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成器,摔成了碎片也是器</p><p class="ql-block">那年,那事……(五十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当了一回知青,就像土烧成了陶。永远不会回到那土的状态,既便残破成了碎片,也永远区别于土,每一个颗粒依然坚硬,依然散发着特殊的光彩!而土,就算是捏成了型,涂上了炫丽的色彩,一旦受压,又回归松散状态。</p><p class="ql-block"> 其间的差距,就是一场火的陶冶和磨炼。</p><p class="ql-block"> 一一题记</p> <p class="ql-block"> 辛丑初春。大疫稍解,春寒犹重。我的大学同窗隋建中,在同学们热切关爱、声声呼唤中驾鹤了。老隋是我们大学群最后联系上的一位。从毕业时分配的国务院信访局,转职中纪委,从国资委司局级正职退休。当年我们都是从知青族群考上大学的。隋兄下乡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二师十五团。先后任连队副指导员,团组织股干事,连指导员。原是老高二学生,大学毕业分配时我们都已三十将半。忙事业、忙家庭,渐失联络。两年前终于寻得,隋兄兴奋异常,代替班长杨俊太与师弟苏严和我,三人被推为班庆筹备小组成员。正热火朝天地筹备着,天南地北的老同窗翘首期盼着,心气极盛、跃跃欲聚。疫情发生了,且反复持续着。殷殷等待中,老隋发现了结腸癌,终未酬一聚 。分手四十年未谋成一面,惜哉!哀哉!痛哉!憾无可挽,阴霾压心。</p><p class="ql-block"> 老同学中,隋建中算走仕途的。当年的他,话坦直,人诚挚。在现实中国,在北京,他的职务算官算吏,我还不清楚。总是人民公仆吧。我想: 将来,反腐完胜之时,国家会有一册青史: 《清官廉吏谱》,或称《廉洁公仆志》,那上面该有我们熟悉的这个名字。</p> <p class="ql-block">隋建中病逝前照片</p> <p class="ql-block"> 当历史把使命赋予知青这一代人时,承载国之重任,必有国之重器!九鼎大呂始渐显于世,铸成于知青族群了。国家之梁,社稷之柱, 有多少知青之杰 挺立于世,支撑起共和国大厦之今天和明天。屈指数不尽风流,人皆仰之,大器铸成。古之谓神器,饰之以玄;今大器成于国之大兴,人人眼见。</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1776.43万知青中,腾起了火中龙凤,铸出了器中鼎钟。</p><p class="ql-block"> 但是,世间不独是英才和领袖。还有多少拾柴的众人、成城的众志;还有多少坎坷逐梦、艰曲前行而百挫不卑者,这些人生如瓦釜陶瓮。也是我们知青族群的纭纭众生,与我一般的纭纭众生。</p> <p class="ql-block"> 我的拙笔,已写过荒友中、校友中的一些曾经身边的知青。有学者,有将军,有官员,有发光者,有逝去者。可我笔下待写的还许多许多。昨天接个电话,我的中学同学寇云龙从香港打回来问候平安的。</p><p class="ql-block"> 初中的三次磷选分班中,我俩同存于初二.一班,是个选优班。大家数学都好,都在竞争行列。那时排榜排总分,他不学俄语,名次靠前,却总没名列前茅。可我还是发现了他,另类的他。</p><p class="ql-block"> 一次是: 我们上学进教学楼是换鞋的。每人都用布兜拎双鞋。可他只拎布兜,到了学校周边,弄两把草塞鼓兜子,也照能混进去。一次,竟被在阳台观望的校长全程摄入眼底,全校通报,全校笑柄。再一次是初二时我们物理有了电的知识。大家都动手装矿石收音机和耳机。他却和任长永、吴世伟,把自装电话线插在专用电话线上定时通话。六十年代初电话机很少。没多久被公安局查将出来,险疑特务案件。记过处分,全校间操时间通报批评。</p><p class="ql-block"> 考上高中,我们又同班。我坐前桌,云龙与刘惠坐我后面。三个人共同的数学偏科,做难题纠结成小团体。他弄来课外题,写成纸条,我们俩女生做。他以难我们贬我们为趣。三人难解难分,吵吵合合,又是冤家又是朋友。当下乡风暴来时,他走的早,作鸟兽散了。各奔东西的几年里,他依然关心我和刘惠,长途跋涉去看我。我生病了,他寄钱寄药。待我们都陆续回城时,我已是孩子妈,刘惠是两儿娘,云龙也是一子一女两孩爸。</p><p class="ql-block"> 一无所有的日子,重新就业,重启生计,压来的困难重重又重重。云龙是多子女家庭的长子,妻儿子女的天空,拮据之境。