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那一棵红豆杉

相逢

我和红英在汕头

　　时间来到了1978年，当时在政治处帮助工作的我接到通知，同张红英一起去广东普宁出差。我们登上南下的列车。到广州后在战友孙江东家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天不亮就赶到了长途汽车站。那个时候的广东，全线没有铁路，到哪里都是乘长途汽车。大家称这种长途叫两头黑。好在红英地头熟悉，使我没有过多的担心。那一路我们走公路、上土坡、穿小径、过轮渡、一路颠簸着向普宁驶去……

普宁-我们来了

我和红英是同一年的兵，但因为工作和生活没有太多的交集，单独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一路上红英以东道主身份向我介绍广东的风土人情，指着窗外的风光让我感受广东的山清水秀和湖南山水的区别。我是个有点小浪漫的人，被她说的真的一下爱死了广东。

我清楚的记得经过海陆丰一带时我的激动，因为这两个地名是我在学习毛选时见到的；我记得在轮渡上听到广东轻音乐时的陶醉，在那个环境里听到感觉特别纯粹；我还记得汽车休息时吃到的农民用玻璃器皿腌制的水果穿成串，酸酸甜甜大大满足了我的味蕾……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广东的田园，第一次真正领略了岭南风情。

路上我和红英谈天说地，印象最深的是她给我讲了在文革中帮助当时被打成走资派的爸爸在造反派眼皮底下逃出监视，躲过一场劫难的事，我听的目瞪口呆，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女孩，顿时被我贴上了机智、勇敢的标签。开始对她刮目相看。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就更重要了，可以说影响了我的大半辈子。车在中途会停车休整，我和红英吃着水果串沿着路边散步，红英指着路边的一棵树问我，认识这树吗？我肯定不知道啊，红英很郑重地告诉我：“这是红豆杉” 我愣住了，这就是红豆杉？那个生长相思红豆的红豆杉吗？得到确切的答复后，我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以至于手中的杨桃串掉到地上都全然不知。

红英在地上的落叶灌木中抓了几个红豆递给我。我仔细的端详，没错，是红豆，我把红豆放在口袋里，心里想着，这是最后的纪念了。心中那个圣洁、高雅、充满着神秘色彩的红豆，已经和眼前荒无人烟的路边这棵不起眼的树画了等号。我有点郁闷和失落。带着丝丝惆怅继续前行。

在往后的几十年里，看到用红豆做的各种精美的纪念品，我都没有动心买过，我忘不了路边的那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红豆杉。忘不了年复一年落了满地的红豆。

长途车一路向前，普宁就要到啦……

普宁县委招待所，红英用熟练的当地语言联系住宿。回答无床位，我们陷入了第一次的困境。但是很快我们又被告知有一个床位，到房间看了一下，高兴了，很宽的单人床对于我们两个瘦子来说是足够了。

单车公交

我們就这样挤在一張床上睡了。

早餐后准备出发去办事。才知道当地没有公共汽车，唯一的交通工具是单车。好在有红英，跟着她我就不怕了。于是我们每人找了一辆单车坐了上去。

人还没有坐稳，骑车的小伙子就飞奔起来，一下把红英那部单车甩出很远。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各种危险的信号一起向我发来。 “ 不认识的陌生人要把我带到哪里？” “ 为什么要把我和红英分开？” “ 周围没有人，遇到危险我应该怎么办？” 我紧张到了极点，手脚不知道如何安放，更不敢抓那人的衣服，越紧张身体越僵硬。骑车的小伙子感觉到了，他停下车让我下来活动活动，下车后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腿也因为紧张过度僵直到半天不能打弯。

后面红英的单车飞驰而过，我看到红英双手抱在胸前坐在单车上，身体像树叶一样的摇摆，悠然自得的样子明明是在享受啊！怎么到我这变成了恐怖游戏了？不能不说，这方面我真的太弱了。这点事给吓成了这样。我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再上车后我学着红英的样子让自己放松再放松，慢慢地居然也能悠然自得起来了。 这是我经历的一次飞车生涯。说起来非常丢人。

见鬼去吧！小树林

任务完成后，我和红英商量利用一天时间到汕头看一看，听说有个叫十八洞的地方值得一游，第二天一早我俩就朝十八洞方向去了。

下了公共汽车，眼前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小树林，顿时没有了方向。正好见一位大姐过来，马上上去打听，大姐看看眼前两个瘦弱的女兵，疑惑地问我们：“就你们俩去”？我们点点头。她指了指小树林，：“从这里穿过去就到了，不过除了春节，现在到那里去的人很少，坏人多！”

