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味道____一品鲜水饺

秋风客

文图/秋风客

周六，住在城西的妹妹给老母亲送来一些自己在家里包好的生鲜饺子，临走时嘱咐母亲趁着新鲜煮来吃。

自从父亲故去后，母亲一直独处陋居，平常往日生活过得十分检朴。这几年，由于妻病体弱忙于照顾，我甚少主动去关心和陪伴母亲，反倒是母亲时常来我家看望我们，每次来时总要捎带一堆好吃的东西和物品，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晚辈和亲友孝敬她老人家的，可母亲心里总是牵挂我这个儿子，惦记着长久生病的儿媳妇，我曾劝说母亲将东西留着自己吃，母亲却说:人老了，胃口差，一个人哪里吃的完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就是这样，儿女在他们心中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他们把自己一生的爱都无私地奉献给了儿女，从不奢求回报。

我从小爱吃水饺，父亲在世时，十天半月的会包上一次饺子，将儿女们都叫回去饱餐一顿。自父亲仙逝后，家里很少包饺子，偶尔兄妹相聚包一次饺子，亦觉饺不香，食无味，心中总觉欠缺些什么！

母亲自然知道我从小就好这一口，所以妹妹这次送来的饺子，她老人家只留下少许，将其余的饺子尽数给我们送了过来，望着这些送来的饺子，又看看渐渐年迈苍老的母亲，顿时让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和感激！

晚上，我和妻吃了母亲送来的饺子，饺子虽然是当天包好的，但经过冰厢的冷藏及长时间的搁放后已然失去了不少的鲜味，所幸饺馅的味道尚可。

不知为何，每次碰到吃饺子时，总会让我想起以前常去光顾的那家叫“一品鲜”的饺子店，想起那有色有香有味的饺子。

一品鲜原是我们县城里的一家小小水饺店，当年其口碑和盛名丝毫不逊于现今位于县城幸福巷的那家大名鼎鼎的xx水饺馆。

提起一品鲜的名号，相信以前那些城里的好吃佬们不用脑洞大开即刻想起它，不仅马上脱口而出:噢，那个我晓得，它那个水饺蛮好吃味道蛮好的！而且还会夸夸其谈，

夸起一品鲜那薄而有筋道的饺子皮，嫩嫩香香的三鲜馅，一碗滋润味蕾的香辣汤，那滚滚沸水里煮着饺子所溢散出来的淡淡清香弥漫在空气里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那时候，只要是本地的吃货，相信多数都吃过一品鲜的饺子，若真是碰到个没吃过一品鲜饺子的，肯定被人笑做是个“外码子”。

一品鲜的走火，是偶然亦必然，它是社会进步，经济复苏的产物，也成为在那个时代公安美食从低落开始迈向复兴的代表。

九十年代初期，公安县还是一个有名的水洼子，常受洪涝水患，造成经济滞后，城市发展迟缓，一座县城里横横竖竖就那么几条街，好吃好喝的食物能叫出名字的也没几样。一品鲜以富有色香味形俱佳的饺子系列很快俘获了一批又一批公安人的胃口，一时之间，声名鹊起，门庭若市，成了家喻户晓的美食，一品鲜也成了一块闪耀荣光的金字招牌。

一品鲜饺子店地处背街小巷，店址位于城内王家台原阧湖堤镇派出所对面的一栋旧式三层公租楼的底层，由两间单房改建而成，屋前搭有天棚，当做操作间，两间单房的前半部是大堂，后半部是居室，两间屋本有堵隔墙，已被打开一扇通道，方便进出，看上去更宽敞更有整体性，不言而喻，一品鲜是一家典型的家庭式食坊。一品鲜的老板姓叶，食客都喜欢叫他老叶，老叶的店子是实行24小时营业的，一家人通宵达旦地轮流操作经营。

王家台属老城区，住民居多，人口较密，老叶的店子前的那条小巷虽比不上城区大街上车水马龙，但也是人来人往的，更主要的是附近有派出所、房管局、工商所等单位，前来办事的人也特别多，到了午后，一些等待办事的人就会为附近没有便餐吃而发愁，上个饭馆吧，嫌贵，随便一餐也要几十元，有些不划算。老叶一定是个有心之人，或许正是看到了这些潜在的商机，一家人因势利导就开了这家饺子店，并取了一个好听又顺耳的店名一一“一品鲜”

起始初衷，老叶只是想挣点小钱糊糊口，谁晓得小生意变成大红火，一品鲜的名气渐渐大了起来，几年下来赚了个盆满钵满。

印象中，这老叶身材魁梧，确如北方大汉，操一口外地口音，老叶是不是北方人，那时也没具体问过人家。不过，老叶那一手饺子活的确溜的很。那些年我好歹也是在食界行业混饭的，平时在那里吃饺子时没少向老叶偷师学艺，单从饺子面皮的制做程序一一和、揉、甩、搓到饺子皮的擀、掐、捏、包等技巧再至饺子馅的材料上，可以看出老叶的手艺绝对来自正宗的北方技艺，北方水饺有个最大的特征，即现吃现做，且个大皮薄，而一品鲜水饺手擀面韧筋道，吃上去正是皮薄馅鲜，鲜而不腻。

