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因为老家一桩白事,又遇“树先生”,车一停,又是拉车门,又是开背箱,又是帮忙提行李,“树先生”热情如故。</p> <p class="ql-block"> “树先生”大约四十多岁了吧,我也记不清楚了,大家都叫他“普成”,也许是“铺程”,亦或是“蒲城”,反正我们老家的方言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官方语言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无所谓了,好像所有人都不在乎,就像从来没有人在乎他这个人一样,他还有个外号叫“老干部”,因为他走路老背着手,一副厅局级退休老干部模样。</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对他最清楚的记忆还是小时候上学时,我们在校园里,他在外面双手扒在学校门口的铁栅栏上,看我们在操场戏耍,听我们朗读课文,放学铃声一响,大家一哄而出,捡土块扔他,他就呜呜哇哇叫嚷着跑开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随着城镇化的逐步推进,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涌向城市,或进城务工,或外出做点小生意,所谓的老家,所谓的农村人越来越少。而“树先生”半辈子都生活在这个地方,他可能连50公里外的县城都没有去过,正常情况下他要在这个地方度过余生,他是真真正正的“守村人”,他在,村子还在,他不在了,村子可能也就慢慢消失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他一生未娶,可能因为那个能懂他会疼他,愿意给他生儿育女的“哑巴小梅”还没有出现吧。</span></p> <p class="ql-block"> 村里的红白喜事总有他忙碌的身影,不仅自己端茶倒水压饸烙,洗碗扫地倒泔水,同时还指挥别人干这个做那个,嘴里叼着烟,俨然一个红白喜事总管模样,红事中他站在新人旁边,咧着嘴,仿佛自己也在结婚,白事里他站在送丧队伍最前面,好像率领着千军万马,浑身充斥着大将风范。</p> <p class="ql-block"> 但吃饭他也要吃好的,大家都吃大烩菜,他就要单点一个麻婆豆腐,大家都抽过事的烟,他一定要抽别人兜里好一些的烟,大家都会尽最大量满足他,他那么不起眼却又处处和别人不一样,他似乎很卑微却总保持着一份自尊。</p> <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对他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敬畏,觉得他可能也具有电影里树先生预示未来的能力,因为他脸上总洋溢着一种“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轻蔑之情,直到他今天边给我倒水边操着土得掉渣的方言说了一句“看我比你们都强吧”,更加确定了我的判断,也许他已经洞穿了世事,看清了轮回,他洒脱,他自然,他真实,他没有任何束缚,在这一点上他比我们所有人都强。</p> <p class="ql-block"> 反过来再看我们,混迹于城市中,纠结于人情世故,拿不起,放不开,吃不下,睡不着,生活充满压力却对现实毫无办法,其实,不知不觉中,钢筋混凝土早已把我们分裂成了一个个各种各样的树先生。</p> <p class="ql-block"> 人人都笑树先生,人人都是树先生。</p> <p class="ql-block"> 最后,希望他平安,希望留守村子里的老人们都平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