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母亲：您在天堂里过得好吗？我想您了！</p> <p class="ql-block">2020年的八月十五，我回了一趟老家，这是您离开我们后的近二十年间，我仅有的第二次回老家。不是我不想回去，是因为父母在，家就在，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p> <p class="ql-block">回去前我和三姐约好了，一定要在老家住一个晚上。我还在电话里头反反复复地强调：“姐，一定要带上换洗的衣服！”</p> <p class="ql-block">可是，我失约了。当小车开进村口的那一瞬间，我竟然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p> <p class="ql-block">“妈妈，我回来了！”我一时茫然，竟然对着旷野大声地呼喊。</p> <p class="ql-block">当年那个总是站在村口笑盈盈地迎接我的老妈，您在哪呀？</p> <p class="ql-block">小弟赶紧从新家里迎了出来，没有喧寒两句，我甚至连板凳也没坐下，就拉上侄儿阿彪直奔您居住的那一排老屋而去。</p> <p class="ql-block">当我结结实实的站在老屋前，我才如梦初醒，多少回魂牵梦萦的老爸、老妈、老屋，那一刻，我实现了三分之一的梦想。</p> <p class="ql-block">老屋门前那两棵枝繁叶茂的龙眼树，伸展着四季常绿的枝条，就像是两把撑开的大绿伞，热情欢迎我的归来。屈指数来它们也有半个世纪的年轮了，曾经伴随过我童年的成长，也陪伴着我的父亲母亲走过人生的终点。俨然这两棵树龙眼树已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人，它们和老屋一样，给我的童年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还记得我们姐妹四个，只要是回到老家，总爱围着母亲坐在树荫底下纳凉，谈论家长里短。平时话挺多的母亲，这个时候就是特别的寡言，静静地听我们分享外面精彩的世界。您最骄傲的是听到左邻右村夸我们姐妹是“四朵金花”，您说差点缺了“一朵”，是在我们家生活最困境的时候，您曾经有过想把我三姐送人的心碎经历。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蹉跎岁月，说到动情处，母亲和我们都哭成了泪人。</p> <p class="ql-block">母亲没有读过书，但头脑敏捷，记忆力超群，说话做事很有条理。我们兄弟姐妹长大后都较有出息，在我们家乡 有一定的影响力，这很大程度上我们是得益于继承了母亲的基因天赋和吃苦耐劳的品格。还有就是无论生活怎样艰难困苦，父母亲都坚持让子女们读书，这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母亲说过：她这一辈子最大的财富是培养了有出息的子女。每每说起这个您的眼睛笑起来会说话。</p> <p class="ql-block">您曾教导我：“知道稻谷为什么弯腰吗？是谷子熟了才会弯腰；知道怎么样做人吗？就要像稻谷一样懂得弯腰。”一辈子在农村田间地头劳作的母亲，居然总结出稻谷成熟了才会弯腰的道理，教会我如何做人和做事，学会谦卑。这让我受益终生！</p> <p class="ql-block">我最后一次和母亲在一起，是得知您病重，二哥通知我回去。那是个夏天。</p> <p class="ql-block">还是在龙眼树的树荫底下，二姐和三姐给您擦身洗澡，换洗衣服，又把头发洗了一遍，指甲也剪了。浑身上下清清爽爽的。您从来不要小女我做这些事，因为您知道我做不来。记得我读初中时有过一回，星期天回家度周末，您让我帮忙煮饭添一把柴火。我就边烧火边哭，哭到伤心处，还埋怨您“不是个好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您冷不丁的出现在了我身后，调侃了我一句：“哎呀呀我的小地主，苦了你啦，快去玩！快去⋯⋯”我一时语塞，走也是，不走也不是，再哭下去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这个场景我始终印象深刻，挥之不去。</p> <p class="ql-block">等到我真正懂得体谅母亲，想帮母亲助一把力添一把火的时候，我就离开家乡参加工作了；再后来，母亲就离开我们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直到这时候我才懂得什么叫做悲哀？就是爱一个人，想用自己的行动去弥补某种过失的时候，而你爱的这个人已经永远离你而去。这就是悲哀！</p> <p class="ql-block">那一次见面，母亲强忍着病痛，静静的和我说了许多话，说了我们家的过去，说了我们兄弟姐妹的当下，还说了我们的未来，当然也提到了一些闹心的事⋯⋯我都能体谅得到母亲内心的痛楚，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我远在异地工作，忠孝不能两全。