说到饺子，总是要唠叨唠叨它的历史……

据文载:北方人有一种习俗，每逄过年过节，迎亲访友，总是要包上一顿饺子，尤其是大年初一这天，全家人拜完年，便围坐一起边包饺子也聊头，天南地北的无所不聊，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水饺人人都爱吃，年饭尤数饺子香。当人们吃着它滑润适口、滋味鲜美的水饺时，如果再知晓一些饺子的来历，谁能不惊叹我们文明古国源远流长的面食奇葩呢！

饺子亦称角子，早在三国时魏人张辑在《广雅》中就曾提到过饺子。据让它是南北朝至唐朝时期的“偃月形馄饨”和南宋时的“燥肉双下角子”发展而来，距今一千四百多年历史了。而据清史资料记载，元旦子时，盛馔同离，如食扁食，名角子。又说每年初一，无论贫富贵贱，皆以白面做饺食食之，谓之煮饽饽，举国上下无不同也。亦有富贵人家暗以金银小锞藏之饽中，以卜吉利，家人食得者则终岁大吉，这一习俗沿袭至今，一些地方和人家仍然善用，千百年来饺子作为贺岁食物受到人们喜爱，相传成习。

饺子种类繁多，五花八门，有猪肉饺、牛肉饭、羊肉饺、鸡蛋饺、韭菜饺、水晶饺等，此外，因其制做方法不同还有锅贴饺，蒸饺等。在饺子店，桌子上一般都有配好的几种蘸料供食客选用，每一种饺子吃进嘴里都是很好的享受。

饺子分为南饺和北饺，南饺个小味重，有些地方称为馄饨，南方人喜食一碗汤汤水水的饺子；北饺个大皮薄馅多，其形鲜明，其性张扬，北方人而喜拈着饺子蘸着味料吃。我作为南方人偏好一口北方风味的三鲜水饺，三鲜水饺最大的亮点就是皮薄馅多，口口灌汤味浓鲜美。

饺子的样形亦是多样化，可分为一般饺（随意包的那种）、波绞饺、蛤蜊饺、马蹄饺、元宝饺……

一品鲜的饺子有多种样式，主推元宝饺，这种饺形在本地很少见，所以，当年的食客们不仅是对一品鲜饺子的味道感到满意，而且也对饺子的样式感到好奇，多数客人点食元宝饺既满足舌尖下的味蕾，亦可沾图点吉利。

记得第一次到一品鲜吃饺子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那天，我和单位老总在巡视完工作后，顿感身疲体倦肚也饿，整个人晕乎乎的。

肚子饿不饿呀？老总递来一句轻声问候

嗯，是有些饿了！难得老总这么体怬下属，我赶紧笑着回话给老总。

走，今天我请客，带你到一个地方吃饺子去。

没听错吧？老总请客！

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想一想，堂堂一家星级宾馆的大老总请一个小跟班的吃宵夜，确实让我有那么一点受宠若惊。

老总性子急，说走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两人走出宾馆大院，来到大街上，见夜色阑珊，行人渐稀，昏黄的灯光有些无奈地照着这座沉寂的江南小城。

眼前的这条街是全城最繁华的商业街 ，此时此刻，竟然如此静寂，空空荡荡，没有喧哗声，没有车呜声，唯有寒风狂吹的声音。

街那边，那个用花格编织布搭成的锅盔摊前，一位肚饿路过的行人停足在摊前，点了一块锅盔正候在烤炉前静静地等着那块美滋美味的锅盔出炉，摊前的那盏用蓄电池装接的小灯泡被风吹的晃来晃去有些扎眼。一会儿功夫，烤好的锅盔带着一缕袅袅轻烟出炉，刷油抹酱，再用弯钳夹着锅盔放进烤炉里过过火，使锅盔变得更焦脆些，然后出炉用火钳将锅盔拦腰截断，用备好的纸包好递给客人，客人接过热漉漉的锅盔顾不上烫嘴，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边走边吃。目送客人远走，卖锅盔的胖哥这时候趁闲之际，将案板上一块先前烤烂了的锅盔用刀切成小块，拿出一小瓶白酒，一个人一边慢慢小酌小饮，一边静候下一单生意上门。

街的拐角处，麻辣嫂的小摊前已是空无一人，麻辣烫的鸳鸯锅里冒着腾腾热气，尽管无客，麻辣嫂并没有收摊打烊的意思。或许正是他（她）们的这份辛苦与执著的坚守，成就了自己的未来。十年之后，锅盔胖哥在新城区开了一家像模像样的酒楼，不用站在凛冽寒风中去守那一块块锅盔，大伙儿也不再叫他胖哥而改称“胖总”；麻辣嫂还在这条街上，不过不是卖麻辣烫，而是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麻辣嫂整天挤眉露脸地笑着，乐呵呵地跟每一个上门的客人打招呼。天地之间，万事变化。谁曾想到，今日荣光的胖总和麻辣嫂在十年前经历过什么？