云龙下班路过我家,时来坐坐。倒两杯啤酒,炒两个鸡蛋或启一听黄羊排骨罐头,我先生和他浅酒共慰。</p><p class="ql-block"> 回城后诸多艰难尚未度过。改革来了,下岗转岗,如潮荡过。刘惠学了医,我学了文,云龙弃职经商了。我们都远离了数理,从小种下的数理梦飘风散远了。</p> <p class="ql-block">寇云龙年青时</p> <p class="ql-block"> 在路最窄,最艰难的爬坡阶段,我遇见难事了,我先生的老父查出了肺癌。先生是独生子,我俩要照顾好老父人手不足。儿子尚小,娘家的父母比先生的父母还年长,无人能帮我。迥境艰难之际,云龙那位能干的妻子王树华,决定把她们女儿丹丹送回牡丹江的娘家,把省商职幼儿园的全托名额转让给了我。这幼儿园那时是哈市唯一的一所收整托的,条件好,只限收省商内部职工孩子。儿子送了整托,我得以全心尽孝。终生感恩树华和云龙成全的德义深恩。掂掂这是什么交情,什么分量!</p><p class="ql-block"> 全民经商那年月,一天接了老同学赵菊白电话:“岳冰啊,快去火车站大库房拿洋葱去。老寇发俄罗斯的洋葱没运出去,要烂了,好几车皮。”我顿生慌乱:“可怎么是好?”菊回说:“你我都没路子帮卖,那么大的吨数,认赔呗,拿点分给大家吃吧。” 我的心啊,真的很疼,疼货疼人。</p><p class="ql-block"> 这种情况有多少回,我不知道。云龙也从来不说的。直到2000年,一个新世纪开元时,云龙宴请我们的饭后,走进他经销内蒙河套面粉的粮库大库房。</p><p class="ql-block"> 天呐!库房大得我看不出那是一百平两百平,面袋、包装箱,一垛垛高接天花板,仰看得脖子痛;品牌种类都是黄河河套系列,好多种都没见过;帐本一大摞,电话一个接一个。别人笑侃,老寇这么发呀!我心说,云龙这得多累心啊。</p> <p class="ql-block"> 我的十三中同班的一女同学,下乡回来后在国营大厂当描图员,两个儿子,生活勤俭平静。可工厂,改制改没了,夫妻下岗,然后丈夫早逝了。每次云龙请客,必嘱我拉上这位老同学。宴席散后,云龙送给每位尝鲜: 一袋精粉、一袋饺子粉、一箱挂面。可这位女生是要强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拿;云龙无论如何都要给。结果是,一个送出门口转身回了;一个起步奔公交站了。我看着两份沉重的礼物,又打不着出租车。穿着高跟鞋的我,往公交站搬了三趟。回家脚腕起个大筋包!</p><p class="ql-block"> 挺过了那些年,生活稳定了,夕阳也红了。云龙托我帮找高中教数学的林森渊老师。可这个当初的另类,秉性难移,还另类。第一次与林老师团聚,我觉同学们肯定都想望,可他坚持小聚。他点的聚者: 老师、我们三人、又三位知己。</p><p class="ql-block"> 和林老师重坐一起,那遥远又真切的许多许多,才知道都是终生不能忘却的。云龙问林老师还记得不,我们高一期中考试,只他一人满分。林老师陷入回想,刘惠用眼神问我可记得否?我说出来,大家乐得不行: “高一是崔老师教数学的,Log崔,无限延申……”。但林老师却说出了他记得的: 高二林老师刚接课,云龙拿着他已解出来的题去求问,试探老师深浅。听完大家笑死了: 那幼稚、自负、青涩、求真的年华啊 。林老师,上海师范大学毕业,家庭出身不太好,可绝对头脑清楚,为人谦和,比我们仅大几岁的师长。他的课清楚得你没的挑!</p><p class="ql-block"> 为了他年青时的不敬,我们替老师收拾他。刘惠嘴直: “老寇,你生意这么大,是用得上对数啊、函数啊、还是微积分啊?” 这刘大医学教授,也够能戳刀子的了。这情形,依然是当年吵着做着、恼着乐着时。我觉刘惠又不着分寸了,忙替老寇说话:“那你给人家做眼球手术时,用微积分现算啊?”林老师却口气沉重地对大家说:“我82年调到大学去,又干了22年。可再没碰到像你们这一茬这样的。没有,真的沒有。你们几个呀,真该有机会往下学数学的。” 我们的师长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师生的惋惜、遗憾。有些沉重。云龙端起酒杯,来,喝,喝酒!从不喝酒的我,给自己倒一杯,喝了一大口。苦,苦苦的哈啤……</p><p class="ql-block"> 酒杯上浮着的白沬,一点点消散着。云龙,我们大家,我们的追求、我们的失落,我们的俗生、我们的执着。还好,我们夕阳下,还记得初心;还好,我们的普世情怀还未失落;还好,我们看到了子孙的成器和家国的新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