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需要一盏煤油灯

愚一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愚一</p><p class="ql-block"> 我喜欢去呙家园吃饭,不仅是因为那里的饭菜合味口,更是因为那雅而不俗的装修风格和筒单而宁静的就餐环境。红色的防砖墙,隔断上嵌着灰瓦,过道上摆放着别样的小盆景,特别是每个卡座上方挂着一盏别致的马灯。</p><p class="ql-block"> 坐在那,仿佛能随着朦胧的灯光,穿过生活的昏暗,趟过城市的喧嚣,让自己有一种回到童年,坐在老家红砖房那煤油灯下的感觉。生活一下子慢了下来,复杂的世界也变得简单而恬静。</p><p class="ql-block"> 呙家园的肖总是我高中同学,一个很有情怀的人,在餐饮业打拼了多年,见识广,对有些问题总有独到的见解。工作之余,我们常在那别致的马灯下吃饭,喝茶,聊人生。茶不是很贵,饭菜也很简单,但很有感觉。</p><p class="ql-block"> 一日,他点了份剁椒炒黄蛋(黄蛋,不能孵化的蛋),我要了份剁椒面加鸡蛋,边吃边聊。从童年琐事到高中记忆,从大学趣事到结婚生子,从生活的不易到工作的烦恼。聊到最后,他说:“在这里吃饭聊天,感觉真的很好!"我笑了笑:“生活需要一盏煤油灯。”他也会意地笑了:“是的,生活确实需要一盏煤油灯!"</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因为农忙,父亲将我送到外婆家就转身回去了。晚上,各家各户点起了煤油灯。黑夜,静静地望着那些昏暗的煤油灯光,我想起了红砖瓦房的家,想起自家的那盏煤油灯,以及煤油灯下的父母。这时,父亲可能在烧火,母亲可能在旁边剁猪草,他们也可能正聊着在外婆家的我会不会哭。</p><p class="ql-block"> 那昏暗的灯光是那样的尖锐,每一束都戳中了我的泪点。想家了,很想家了。</p><p class="ql-block"> 我开始斜靠着堂屋门,望着别人家窗户里透出的煤油灯光,默默流泪。接着,开始抽泣。外婆知道我想家了,马上来劝。她越劝,我越伤心,越伤心越哭,越哭越大。外公也过来了,从坛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个发酸的生糍粑给我,逗我笑,哄我开心,劝我别回去。我咬一口发酸的糍粑,眼里流着泪,鼻孔流着鼻涕。泪水,口水,汗水,鼻涕,糍粑粉全和在了一起。最后,伤心地在地上打起了滚,边滚边喊要回家。外公外婆实在没招了,叫了当时还很年轻的麻石牯送我回家。</p><p class="ql-block"> 麻石牯是外婆村里最热心的人。我只知道他姓龙,外号麻石牯。因父母早逝,家境不好,再加上嘴眼有点歪,吐词不清,到现在一直没成家。那晚,麻石牯二话没说就背着我往家里跑。</p><p class="ql-block"> 一路上,我们穿丛林,越山岗,过村庄,跨田埂,见过无数的煤油灯光,但任何一盏都比不上我家那盏。终于到了曾家山,可以看到我家了。远远地,听到了剁猪草的砰砰声。红砖瓦房那蒙着塑料的窗户里,透出昏暗的煤油灯光。我好像触到了母亲的目光,不安静的心一下子踏实了。</p><p class="ql-block"> 不早了,麻石牯没来得及喝口茶,转身钻进了夜幕中。现在想起,那晚他绝对没我幸福。至少,他到家的时候,看不到家里亮着的媒油灯。</p><p class="ql-block"> 那晚,哭累了,睡得很踏实,很幸福。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被蚊子的嗡嗡声吵醒。睁开朦胧的睡眼,只见母亲一只手端着煤油灯,一只手护着灯罩,跪在床上的双腿小心地移动着,眼神专注地扫描着麻帐。煤油灯被调得很亮,灯火愤怒地在灯芯上跳跃,冒着粗烟,将灯罩的顶端熏得黑乎乎的。发现蚊帐上有个小黑点,母亲便凑过身子,用灯罩往上一撮,可恨的蚊子立马滚进灯罩里,随着吱吱声,化作一缕青烟。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就这样让我睡上了踏实幸福的觉。</p><p class="ql-block"> 那时,家里养了很多鸡,但一年难得吃上两次蛋。生下的蛋,除了卖钱之外,都用来孵小鸡。孵鸡的事,是在柴房里完成。那些日子,只要母亲端着煤油灯去柴房,我心里就特别开心,很有可能第二天就有黄蛋吃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炒的黄蛋很好吃。她把黄蛋煮熟剥壳,再用香油将黄蛋煎黄,煎透,冲点米酒,放点剁椒。那样炒出来的黄蛋很香、有嚼劲。在那年代,这样的菜绝对是佳肴,总让我回味好几天。每当吃黄蛋时,很感谢那盏煤油灯。</p><p class="ql-block"> 那些日子,晚上常跟着母亲去柴房。她把煤油灯放在土砖堆上,从母鸡腹下小心地掏出鸡蛋,将大的一头朝上,小的一端朝下,对着煤油灯一个一个细心地照,总担心错过每一道黑圈。有黑圈的,又放到母鸡的腹下;要是鸡蛋亮晃晃的,或者有黑色沙眼的,则放在一边,那便是我第二天的早饭菜。照蛋时,我特别紧张,害怕从鸡蛋里照出黑圈。</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家乡通电了,日子越过越好,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社会也越来越多元。人们渐渐地忘记了煤油灯和煤油灯下那简单、宁静、朴实的生活。我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县城上班,因工作忙,也很少回老家,但在我的书房、茶室和办公室,均摆着一盏煤油灯。</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我点着煤油灯在办公室读书。一同事走进来,很是惊诧,好奇地问我:“怎么还点着盏煤油灯读书?”</p><p class="ql-block"> 我笑笑说:“生活需要一盏煤油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