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篡弑与淫乱的年代

致远斋

——读蔡东藩《南北史演义》

篡弑与淫乱是封建社会的共同特征。纵观中国古代南北朝，篡弑与淫乱程度却是任何一个时代都无法比拟的。

南北朝起始于刘裕所建宋朝，这在史学界是没有争议的。对它的终结时期却有不同的看法，大多数学者倾向于南朝陈代的灭亡为南北朝时期结束的标志。杨坚篡夺北周政权之后，相继灭掉北齐和南朝陈，中华民族再次结束了战乱割据的混乱时代，实现了多民族的大一统。而近代学者蔡东藩则在他的《南北史演义》中将隋朝划进南北史，或许是因为隋朝存续时间较短，而且与南北各朝的接续性又太强的缘故吧。

其实，自从西晋末年五胡乱华开始，中华民族就再次进入了封建割据、战乱频仍的悲惨境地，之所以没有将东晋列入南北朝或许有这样几个方面的因素：（一）虽然东晋政权偏安江南，但仍然是西晋司马氏之一脉；（二）历东晋一朝，时刻没有忘记对中原的恢复，祖逖、桓玄、谢安等都发动了大规模的对北作战；（三）终其东晋一朝，还没有形成相对稳定的南北对峙局面，北方的五胡16国始终处于激烈的兼并状态，远没有形成一个像北魏那样相对稳定的政权结构。（四）进入南朝宋、北朝魏以后，南北政权之间在心里上形成了一种固疆发展的默契，因此出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南北分立对峙局面。

南北朝时期的政权更替脉络十分清晰，并不像五胡16国时代那样令人眼花缭乱。在南朝，刘裕篡夺东晋司马氏政权建宋，后来萧道成篡宋建齐，萧衍又篡齐建梁，陈霸先再篡梁建陈。在北朝，拓跋珪时期的魏政权十分强大，相继消灭各民族的割据势力，不仅统一了北方，而且还将政权的核心南移到中原大地。因为统治集团内部的斗争，最终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东魏和西魏又分别被自己的权臣高氏、宇文氏所取代分别建立北齐、北周。杨坚篡周建隋后灭齐、灭陈，李渊灭隋建立唐朝，南北朝时期就此结束。

在封建社会，一国之君位是多少人的最高追求。君主之位的取得大约可以有这样几个渠道：一个是宗族的继承，这是最普遍的现象；第二个是造反夺权，如汉代的刘邦、唐代的李渊；第三个是禅让，如舜对尧的继承，禹对舜的继承；第四个就是权臣的篡夺，这在南北朝时期最为典型，如南朝刘裕篡晋、萧道成篡宋、萧衍篡齐、陈霸先篡梁，北朝高氏取代东魏、宇文氏取代西魏、杨坚取代北周。其实，在此之前的曹操篡汉、司马氏篡魏已开中国古代权臣篡位之先河，但到南北朝时期几乎没有任何一个新朝的建立不是通过篡位的方式而取得。

通过这样的方式取得帝位，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但与打打杀杀通过战争实现改朝换代相比，其社会震荡和劳苦大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损失程度都要小得很多。而且新朝的建立、新政的实施无不在一定程度上实现社会变革，推动生产力一定程度上的解放。当然，能够实现篡权的人也绝非庸才，往往都是具有相当的文韬武略和有相当的政治、经济、军事基础做支撑的权臣，否则是难以实现的，上述提到的刘裕、萧道成、萧衍、杨坚以及高欢父子、宇文泰父子无不如此。

篡权以后如何对待原来的君主及皇室？当然是一杀了之。我国古代对同一“死”字有不同的表述，皇帝杀臣子曰“诛”，臣子杀皇帝曰“弑”，南北朝时期便纷纷地“弑”了起来。刘裕篡权之前便动手逐渐剪除司马宗室，先弑晋安帝，再弑晋恭帝，实现篡晋建宋。萧道成先弑宋废帝，宋顺帝虽非道成亲手所弑却因他篡宋而死，他即位后立即把刘宋宗室一概捕戮。南齐末年，王珍国先弑东昏侯萧宝卷，萧衍篡位再弑和帝萧宝融；萧衍为其篡逆扫清障碍，也为篡权后无死灰复燃之忧，事先便一举剪除大部分萧齐近枝宗室。陈霸先篡梁，对梁敬帝萧方智先废后弑。宇文觉篡西魏，宇文护推波助澜鸩弑魏恭帝，旋即弑杀宇文觉。杨坚篡周，同样先废周主宇文阐继而再行害死，并搜捕全部宇文宗室逼其自尽。

