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满怀的家乡毛笋

药元生产队

  毛笋，在我老家油田也称竹笋，为禾本科刚竹属植物毛竹的嫩苗。毛竹在我国分布自秦岭、汉水流域至长江流域以南和台湾省，黄河流域也有多处栽培。毛竹笋在冬天称冬笋，春天变成竹笋（毛笋），长大后就是毛竹。

  毛笋有别于冬笋，毛笋具有较好的营养保健作用。清明节前后是毛笋生长最快的时节，特别是清明节前半个月，毛笋全身蓄积着去冬以来的养分，积聚着顶破大地，冲向云宵的干劲纷纷冲破泥土的束缚，破土而出，遍布在故乡后山的竹林里。此时的毛笋，营养价值最高。

                       ——题记

  清明季节雨纷纷，老家的毛笋像赶集似的，接二连三破土而出。我们这些从外地赶回家乡扫墓的人，总要挖三五两支竹笋带到城里去，尝尝家乡的味道，品品春天的滋味。

  今年的清明节假期，我也无例外地在家乡亲人的引领下，一大早扛着窄窄长长、约有三五斤重的锄头，手拿着蛇皮袋，像模像样地向老家后山深处挺进，寻挖梦寐以求的毛笋。而亲人们手中则多了把柴刀，走在前面开路。

  老家的春绿色随着起伏的山冈一泻千里，连绵不绝的群山，娇翠欲滴，茂密的山林中新长出的树叶组成一团团、一簇簇的“绿团”，十分养眼，尤其时不时冒出一两株火红火红的杜鹃花，更是迷人。远处竹林被乳白色的薄雾笼罩着，若隐若现，仿佛来到一个如梦如幻，又如诗如画般的仙境。行走在林间小道上，我仿佛在腾云驾雾。

  不一会儿，竹林绿色的缝隙中透出一道道金光，像一把把利剑穿透薄雾，把我们引了进去。一阵春风轻轻吹过，竹叶轻轻地摆动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向我们点头微笑，欢迎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看着这满山遍野的竹子，嫩绿青翠，竹梢随着山风翻滚，波浪起伏，好一片竹的海洋！我们踩着松软的竹叶，慢慢向竹林深处走去，茂密的竹子遮云蔽日，微风吹来，清香扑鼻，一株株挺拔参天的毛竹，巨人一般耸立着，枝叶搭着枝叶，携手并肩，共同沐浴着仲春的阳光，吮吸着清晨的雾水，枝叶上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不远处，几根尖尖的塔式的小脑袋正在努力地破土而出，矮矮胖胖，浑身毛茸茸的，顶着黄绿的小芽，煞是可爱！有的毛笋破土不久，有的有半尺高，有的已经长到齐腿，偶尔会瞥见两尺来高的。印象中，毛笋长得很快，通常是几个晚上的功夫，它就褪去了毛笋的新叶长成碗口粗壮、一人多高的毛竹了，再过些时候就会长成十几米高，和它的“长辈”们齐刷刷地立在一起。

  家乡的亲人开始挖笋了，挥舞锄头没有几下，笋的一边就刨出一坑，露出了笋的根部，"嚓咔"的一声，锄头下去，一颗根部白白，上面长着红点的毛笋已经飞到了我们脚下。看着亲人们毫不费劲、稳扎稳打、不慌不忙、动作娴熟的样子，我早已停不住气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带些兴奋，挥起锄头使劲照着毛笋的根部往下挖，结果一锄头下去飘飘的总不到位，不是偏了，就是挖在坚韧的竹鞭上弹了回来。好不容易挖出一棵，毛笋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几经尝试，当终于挖出一棵完整的毛笋时，心中好有一种成就感。可是此时的我背心已发热、脑门出汗了，手臂也隐隐发酸。心中暗道，挖毛笋确实是个体力活。

  挖毛笋也是个技术活，光靠蛮力不行，还得掌握一定的技巧。随来的亲人们告诉我，挖毛笋时，要根据毛笋壳尖上的叶片大小，决定开挖方向，才会挖得又快又完整。还有，要挑"黄芽头"挖，因为"黄芽头"是指毛笋头上的芽头是黄色的，它破土不久，尚未变绿，这种笋最嫩最鲜美，是毛笋中的极品。在他们的指导下，我小心翼翼把毛笋旁边一圈的土挖深十来公分，然后高高举起锄头猛的挖下去，一锄头一棵毛茸茸的鲜嫩矮胖毛笋翻滚了出来。也许是久疏干体力活的原因，没挖二三棵就累得气喘吁吁了，豆大的汗珠从脸颊直往下流淌，迫使我时不时用袖子擦汗。折腾一会儿的功夫就大汗淋漓，衣服都湿透了。于是，我脱下外套，放在蛇皮袋里装着，而亲人们则马不停蹄持续高效率地挥舞着锄头……

  估摸着可以满载而归了，为了减轻负重，我们坐在软软的黄土草地上，背靠着毛竹，把挖好的毛笋外衣一层一层地剥下来，然后用柴刀砍掉竹笋根部比较老硬的地方，最后才满意地将淡黄色、头小腹圆、憨态可掬的笋肉放入蛇皮袋里。

