧性又极其撩人思索的结局,实际上是试图彻底推倒横亘在人们心底的那堵“柏林墙”。从监听者到地下室拆信人,再到游走街头的普通邮递员,不但是维斯勒个体身份的变迁,更暗寓一种体制的更替。当窃听风暴终于吹得一地鸡毛之后,清明晴朗便可以驱散阴霾,弥足珍贵!</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德瑞曼和西兰,是恐怖高压环境中充满矛盾的人物。德瑞曼对现实不满,表面却只能言不由衷的逢迎周旋,对权贵人物汉普染指心爱的女友和西兰的逆来顺受,他看在眼里,却表现得懦弱窝囊,始终纠结煎熬于无奈之中。他缺少记者豪瑟拍案而起,仗义执言的骨气,也没有老导演雅斯卡以死与迫害抗争的勇气,在体制铁桶里,他虽然做着良知未泯的反抗,但这种反抗,注定写满虚弱及悲情。不否认,德瑞曼是个有思想、正派善良的艺术家,但他对残酷的现实缺乏深度敏感,以至于被命运戏弄而不自知。他的悲情,覆盖了太多的历史尘埃。</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西兰,是体制的牺牲品。她爱舞台,爱艺术,爱男友德瑞曼,所有的爱,来得纯真简单。为了这些爱,她以委身权贵做代价,甚至幼稚地企图以背叛换取虚幻的安宁。政治上的懵懂无知,高压下的脆弱无助,无情打碎了她的艺术梦幻,从灵魂到肉体彻底湮没于历史狂潮之下。最后倒在汽车轮下的西兰的悲剧人生,在爱恨交织中生发出令人警醒的震撼。</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影片对德瑞曼和西兰充满了同情悲悯。是啊,在那样一种专制恐怖的环境里,你没有理由要求每个人都是斗士,无法苛责软弱或者欺骗之下的背叛。但同时,你也无法童话故事般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去讲述一幕幕残酷到滴血的过往。因为,黑暗与残酷,就是曾经的社会真实,真实到生命不可回避!</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虚伪、贪欲、阴毒、卑鄙,是影片中“大人物”汉普和文化部长格鲁兹的性格标签。他们位高权重,控制着斯塔西10万秘密警察、20万线人的国家机器,随心所欲制造恐怖,把眼中的“敌人”和无辜者玩弄于股掌之中。汉普在行进的汽车里强占西兰,格鲁兹一副媚上欺下嘴脸,为迎合汉普的兽欲,有意把德瑞曼列为监控对象欲置之死地。这些时代怪胎操弄着一个国家,制造出再多的人间悲剧也不足为奇!</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需要强调的是,汉普与格鲁兹一类人渣的沉浮存亡,往往不决定于历史的迁移。倒塌的柏林墙,也不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维斯勒的人生悲剧,唤不醒已经堕入十八层地狱的卑鄙灵魂,他们可能依然在权势圈里流连,抓住那点既得利益舍不得放手。他们也依然会继续徇私枉法,在道貌岸然和无耻下流之间寻找自己的立足之地。只是,体制的最终良性走势,将逐渐把污浊推向消亡!</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人性的回归或者救赎,背后常常是难掩的悲戚悲情。而正视和反思历史,敢于剖析不堪过往,则是治愈以至消弭悲戚悲情的良药。从这个角度讲,《窃听风暴》获得了超越地域和文化差异的认同,尽在情理之中。</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