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登 约翰逊总统庄园

倪大剛 Paul

虽乖舛多事之季，仍迎来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三月中旬的一个晴天，春日和熙，东风等闲，我和太太驱车200多英里，约3小时半的路程，访问了德州中部林登 约翰逊总统庄园。可惜因疫情缘故，旧居老宅均未开放。
美国的历史说来仅二百余年，却也沧海横流，波涛跌宕。1963年11月22日，肯尼迪总统在德克萨斯州达拉斯遇刺身亡。数小时后，副总统约翰逊在达拉斯机场的总统专机"空军一号"上宣誓就职，成为美国第三十六任总统。约翰逊总统是第四代德州人，尊姓大名Lyndon Baines Johnson, 美国人一般称之为LBJ，就像肯尼迪总统被称作JFK。
林登 约翰逊在29岁时当选国会众议员，连任12年后当选参议员，又一个12年，由肯尼迪总统延聘为付总统。在参议院，他曾担任多数党领袖六年，少数党领袖两年及党鞭两年。他一生驰骋政坛，人脉通亨，建树颇丰。美国的媒体，民意测验公司和史学界通过历年发表美国总统排名榜，政策研究，传记或电影，对LBJ作为第三十六届总统在国内立法和政策方面的贡献，有充分肯定，他的排名在历任总统前十名左右。LBJ提出 “伟大社会”（Great Society）施政纲领，在民权，教育，移民，医保，环保等许多方面的立法成就杰出，泽被百世，受益人包括美国亚裔族群。
林登 约翰逊是一位在美国历史上评议迥异的总统。他曾被称作最令人厌恶的总统，在他的任上，美国日益沉重地卷入越南战争而不能自拔，美国青年在越南伤亡十余万人。在他任期的最后日子里，已开始和谈，尼克松总统随后接手，最终，五十万地面部队灰头土脑地撤离北部湾，把南越留给了越共。这场战争在美国国内掀起巨大的政治风暴，各地动乱不辍，举国苦痛不堪。当时流行的一句口号是Hey, Hey! LBJ! How many kids did you kill today? (喂，喂，LBJ，今天你又害死多少孩子？）军事，政治和道义上的失败导致强大的反战压力，逼迫LBJ 放弃竞选连任的机会。1969年任期满后，他黯然离开白宫回到德州的庄园，四年后去世，终年65岁。
这是林登 约翰逊国家历史公园的入口。公园坐落在德州中部的希尔县斯通沃尔乡下，地形起伏，视野开阔。这一带是LBJ 出生之地，成长之地，出道以后，和家人在这里度假休息，或会见友朋要员，或欢聚乡里，最终也是他的落寞归根之地。LBJ 的一生围绕着这片土地，他引以为豪的西部牛仔 “I can do” 的精神来自于这片土地。约翰逊总统和第一夫人在生前立下遗嘱，将这片土地捐献给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 紧邻公园大门的侧边，是一所孤伶的校舍。LBJ 4岁开始在此接受教育，学习阅读，写作和算术。校名 Junction School，或称作交界学堂，是一所仅有一间教室，约三十个学生，七个年级的学校，为本地子女将来晋升高中作准备。在LBJ踏入小学的年代，他家所在的希尔县有30多所一间教室的学校，学生都是附近的农民子女，据报道，目前仅剩一所仍在营业。“拥挤的教室，简朴的风格，稀少的供给”是儿时学校留给LBJ 的印象。