  不一会儿，双手就沾满了黄土、草汁和毛笋壳上面褐色的绒毛。我们合力扯紧袋口，扎牢口子，再把蛇皮袋甩到后背挂着，微驼的一队背影在山间羊肠小道上蠕动，趔趄不稳。这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了生活的不易，父辈们用双肩撑起一个个家，想方设法培养我们读书识字，一门心思想把自家的孩子送出大山，他们那种殷切期望连同我滚淌的汗水和思念之情交织在一起，让我思绪丛横。

  六、七十年代的老家日子贫穷，不温不饱，父辈像头老黄牛，被贫穷的岁月抽打。从我们懂事起，就学大人模样，挑过担子，上山砍过柴，下田插过秧……不管是轻松的还是繁重的农活基本都干过。没有米饭吃，就喝南爪粥，吃红薯丝搭饭。每当布谷鸟叫春了，屋后那一片毛竹林的枝叶变得繁茂了，被整冬笼罩得有点萧条、冷清的老屋才又透着勃勃生机。

  每当此时，我们隔三岔五会起早去毛竹林里转悠，看早起的鸡在毛竹林里刨土找虫吃，最担心的是怕鸡毫不留情面地把在前一天夜里刚从土里悄悄挤出来的毛笋啃或刨掉，而让我们吃不到鲜嫩的小炒毛笋了。于是，我们便用一个一米多高的没有底也没有盖的竹篾框子把毛笋盖住，鸡就啄不了毛笋，毛笋就会在竹篾里安全地成长。

  等待挖毛笋的时光总是漫长的，一天仿佛是一年。也不知往后山竹林跑了多少趟，直到感觉双脚酸软时，竹笋才终于长到可以挖的高度了。这时候我就会和小伙伴们拿上竹篮，锄头和柴刀，赶在鸡还没有起来之前，踩着清晨的露珠，到那片竹林里，把刚刚出土的新毛笋给挖回家。

  以后的一段时间，老屋后山的竹林里，总会有一群小孩，一遍又一遍地在毛竹林里穿插搜索着，想找到更多的鲜嫩毛笋。累了时，会坐在竹林软地上，边剥着“笋衣”，边比谁挖的毛笋壳黄、肉白、痣红、节短、蔸大、形怪、无虫蛀，因为这种类的毛笋肉厚、有嚼劲、脆且味甜。

  新挖出来的毛笋拿回家后，母亲会把竹笋洗净，在靠近笋尖的地方顺切，下部则横切成片，说是这样更易入味。之后，她并不着急着拿笋下锅，而是烧上一锅开水，将笋片放在开水里煮一遍。母亲说新笋有一股涩味，用开水煮过之后，这股涩味会褪去，笋味会更加鲜美。煮笋片也有讲究，时间太短，涩味去得不够彻底，时间太长，笋片就会比较老，从而影响口感。所以母亲特别注重火候，感觉差不多就会赶紧将它们捞出锅沥水，装盘备用。每次母亲做的竹笋炒腊肉、竹笋炒小餐鱼、竹笋肉片汤等这些家常菜都很香甜鲜美，至今令我回味无穷。

  毛笋除鲜食外，为便于在缺菜的季节拿出来食用，母亲会把食用不完的鲜笋做成毛笋干，它一直可以存放至第二年的开春。而此时，我们则总是绕在母亲身旁，看母亲麻利地把毛笋切开成两块，甚至数块，放入清水，水量没过笋面，再盖上锅盖后煮2-3小时。笋的清香和着炊烟瞬间溢满厅堂，清香满怀的母亲会满脸自豪地把煮好的笋捞起来，而后再一片片摊排在篾席或其它平面上，放到太阳下晒干，或挂在烟火灶上熏干，偶尔也会放在大铁锅里烘干。熏干的笋比晾晒的笋更有烟火味，也更香，母亲制作笋干时，一般是用烟火熏，所以那时老家的笋干很受人欢迎。

  后来，我离开了故乡，但每年秋去冬来时，总会收到母亲托人捎来的笋干。每当我吃着那可口的笋干时，就会想起故乡，想起童年挖毛笋的情景。那混着泥土湿润芬芳的绿竹的清香，那流淌进嘴里、让味蕾跳跃的珍馐总是让我久久难以忘怀……

  忽然，一群“啾啾”鸣叫的翠鸟掠过头顶，把我从联翩思绪中唤回。不知不觉间，我们一行人已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返村山路，一点没觉得疲劳就到了老家村口。当晚我们几个人联手烹饪毛笋美餐，为这趟挖毛笋之旅，画下美味的句号。这一天，也许是我这一辈子最难忘的春之仪式。

  躺在床上，顶着毛笋的清香入眠。半睡半醒中，村中心的晒谷场上忽然飘来“竹笋矮矮胖胖，快快长出枝叶，快快长的又粗又壮，长得像爸爸妈妈一样……”的儿歌，稚嫩的童声在静谧的小山村上空响彻云宵，经久不息。

  那一晚，我睡的真的很甜很甜……

图片/文字：张小云、网络，在此一并致谢！

制作：山涧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