我听了顿时害怕起来，红英却坚定的说：“咱们走”。 在那样一个偏僻又人烟稀少的地方，又要过一个不知深浅的小树林，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已经顾不得什么军人风纪，搂着红英的胳膊心惊胆颤的向小树林走去……

　　蒙蒙细雨一直在下，树林里雾昭昭的，我一边走一边观察这小树林。这里的树木都不太高，加上一些杂草和灌木，显得很荒芜。脚下没有路，完全靠感觉辨别着方向。远处望去，四处还有一股股的青烟缭绕，几声惊飞的鸟叫声吓的我直冒冷汗，我低下头不敢四处张望，感觉自己到了妖怪出没的地方了。

　　我紧紧搂着红英一声不吭，不敢把自己紧张的情绪传递给她，怕她也害怕了我更没有了安全感，心里做好了随时出现意外的准备。我不时侧过脸去看看红英，她还是那样若无其事的样子，有说有笑的走着。不能不说，我再次在红英文弱的身体里看到了自己缺少的东西，也再一次的产生了敬畏。

　　在红英的带领下，我们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小树林。

　　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十八洞了，（几十年后我在地图上寻找这个叫十八洞的地方已经无从考证，看到图片应该是改为**景区。）这里依山傍海，巨大的黑石礁叠落在一起形成的十八个洞穴而得名。其实我也没数是不是十八个洞，只觉得似乎又在经历另一种新的探险。景区里面依然没有人，穿过黑洞时依然会让我产生很多的联想，但是比起小树林的考验已经好多了。真正让我放下心来的，还是在半山腰一座小庙里见到一个尼姑模样的人洗衣服之后。我终于有了此行再无险情的释放。面朝大海，我喊、我拼命的喊，让那恐怖的飞车、鬼怪出没的小树林、黑乎乎的岩洞统统见鬼去吧！我不怕你们啦。 以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这段经历我都会反省自己，没有经过风雨的我是这样的不堪一击。闹出了多少笑话。

　　 红豆最相思

　　普宁一行到现在四十多年了。这一次妙趣横生的旅行一直在我脑海中浮现，我忘不了那个机智勇敢又淡定的女孩红英；忘不了轮渡上的余音绕梁；忘不了海水拍打洞穴时的巨响；忘不了白骨精随时会出没的小树林；忘不了那个可以开发票的公共交通工具单车…… 然而最让我忘不了的还是— 路边的那一棵红豆杉。 虽然它曾经让我失望，虽然它没有惊艳的亮相在我面前，但还是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位置。 细细想来这不正是相思红豆的寓意所在吗？不是红豆相思情让我记住了这一切吗？这样一想，红豆杉在我心里变得高大上起来了。它时而高雅、时而普通、时而精美、时而简单的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对它欲罢不能，是她让我把相思拉的长长的，让我记住生活有更多的色彩和可能。虽然朴实无华，却给我带来了最美的回忆和享受。不管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看到它都会有种浓浓的思念之情。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叫相思豆了。 我感恩这次旅途、我感恩与红豆杉的邂逅，一个多姿多彩的青春芳华永恒的留在了我心中。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特别鸣谢：我40多年前的教导员吴一梅先生（现为广东书法家）在看了此文后给予了我很高的评价和鼓励。“此美文朴实无华，親切感人，故事虽小，文章亦短，却在一个角度上较好地反映了六，七十年代中国年轻一代女兵的精神风貌，并折射了该年代的社会历史印迹。精彩！”吴一梅先生在肯定我的写作的同时，欣然为我题写书法《相思》苍劲潇洒的草书使此文在艺术上得到了升华，更上了一个层面。本人不胜荣幸。万分感激！ 同时感谢不相识的李文老师对此文的评价。让我倍受鼓舞。现将李文先生的点评发表如下： 这是一位善写散文的娴熟高手，也是一位美溢言表，感触细腻的女作家。那年那月粤东普宁之行的邂逅之趣，被精致通俗的语句，串起一个主题鲜明，传达正能量的妙文美篇! 文章只用简简单单的字句交代了这次事情的过程，也对感受到的美景，美食，美丽的南粤轻音乐，作了一般读者，都能理解到的感触。 然，大段的文字，书写一位追求爱憎，内心坚强，磊落大方善处小事的差旅同伴。作者站位崇高，笔触意境远大.在张红英身上，学到了很多引自增智增勇的东西，谦陴之下，凸显了读书是学习行路也是学习的主题!巧借红豆之相思追忆多年后的回望，喻景喻情喻意更为深刻而令人难忘!感谢乙梅兄荐文思齐，赞美这位优秀散文作者，歲月不悔春秋轮回，我沉幽在这篇散文的细美阅读之中! 李文，呈感。2021.5.5于长沙18:062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