这种混龄学校在各国农村地区历来普遍，中国旧时私塾亦司空见惯。即使在现代，北欧，德国，加拿大，还有日韩中国等地，都存在幼儿园和小学低年级混龄教学现象。随着生育率降低，生源减少，教育经费有限，混龄学校可能越来越普遍。从教育学的角度看，一部分专家认为混龄教育对于低年级学生的成长更有好处，但对师资的要求相应较高。
这是Junction School 教室外边的一张野餐桌，桌子前边挂着美国总统印章，令人肃然起敬。1965年4月11日，林登 约翰逊总统在这里签署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小学和中学教育法案”。法案规定由联邦政府为学校提供相应各项资金，包括学校图书馆和研究基金，为贫穷家庭的儿童提供资助，设立双语教育，为残疾人教育提供资金等。约翰逊政府通过了60多项教育法案，比历史上任何一位总统都做得更多。林登 约翰逊总统提到他母亲热爱教育，这些教育法案是他对母亲的敬意。 在野餐桌上放着一张照片，显示约翰逊总统与他的第一位老师凯特 罗尼女士并排而坐，签署教育法案情景。约翰逊总统说：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我知道教育是摆脱贫困的唯一道路。 “As the son of a tenant farmer, I know education is the only valid passport from poverty,” 这一说法不免带有政治家的夸张语气，但指出了很多年轻人，尤其贫穷家庭子女脱颖而出的一条正当之道。
人们知道世俗社会的种种不公平，相对而言，历来的教育领域尚不至于那么不公或不堪。旧时的科举受皇朝的严格保护，科举标榜公平录取，这是圣上的面子，也确实让中下层平民有一条崎岖小路去攀登。在维稳的前提下，读书人的心志提升，社会的阶层稍得融合。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国家，就某个家庭或某个年轻学生而言，因为家庭背景和资源不同，与之相关的前瞻是不一样的。无论如何，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他的年龄和成熟程度到了提高自律意识，担当吃苦，迎难而上的时刻。在现实生活中，当前的应试制度纵有缺失弊坏，但仍提供给很多年轻人，尤其中下层家庭子女一条相对平等和有所指望的向上之路。当人们认识到这一点，父母愿意为此投入辛劳所得，年轻学子愿意投入不懈努力，于是，衡水中学诞生了，一批以高考率彪炳的学校诞生了。勉乎哉。
两边的橡树林夹道欢迎。在此，我斗胆向诸位推荐两部电影。一部是“LBJ”，描写LBJ作为政客，是如何圆滑算计，恩威并施，将权利延伸到极限，在他担任总统期间通过的法案之多，为历史之最；又能见到一个满口F，粗俗暴烈的西部牛仔。
另一部是“绿皮书”，2018年获多项奥斯卡奖。历史退到1964年7月2日，具有重大标志意义的“民权法案”由LBJ在白宫签字生效。这部片子告诉我们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尽管民权运动风起云涌，但在“民权法案”通过之前，黑人在美国南方各州仍处处遭到不公正待遇。历史上，亚洲人被看作所谓“黄种人”，在那个年代面临着至少和黑人一样严重的歧视。

