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白亮

瑶瑶外婆家有座圆弧拱形的小木桥，方柱球状的护栏，如同长条餐桌大小。它不是建在院内的水塘里，而是修在楼顶的屋面花坛上，造型袖珍而又精巧。一条用防腐木铺设的小路，沿着房门一字排开，横跨屋面堆积约三十公分厚的泥土，像似田埂上路人踏出的便道，曲径通幽，颇有点江南园林景观隽秀的味道。
　　站在桥上眺望，远方是落日余晖映衬下鳞次栉比的楼宇和绿绿葱葱的植被，视觉空旷、遥远。近看桥下，各种蔬菜和花草，碧绿丛丛，清爽宜人。虽然露台的面积不大，但对刚满两岁的瑶瑶来说，仿佛置身于乡土田野，四处弥漫着大自然绿茵清香和袅袅芬芳的气息，好一个天然氧吧似的活动乐园。

照片提供：夏 丽

去年，因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影响，出生不久的瑶瑶，被完全“封闭”在外婆家出去不得，活动天地就“蜗居”在百十平方米的屋顶露台上。她早晨在那里呼吸新鲜空气，中午在那里晒太阳，下午在那里看夕阳，晚上在那里看月亮、数星星。外婆像个辛勤的园丁，既种花，又养她，陪伴成长。

照片提供：陈 曦

瑶瑶最惬意的时光就是在天台上观风景，听歌谣。听外婆给她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外婆买条鱼来烧。头没熟，尾巴焦，盛到碗里吱吱叫，吃到肚里呼呼跳。跳呀跳，一跳跳到卖鱼桥，宝宝乐得哈哈笑。”歌谣里不仅有她爱吃的鲜虾活鱼和水果，而且还有她听不懂的乡音（外婆的老家话ABU)。歌谣“不朽”，韵味十足。她悠哉乐哉地跟着念，懵懵懂懂地学着说。从歌谣中醒来，又在歌谣中睡去，一天天地长大。

快乐的桥边姑娘

从她姗姗学步起，小桥是她室外起步的路径，由外婆扶托着她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踏路过桥，去花园里采摘嫩菜和鲜果。虽然她不懂什么是绿色食物，但她从外婆叨叨絮絮言语中明白，这些东西摘下来能吃，好吃，并且“非她莫属”。
　　慢慢地她脱离搀扶能够独立行走了，小木桥上随处可见她奔跑、蹦跳、玩耍的身影。顿时，整个花园的氛围旖旎生动起来。从此，外婆耕田劳作更为卖力，打理花草更为精心。“自留地”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四季常青。尤其是栽种的草莓，挂果之后，万绿丛中一点红，漂亮又美味。每次采摘的时候，外婆都要蹲在湿漉漉的绿植中，眼巴巴地屈指算日子，熟透一个采摘一个，像收获仙果一样，拿给瑶瑶吃。称得上是“极品专供”，味道好极了。

照片提供：杨 晰

瑶瑶吃到嘴里，看在眼中。淘气时，她也模仿外婆的样子，偷拔花蕊和青苗，惹得外婆跺脚发急。她也会调皮地跑过小桥，抱以笑容可掬的憨态讨得外婆的欢心。搞得外婆没脾气，只得抱她坐在桥头上面“摇啊摇”……从数落她的顽皮开始，说到自己的童年趣事，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外婆小时候生长在江南水乡，老家门前有条河，河里也有座桥，与北方的旱桥不同。桥下的水很清，时常有小船划过。旁边的池塘里，有水牛、有鸭鹅、有蛙鸣……还有放牛的牧童。外婆小时候喜欢抱块门板跟着哥哥们去河里游泳、戏耍、捉鱼。外婆的外公怕水深危险，经常拎着竹竿追撵呵斥，就像瑶瑶到桥下乱摘花草惹人嫌一样……

照片提供：李 寰

瑶瑶憨听傻笑，不解其意，两眼发呆。任凭外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启发和说教，她脑子里只有一根筋，那就是她最爱的“外婆桥”。前不久，“外婆桥”因老旧小区进行屋面改造而被拆除了。从此，她被送到奶奶家照管，再也没回过外婆家。

照片提供：卢保平

奶奶家不远，但因城市筑路修桥搞建设，每天接送她回家的道路十分拥堵。加之，她又不习惯坐汽车安全座椅，外婆只得和妈妈一起开车接送。从太阳初升，到夕阳西下，外婆的车就像拥挤码头摆渡的船儿，穿行在繁忙的建设工地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原本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有时要走一两个小时。车就成了她归途路上“车海泛舟”的摇篮，在颠簸行进中“摇啊摇”……来亦惆怅，去亦茫然。

照片提供：李和平

一路上，外婆把她揽坐在怀里，给她播放儿童音乐，给她讲小白兔的故事，给她吟诵“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古词句，教她用简单的双语对话,识别街景和路标，还给她释解“小桥大桥变通途”的浅显道理， 真可谓是“一路风尘一路歌” 。
　　瑶瑶透过车窗东瞧瞧，西望望，景致纷繁，风光无限，令她目不暇接。猛然，她挥动小手，冲着窗外轰隆作响的挖掘机、大吊车和横贯东西南北拔地而起的立交桥，喊出“大大……”惊叹声。尽管她不懂外婆家桥边花草杂陈的野趣，也不懂贯通南北高架桥“大道通天”的神奇，但直觉告诉她，桥的这边是奶奶家，桥的那边是外婆家。

音乐女孩

今年植树节那天，瑶瑶早早起床，同外婆一起来到郊外踏青种树。她手握铁铲，刨土挖坑，亲手栽下了一棵树苗，还留下了“我与小树一起长大”祝福语，真的好开心呀！
　　忽然，她看见不远处有座小桥，河水潺潺，便兴致勃勃地拎着小水桶去舀水浇灌。她一走下台阶，就兴冲冲地往水里奔。旁边一位正在捉鱼的小哥哥见状，一把抱住她，说：“不能跑呀！掉进水有多危险呐！”。惊出外婆一身冷汗，责怪说：“你瞧，这可不是家里的旱桥……”
　　她一脸懵懂地看了看“见义勇为”的小哥哥，又看了看外婆惊悚的表情，眼角似乎泛出逞强而又委屈的泪花，仿佛在她小小心田里孕育着一棵树，枝繁叶盛，生生不息。或许那里也有一座桥，等她长大了，翻过了那座桥，就能到达人生的彼岸，她憧憬着……

外婆的澎湖湾

　　有一天，瑶瑶一觉醒来，突然对妈妈说：“摇啊摇，跳呀跳，一跳跳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

妈妈说：“宝宝想外婆了，那我们一起去外婆家吧！看看你喜欢的小木桥修好了吗？”

　　她一咕噜爬起来，跟着妈妈走出家门，仿佛耳边又响起那熟悉的歌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2021年4月14日

照片提供：李 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