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当最后的噩耗传来，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分明他谈笑时的风采还是那样的张扬，他离开时的身影还是那样的矫健。没有一点儿征兆，像一根华贵的弦骤然断裂，像一首雄壮的曲戛然而止。直到来到他的灵前，看着冰冷的棺木，望着定格的微笑，我才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知道，他的确是离我们而去了。谁能想到，走前语文组的最后一次相聚居然是永诀！</p> <p class="ql-block">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秋日，当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这所我不熟识的校园时，他一脸灿然的笑容，瞬时驱散了我满腹的愁情。因为父亲曾给他们班带过立体几何，他便称我为小师妹，亲切温暖，让我觉得在这个举目无亲无友的地方有了一处可以栖身的翠绿浓荫。从此，亦师亦友的他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那个资料缺乏的年代，他就是我们语文组的度娘。教学中有不懂的地方我们就去找他请教。那时西边的家属楼还没有建成，他的家就在通往教学楼的甬道边上。有时眼看快上课了，还有地方不太确定，我们会毫无顾忌地跑到他的家里去求教，全然没有顾及他的生活隐私。此时，他会放下手中洗着的碗，或是扫地的扫帚，不疾不徐，娓娓道来，用他特有的妙趣横生的语言，春风化雨般的对我们加以点拨，让我们茅塞顿开，恍然大悟。</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的语文组，大概只有十一二个人，承担着全校三十多个班的教学任务，工作强度之大可想而知。但我们每到双休放假的那个周五中午，就会轮流做东去改善生活。记得当时最常去的就是大南街汽车站旁的一家小饭馆，地方破旧低狭，老板却是特别的热情周到，对于囊中羞涩的我们来说不啻一方乐土。小小的条形桌挤不下我们全组的成员，可是我们又不想分成两桌，于是就在贾老师的提议下把两个桌子合起来，大家团团围定，推心置腹，把酒言欢，简陋的条件丝毫不会影响我们欢聚的热情。一周工作的压力，生活琐事的烦扰就在这觥筹交错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屋外天寒地冻，朔风凛冽，我们施施然要上几个小火锅，吃得热气腾腾，酣畅淋漓，外面的纷扰红尘离我们是那样的遥远。酒酣之际所有的同仁都慷慨激昂，豪情万丈，加之贾老师的妙语连珠，风趣幽默，让我们沉浸在肝胆相照，其乐融融的温暖中。在饭菜腾起的氤氲的雾气中，一张张绽放的笑脸，一双双迷离的双眼，一颗颗放松的心情，仿佛这就是生活的全部。虽然我们生活清贫，虽然我们人微言轻，但我们却感觉生活是如此的甜美甘爽，趣味横生。“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咏而归”，是我们的追求，更是我们的写照。</p> <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们几个代三个班的人几乎是除了吃饭睡觉之外，所有的时间都呆在学校，教研组就成了我们的根据地。闲暇的时候，贾老师就在墙角的空桌上练书法，边写字边和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古今中外，天上人间，他说得津津有味，我们听得如痴如醉。感慨之余羡慕他的博学，惭愧自己的无知。他喜欢买书，虽生活节俭，但在买书方面却从不吝啬。每次淘到一本好书，便迫不及待地和我们分享。那个时候的畅销书《藏地密码》《明朝那些事》《狼图腾》等都是他先淘回来，我们全组喜欢看书的人都要轮着看一次，俨然就是一个自发的读书会。语文组在他的带动下，买书读书蔚然成风。虽然我们都拿着微薄的工资，生活常常捉襟见肘，但是我们的内心却向往着诗和远方。我们总是感慨，看书的买不起书，买得起书的不看书。有些时候，我们甚至为了满足一睹为快的冲动去买价格便宜、为富人所不齿的盗版书，回来以后增删修改，居然也不失为一种乐趣。直到后来能从网上淘到打折的特价书，这廉价的盗版书才从我们的生活中悄然退出。直到现在，我家里还有好几本大部头的合订本盗版书，家人曾多次劝我扔掉，可我每到扔时便心有不舍。书是廉价，可知识不廉价，那段清贫而快乐的日子更不廉价呀！</p> <p class="ql-block"> 后来贾老师有了自己的单独办公室。每逢我们去了他的领地，他总是热情地给我们端茶倒水，还把自己的零食拿出来与大家分享。那时他的糖尿病已经比较严重，每天都打胰岛素，一到第四节课就饿得低血糖，所以办公室总是放着好多好吃的东西。我们也毫不客气，遇到喜欢吃的就会坦然受之，大快朵颐。他依然会把刚买的书拿出来展示，带着孩童般的自得与炫耀。办公室的书柜里、桌子上、沙发上全堆着他从网上淘来的还没来得及看的簇新的图书。我们经常没事的时候就跑过去借几本书回来，有好几次我借的书都没有拆封，他开玩笑说这是处女级别的。买书、读书、写字、作诗、喝酒便是他业余生活的全部，是他毕生的嗜好。我常想，如果没有了这些嗜好，他也就不是那个人人喜欢与之交往的狷狂文人了。明末散文家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现在想来，他的宽厚与博学，他的放诞与童趣，他的率真与任性，他的善良与热情全部是他的深情所在，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身边会聚集那么多的人，不分职业，不辨长幼，无关男女。从他的身上，我知道了什么叫人格魅力。</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早春的校园，玉兰花正开的灿烂，成日挨挨挤挤地在枝头窃窃私语。想起去年贾老师曾那样深情地驻足欣赏，那样动容地提笔夸赞。而今花依旧望春而来，赏花的人却已不在。花若有知，不知是否也会为伊人远去而愁损花容，暗淡芳姿呢？日日走过的校园，每一个角落都镌刻着他的身影。走在办公楼二楼的转角处，我还恍惚觉得他还会像往常一样满脸笑容地走出来，手里捧着从校园未嫁接的果树上摘下来的五彩斑斓的酸涩果子，憨态可掬地问我们哪个好吃。往日的点点滴滴，总是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 时间已经过去一周，他也已经入土为安。但好多时候我都感觉自己是在梦中，盼望着梦醒之后一切还会回到从前。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离开时的情景。我说你快点回来，我只替你代一周的课，你肯定没事的。没想到这一去便是山高水远，咫尺天涯。</p> <p class="ql-block"> 安息吧，贾老师。纸短情长，言浅意深。今生有缘能与你相识在代中语文组，这是我们的荣幸与自豪，我们相信，如果你泉下有知，一定会看到我们那个大大的雁门第一组的鲜花花圈，那是我们的深情与思念，是我们的不舍与留恋。愿你在去往天堂的路上有我们的深情相伴，不会孤单。一路走好，我的师长，我的大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