再提一笔，1965年10月3日，在自由女神像下，LBJ 签署了新移民法，实际结束了臭名昭著的1882年“排华法案”，开启了20世纪后期中国人移民美国的浪潮。

林登 约翰逊总统的祖父是这一带乡村最早和最成功的牧牛人之一，年轻时以贩牛为营生活跃在奇泽姆小路沿途，后因生意失利，遂定居佩德纳雷斯河畔，租耕为生。这是祖父祖母的旧居，孙子哇哇落地之处就在近旁。LBJ 记得小时候经常来看望住在这栋房子里的祖父祖母，等待他的有水果，甜食和长辈的爱心。 附近的厩房。 祖父老宅边的大片核桃树林。 这栋房子建于1901年，LBJ的父母在1913年买下。当年，LBJ才五岁，随父母从祖父母所在的农场搬出，这里是位于十四英里外的小镇约翰逊城。他的父母都是教师，父亲是民主党政坛颇受欢迎的参与者，曾担任州议员十二年；母亲是当地为数不多的受过大学教育的女性之一，曾担任记者。父母的身体力行如春风化雨，LBJ在学校里颇为活跃，关心政治，热衷公共事务。
LBJ在15岁时读完高中，毕业后，开了一辆二手福特皮卡去外州旅行，打工，在加州 “北漂”，两年多时间里，他做过洗碗工，苹果采摘工，维修过电梯，最终回到老家，进入西南德州师范学院读书，成为学生领袖和政治活动积极分子。毕业后，在拉丁裔为主的城市任教，痛切感受贫穷学生的苦难。1931年，一位新当选的国会议员聘LBJ去华盛顿当秘书。四年后，富兰克林 罗斯福总统任命他为罗斯福全国青年局在德州的负责人，驻扎奥斯丁。
1937年初，LBJ回到老家，就是否竞选国会议员，请教父亲。一个多月以后，LBJ站在自己家的门廊上，在朋友和媒体的簇拥下，宣布竞选德州第十区美国众议院议员席位。从这里开始，LBJ走上了公共服务的不归路，一条长使英雄泪满襟之路。
林登 约翰逊国家历史公园访客中心，位置在小镇约翰逊城里，离LBJ的儿时之家近在咫尺。因疫情，铁将军把门。 附近的社区。这里的老房子都是一层，一千平方英尺左右或不到，原设计都没有空调和车库。 邻居的仓库。 LBJ 国家历史公园访客中心附近停车场上的一个善心亭或免费小厨房，上面写有“你拿你想拿的，你留你能留的”。“Take what you need, Leave what you can。” 1951年，LBJ从寡居的姑姑手上购买了这座庄园，包括佩德纳雷斯河畔的住房和约240英亩的土地。LBJ决心建设一个全新的牧场，他向银行贷款，表白此举不是徒然炫耀脚上的一双牛仔靴子，而是为了建设一个从小就向往的能带来丰收喜悦的牧场。这个牧场占地约3700英亩，其中一部分土地是他的，大部分是约翰逊家族的。在他名下注册了400头赫里福德牛，这个牧场以提供种牛服务和出售牛犊为主要业务。成功的业务使得该牧场成为远近闻名的模范牧场，也将LBJ塑造成美国西部大佬的形象-荣誉，自立和奋斗精神的象征。 这是优良的赫里福德牛，1817年从英国引进至美国和加拿大，并经过墨西哥进入南美主要肉牛饲养国。如今，遍布50多个国家和地区，总存栏数超过500万头。 相依为命的母子两代赫里福德牛。 在LBJ 担任参议院多数党领袖，付总统和美国总统的紧张日程里，他还几乎每天从华盛顿打电话查询降雨量等细节，参与牧场日常管理，害得牧场经理私底下叹苦经。 凡有客人来访，都被装进一辆白色的林肯大陆牌敞篷车，由LBJ亲自开车去牧场兜风。飞快的车速和不平的道路，常使客人眼花缭乱。这个作为展示厅的牛棚，是必到之处，不然这个游览节目不会结束。当LBJ开车经过牛棚旁边的磅秤和装料斜道时，总喜欢对客人说：“那是牲畜出来之处，是钱进来的地方。” 在担任总统期间，LBJ将近300份涉及环境保护和其它资源的法案签署为法律，包括增添50所国家公园和900万英亩原始保护地。在LBJ牧场，他采用了新的牧场实践，这些实践证明了这些管理理念的先进可行，并增加了牧场的收入潜力。牧场被分隔并采取新的轮流放牧制，田地梯田化，建造 “水箱” ，改良草种，建造了该地区最早的液体肥料工厂。LBJ牧场成为当时同类牧场的旗舰。 中心枢轴自动灌溉系统提高了资源利用效率，提高农场的整体生产力和利润率。
围土成圩，形成截获地表水径流的袖珍湖，或称作“水箱“。我们开车在美国乡村路上，经常见到类似的储水构造。看着眼前的湖底朝天，便会想到即使进入二十一世纪，农民难免靠天吃饭。