那是我最后一次陪伴母亲，也是我一生中的痛！</p> <p class="ql-block">我能做到的就是每一次都给母亲留下足够的钱，您告诉我把钱藏在您的方枕头里。我知道不管怎么藏，等我一离开，您准把这些钱分成若干份，给了这个又分给那个。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钱给到您手上，您完全就有了处置权。我都理解！在母亲心里，您对每个子孙的爱都是均等的，您虽然病重动弹不得，可您的心里像明镜似的：哪个孩子日子过得宽裕些，哪个孩子需要帮扶一把⋯⋯多年以后有个外甥告诉我，外婆曾经给过他一仟元钱红包，那是他家里遭遇最糟糕的时刻。多少年过去了，这个外甥至今提起这事仍然动容，深深地怀念亲爱的外婆！</p> <p class="ql-block">母亲居住的那一排老屋依旧存在，只是人去屋空，岁月斑驳了土墙，甚至部分已经变成断垣残壁。以前我们农村建房子，都是从田间地里就地取材的泥土，是垒打墙的那种土瓦房。自打父母离世后，这排老屋就闲置下来，儿孙们都纷纷进城参加工作了，老屋自然再没人居住。加上农村现代化进程，家家都起了钢筋水泥的楼房，所有的老屋几乎都荒废了。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对老屋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怀，只有像我们经历过艰苦年代的人，才对老屋怀有深深的眷恋。而我踏进这间老屋，时间足足等待了将近二十年。</p> <p class="ql-block">房屋正中母亲睡的那张床不见了，左侧我们睡的床铺也没有了，屋顶上方塌了一个大窟窿，瓦片和横梁散落一地，还有的悬在半空，整个场面就是寂寞和荒芜。令我吃惊的是，屋子里居然长出了极其茂盛的莢果蕨和野芋，生机盎然又青翠欲滴！我以为，这应该就是母亲的灵魂，不吝惜去留，只留存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灵魂。这样的灵魂让我闻到了野草的芬香，淡淡的弥漫在空气里。</p> <p class="ql-block">我极力在老屋里寻找和母亲有关联的遗物，我居然在靠近门窗的角落，看到了当年我为母亲买的那辆轮椅，是它代表我陪伴您走完生命最后的一程。睹物思人我不禁潸然泪下！如今轮椅已锈迹斑驳，被埋在半截子的废土堆里。它无声无息的在角落里躺着，好像在诉说着您当年的无奈与孤独。我靠近它时，仿佛还能感受得到母亲体内的余温，她温暖着我的归来。我很感谢家人没有将母亲用过的这件遗物也处理了，它给我留下了念想。</p> <p class="ql-block">母亲，我一直想告诉您一件事：有一年我带队报社的记者去广州参观学习，途经佛山，在公园的一隅，我突然看见一个长得很像您的人，在捡破烂。我赶紧迎上前去，呆呆的盯着她看了好几分钟，惊讶天底下居然有这么一个长得如您一般。我当时很失控，泪如雨下，慌乱中从包里掏出好几百元钱塞到她手上，轻轻的叫了一声：“妈妈！”然后我转身离开。同行的记者们看得口呆目瞪，事后才知道我是想妈妈了⋯⋯</p> <p class="ql-block">是的，我是想妈妈了：想您的音容笑貌、想您的为人处事、想您的精明练达、想您的含辛茹苦、想您的坚韧不拔、想您的乐观情怀⋯⋯您身上的优点和缺点我都想，爱您我就爱您的全部。</p> <p class="ql-block">老家归来，我就知道我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到过去了。明明和三姐约好在老家住一个晚上，去找回多年缺失的母爱和时光略过的痕迹，以及我少年时期成长的印记⋯⋯可是，当天下午我就失言了，离开了老家。为此，三姐好一通怨言。二嫂专门为我准备的房间和铺盖我都不喜欢，因为它让我想起母亲，深深地触碰到我内心的痛点。以前母亲对于我的每一次归来，都是提前精心地为我打扫房间，清洗被褥，一遍又一遍的把被褥拿出去晒太阳，被子留下太阳好闻的味道。而这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谁也取代不了母亲在我心中的位置，所以我才去意坚决！</p> <p class="ql-block">时光流逝，岁月如梭，一晃母亲您也离开我们近二十年了。几年前大哥大姐也追随父母而去。生老病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没有谁能躲得过死亡。走了的人安息，活着的人要好好地珍惜。母亲：假如有来生，我还想遇见您，仍然做您的女儿。</p> <p class="ql-block">母亲走了，好像带走了我情感的全部。今天我对母亲倾诉这些，是想告诉母亲：我心里有一道始终过不去的坎一一再也回不到从前了。</p> <p class="ql-block">这就是我回不去的乡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