不仅在改朝换代之时，即使是在某一朝代中期，篡弑现象也屡见不鲜。南朝宋少帝刘义符被三个顾命大臣所杀。太子刘劭弑杀其父宋文帝刘义隆，自己登基后又被其叔刘义恭所杀。萧鸾连弑昭业、昭文二主，自己登上皇帝宝座。候景弑梁简文帝萧纲，废梁新主萧栋僭号汉帝。萧詧凭借西魏势力弑杀梁元帝萧绎，以侄弑叔，建立后梁偏安小朝廷。陈顼废帝自立，对在位不到两年的小皇帝先废后弑，陈伯宗死时年仅十九。司马德戡随炀帝游幸江都，弑杀炀帝致隋朝灭亡。

南朝如此惨烈，在北朝也同时上演着这样的故事。北魏宦官宗爱连弑二帝；尔朱荣溺弑魏主钊，杀毙王公大臣两千余人；尔朱兆缢弑魏主子攸，恣情污辱嫔御妃主。高欢废元恭立元修，元修毒死元恭，元恭实为高欢弑之；高洋篡位建北齐，废东魏孝静帝萧善见继而鸩弑之。宇文泰既弑魏武帝元修，再弑魏废帝元钦。隋炀帝杨广阴谋夺嗣，弑父而自立，登基后缢杀故太子杨勇。

蔡东藩先生在《南北史演义》第69回写了这样一个小情节，足以说明南北朝时期统治阶级相互残杀之事实，并深刻揭示如此残杀之原因。“洋（北齐高洋）特问彭城公元韶（魏之宗室）道：’汉光武何故中兴？’韶猝然答道：’为诛诸刘不尽。’洋因下令，捕戮始平公元世哲等二十五家，拘禁元韶等十九家。韶幽住地牢，数日不得一餐，甚至衣袖尽，活活饿死。”南北朝时期的帝王不仅对他们篡夺对象及其苗裔必先除之而后快，即使是对本家宗室也是如此，对待可能威胁到自己帝位的潜在势力绝不手软。南朝宋诸刘、齐梁诸萧无不自残骨肉、自相屠戮。北朝的北齐更为典型，高演杀高洋子，高湛又杀高演子。

圣人曾说“食色性也”。因此，好色不是罪过，而是人之常情！对于好色和性欲，古人追求的高境界是色而不淫，淫而不乱。淫乱不仅是性欲之乱、人性之乱和人伦之乱，终究导致政治之乱，甚至国破家亡，南北朝时期的淫乱程度及其后果便是如此。

宋武帝刘骏淫及从姊从妹，惹得其叔刘义宣造反兵败被杀，武帝封从妹为淑仪，并为其生子。宋废帝子业与亲姐姐山阴公主俨如夫妇，与从姑新蔡公主双宿双飞。齐萧昭业虽然只当了不到一年的皇帝，但可谓淫乱之极，他上烝庶母，其后何氏下私幸臣，真是一对难夫难妇。陈后主时期，将领与隋朝侵略者在城外作战，后主陈叔宝却在宫里奸淫将领之妻，终难逃国破家亡之惨局。齐文宣帝高洋不仅淫及亲嫂高澄之妻，凡魏之元氏及齐之高氏妇女悉数征召，供自己和左右近臣淫乐，稍有违拗即刻拔刀杀死。“北齐宫闱，淫烝成习”（蔡东藩《南北史演义》第七十一回评语）。高洋烝高澄妻，高湛烝高洋妻。北周宣帝宇文赟强占宗室之妻，并立五后。隋文帝未死之时，太子杨广就对其妃宣华夫人垂涎欲滴，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宣华夫人弄到手。宣华夫人死后，炀帝更加荒淫，广罗天下美女，造迷楼、御女车、任意车，随时随地变着花样宣淫，终被手下大臣弑死江都。

不仅男性帝王如此，女性后妃更不甘落后。刘宋山阴公主不仅与亲弟宣淫，子业还为她物色面首（美少年）30个供其淫乐。北魏姑侄两冯皇后与多名大臣私通，淫乱宫闱。胡太后不仅叔嫂相通，而且谋杀亲子魏明帝元诩。高欢除灭尔朱氏进入邺城，不仅上烝大小尔朱二后，而且将凡有姿色的王妃公主统统拿下。魏主元修与多个从妹宣淫，终被国丈宇文泰毒弑而亡。梁元帝萧绎妃徐昭佩在萧绎还是湘东王的时候，就和萧绎的属臣、寺院的和尚通奸，因此还为本就丰富的中国词库贡献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个令人想入非非的语句。高湛强烝嫂子，胡后苟合大臣，这样的皇帝与皇后真可谓比翼齐飞。

篡弑成风，热心于政治斗争；屠戮宗室，自剪羽翼；耽于淫乐，无心理政。所以南北朝时期政治昏乱，政权更迭，世风日下，民不聊生，如再加上隋炀帝那样穷奢极欲、好大喜功，焉能身不死国不灭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