喂，麻木！麻木！

遥望之时，街上正好有一辆“麻木”（那时城区还没有的士）转悠过来，我高声叫唤，伸手招呼。

车来，上车入座。

师傅问清要去之地后，吆喝一声:好咧，恁们坐好啦！

话毕，师傅立起身子，翘着屁股，两脚使劲朝车踏一蹬，麻木车一下子向前蹿了出去。

车，晃晃悠悠的慢行在寒冷的街上。

走完了五九路，过了油江桥，拐过平安路后就是王家台，稍往前驶了几十米就到了派出所的大门前。

下车，付过车费，我随着老总来到了对面一家亮着灯箱招牌叫“一品鲜”的店子。

老板，给我来碗三鲜水饺。

老板，我要一份牛肉饺子。

老板，我要的锅贴饺子呢？

好咧，请恁们稍等一会儿马上就来

还没进门就听见店子里的热闹劲，想必店子里有不少的宵夜客，走进去一看，哈，果不其然，店堂里几张餐桌旁几乎坐满了宵夜客，食客有吃、有喝、也有吃完坐在那里聊天日白的……

“唉哟，易老总来了，快进来坐！”

看来老总是常客，刚进门，老叶就满脸堆笑的过来招呼，顺嘴问吃什么？老总随意点了一盘爆鸡翅，两盘其它小炒，然后又要了两碗三鲜水饺。

点好餐，我和老总择偏禺落座候着。

稍时，炒菜上桌，我和老总每人各酌一杯白酒边喝边吃，一边等着上水饺。

一小杯酒进肚，两碗香喷喷的水饺端了上来，水饺是用那种白粗瓷、中浅口的面碗盛着，碗里有十多个饺子，汤色淡白，上面浮着几粒香葱末，冒着热气的饺香挟着浓郁的葱香直扺鼻尖，瞬间感化了味蕾。我有些迫不及待，拿起筷子拈上一块饺子就往嘴里送，“咝”，妈呀！太烫了，赶紧把到嘴的饺子给退了出来，用嘴对着饺子呼呼呼连吹几口，然后顺着一头饺尖轻轻咬下去，被吹过的饺子已没有先前那么烫灼，轻嚼几口觉得饺皮嚼起来非常有劲道，且味长，显然，这种特有的面质劲道，也只有纯手擀的面皮才具有。现在市面上的饺子多数都为机械压制的，口感不怎么好，相比之下，两者实有差距，其味道自然差上一大截。

咬破饺皮，从破口处汨汨溢出细细汤汁，一砣似肉丸子的馅料从里探出头来，馅料是由猪肉芹菜配虾仁调成的三鲜味，猪肉鲜嫩，芹菜辛香，虾仁脆爽，味道不咸不淡，刚合味口，连馅汁沾着里面那层面壁上都有一股鲜香的味道。

吃着碗里的饺子，嘴巴半刻没闲着，问老叶这馅料是如何调制的，老叶心直口快地告知，饺子好吃不好吃，除了要擀好饺皮，调馅最关健，首先在食材上一定要选那些质量好，新鲜的材料。其次，饺子的馅料每次的量按早、中、晚三个时辰备用，以保证馅料的绝对新鲜不走味。听完老叶一席话，老总和我明白了，一品鲜的饺子这么好吃，原来还有这样一套的讲究，难怪！难怪！

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鲜香水饺落进肚里，原本在路上遭受冷风吹过的冰冷额头上早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上也觉得热烘烘的。一碗水饺被我风卷残云般扫进胃里，见碗底还有残羹剩汤，且能放过，端起碗，一扬脖将剩汤呼进了嘴里，汤穿过喉咙，顺食道流进胃府，顿时一股热流迅速传遍全身，禁不住连打几个饱嗝，这一顿饺子吃得真是酣畅淋漓。

吃完，腹饱，抹抹嘴，结过帐，谢过老板，走人。

走出小店，携着酒晕的绯红，顶着萧瑟的西风站在小巷的路边上，借着昏暗的灯光见小巷幽邃，夜的宁静，只听得见对面楼顶上的几面彩旗被寒风吹刮的呼呼乍响。

此时正是凌晨，气温已降至零度。

风，更大，更疾 ，地上残叶纷飞。

酒后的身热，任那寒风狂吹，身上也不觉半点冷清。在这半夜时分，饥饿之时，吃上那么一碗热喷鲜香的水饺，感觉“此物只因天上有，难得人间几回闻。”

自那以后，我闻香而来，食味而去，隔三差五的会去一品鲜吃上一顿饺子解解馋。

后来，随着工作的变动和生活上的忙碌，渐渐地去的少了。

直到有一天，我又念起了那饺香的味道，想起了久未而至的一品鲜，便欣然去至那里，哪知人去楼空，一品鲜早已杳无踪影。

古云: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天下万物皆有先盛后衰之理，一品鲜经过先期的热盛后，加上一些不确定的因素的出现，渐渐地走向了没落。

前些日子，我再次路过那里，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样，原来的那栋三层旧楼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宽阔而洁净的广场，成了社区居民休闲娱乐的场地。

站在空旷的广场上，我只能用心去感受昔日袅袅烟火和喧嚣，用脑海里残成的记忆去触碰那一缕远去的鲜香味道……

一品鲜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