LBJ担任总统以后，在牧场里建了一条将近2000米的柏油飞机跑道，便于进出。在目光所及之处，飞机跑道依稀可见，跑道两边是铁丝网。牧场与跑道为邻，飞机与牛群相伴。 1969年，LBJ退休回到家乡。他渴望留下自己的遗产，留下与牧场有关的文化和氛围。在捐献庄园时，LBJ要求牧场保持运作，而不是 "无生命的遗迹"。为此，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保留了LBJ登记的一批赫里福德牛群后裔，并管理了牧场，作为LBJ牧场的延续和示范。 庄园旧宅。 林幽路静。 LBJ的故居，人称德克萨斯白宫。这是LBJ小时候记忆中马丁姑姑的“河上的大房子”，是他梦境里的房子。从搬入这栋河边房子起，LBJ开始重整他的牧场和庄园。1963年11月，LBJ 突然出任总统以后，这个庄园也被推上了世界舞台，德州偏僻乡村度假地成为仅次于白宫的名胜。
在德州白宫的近旁处，树起了高高的无线电天线，建起了技术支持和特勤业务的办公室，以维持日常工作，和外界保持密切联系。内阁主要成员是这里的常客，还经常有各种社交活动。访问这里的贵宾有卸任的杜鲁门总统，肯尼迪总统，尼克松副总统，墨西哥总统，西德总理和以色列总理等领导人，有国会山的同僚，有好莱坞的明星格里高利 派克和著名牧师葛培理等，当然少不了媒体朋友。
约翰逊总统在任职五年期间，在德州白宫度过了近四分之一的时间，回家74次，住了490天。随着LBJ 职务的变迁，这栋房子一直在改建或扩建。最终，德克萨斯白宫扩展到28个房间或空间，包括8个卧室和9个浴室，居住面积8400平方英尺，约合780 平方米。
德州白宫的侧面，下午时分，太阳西晒。整个院子都不允许进去，远远看见大橡树下陈放着不少躺椅，能想象当年的内阁成员和亲朋好友在此聊天的情景。 马丁牲畜棚坐落在德州白宫西侧，建于1930年代，屋脊上的风向标高耸。LBJ 原打算把棚拆除，但听从建筑师和家人朋友的劝告，被留了下来，与周围景观颇为相宜。棚里面展示文史资料和放置烧烤用具等，底下两帧介绍烧烤大会的照片即采撷于此。

约翰逊总统的短途座机，别名“空军半号“。洛克希德公司 VC-140 捷星喷气机，载客量13位，航程2,200英里，巡航速度520英里/小时。这架飞机为美国总统服役22年，又在亚利桑那州的图森沙漠飞机坟场闲置了23年。2008年，退休的原驾驶员寻他千百度，终于发现踪迹，由空军出资修茸一新，赠送国家公园管理局。蓦然回首，倩影重现林登 约翰逊庄园的机棚。

德州白宫前，佩德纳雷斯河畔的大橡树和青翠的草坪。这里是约翰逊总统和夫人举办社交活动的好场所。 1967年4月，在德州白宫前边，佩德纳雷斯河畔的草坪上，约翰逊总统为拉丁美洲国家驻美国大使和夫人们举办烧烤盛会。广告顶上是LBJ的签名复制品。 约翰逊总统谢世以后，遗孀伯德夫人仍不时在德州白宫前举办烧烤聚会，人们在德克萨斯州的微风里分享醇厚的风味烧烤。 站在德州白宫外往北眺望，LBJ 庄园尽收眼底。稍远处，是一大片绿油油的牧草，这片绿油油的牧草和蓝天白云构成本美篇的封面。顺便提一句，我因拿不准这是麦苗还是牧草，曾电话庄园管理处核实。本是小事一桩，只怪插队的江西农村只种水稻，不种小麦。 这里是约翰逊家族的墓地，百年橡树抚慰， 芳茵绿草衬托。约翰逊总统和伯德夫人并肩落葬，伉俪天堂。 黄昏时分，我们离开林登 约翰逊庄园。 坐落德州首府奥斯丁，德州大学校园内的林登 约翰逊图书馆。我们曾访问多次，也知道目前因疫情而关闭，但仍愿意穿行繁忙的35号公路，在图书馆前稍稍停留，以示敬意。LBJ 的历史是美国历史的一部分，也是人类历史长河一朵浪花。一代英雄，一介牛仔；成就伟大，失败惨重。在此，引用JFK 和LBJ 两届政府的重臣，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的讲话如下，“曾参与制定肯尼迪和约翰逊政府越战政策的我们，凭藉美国的传统和原则行事，当年我们认为有价值，事实上是大错特错。因此，我们必须对后人解释这个错误政策的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