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解读弗鲁贝尔

木头

第一次看见俄罗斯画家弗鲁贝尔的“坐着的天魔”，受到震撼，画中那倔强，抑郁，悲愤，不平的神情深深打动了木头，这是一种没有文字的抗议，替天下怀才不遇年青人的无言讷喊。

当时木头年青，好色，喜欢俊美，喜欢深沉的阴郁帅哥形象，她说虽然弗鲁贝尔不是最伟大最优秀的俄罗斯画家，但她们心意相通，她喜欢他的作品，佩服特列恰可夫博物馆专门开辟了一间画室陈列弗鲁贝尔的画作。

她曾为小学生刚毕业的外娚女写过一段童话，其中就描述了费鲁贝尔这幅画及不可能的天人相遇的爱情。

外娚抬起头，说，大姨你故事中的丑女一定是以我的外貌来描述。木头说，对不起，这世间太多这样的普通人，包括我，幻想而已。

下面诸位看官如有兴趣可看看我重改过的童话原文。

天魔这小子一生下很俊，灿若星辰的眼睛，蓬松如云的金色卷发，结实的小拳头，一巴掌搧去，天厅就狂风大作，他自然得到上帝的宠爱，众神的狂拍与称赞。

他在天厅如鱼得水自由自在，今天他把天庭的时钟拨快，害的太阳比往常早上班。太阳没睡醒，直打哈泣，一打哈泣，海潮慌乱的涌向陆地，山峰吓得直哆嗦，引发地震频频；明天，他一高兴，他又将智慧女神研究的标本瓶里的小芝麻倒出来，撒向人间，顿时贪婪、欲望、瘟疫、饥荒、战争…..罪恶的种子到处飞扬，痛苦的诅咒，呼天抢地的哭声响彻人间的大地；后天，他高兴时揪揪这个天使的小辫，亲亲那个天使的脸蛋，不高兴时，将爱神过期的化装品偷偷涂在睡着的天使的脸上，使她们满脸长满癞蛤蟆的疙瘩，鼻子又红又肿，黄黄的牙齿伸出老长老长。天使气得直哭，忘了她们的工作，纷纷到上帝面前告状。

上帝看见乱了套的天上人间秩序，批评天魔姿意枉为，天魔说谁不知道上帝最近爱上了刚躲祸飞上天庭的中国嫦娥姑娘，所以见不得了小儿子的他。

上帝震怒，罚天魔到人间、地狱去体验生活，剪去他的翅膀，让他一穿上衣服就火烧缭乱，万箭穿心，万年中不许他再回天堂。

天魔看见窃窃私语、幸灾乐祸的上帝的其他儿子，又看看直翻白眼，充满不屑与鄙夷眼神的天使们，他扭头就走，金发飘逸，脚步弹性，走过的地方绿草盈盈。

天魔裸身在大地上和地狱里到处游逛，一年又一年。他看惯了人间一切的痛苦，麻木了地狱的一片哀号。他刚开始看见人们打架，就在旁边兴高采烈的拍手，后来人们打的头破血流，缺胳膊断腿，他觉得还不过瘾，渐渐地连这也引不起他的兴趣，看见罪恶的阴谋与战争，不屑一顾，什么对他都没有了意思。没有人牵挂他，没有人尊重他，更没有人爱他。他百无聊赖地到处游逛，没有笑，没有哭，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越来越不服气。

玉龙山脚下有个村庄，其中一户人家有九个姑娘，一个儿子。家里人多，也就穷。姑娘们渐渐长大，成了爹妈的好帮手，可是爹妈的心思都在小儿子身上。尽管生活的重担压弯了他们的腰，但每当看见小儿子，总是乐的合不拢嘴，围着小儿子团团转。

九个姑娘长的很自在，也各有自己的模样。有的长得俊俏，干活麻利不让人；有的笑眯眯福气端庄惹人爱；有的心灵手巧，什么活都难不倒。尤其她们在金沙江畔梳洗打扮时，河里的鱼儿围着她们团团转，岸上孔雀跳舞，百灵鸟唱歌，无数邻村的小伙子在草丛中探头探脑，评头论足，暗暗挑选自己看上的心上人。

九个姑娘方圆几百里都有名气。你家媒婆前脚进，他家媒婆后脚出，老俩口嫁走了一个姑娘又一个姑娘。

惟独这家的五姑娘没人爱。五姑娘长的不好看。细细的眼睛，不整齐的牙，扁平的脸上长满了雀斑，一头又黄又细的头发像灶边备着的干草，身材瘦小的像岩边的酸枣树。每次在地里，她总是头不抬，弯着腰，汗流满面的干活；休息时，姐妹们追打嬉戏，她笑笑，又拿出给这个姐姐、那个妹妹的衣物缝缝补补忙个不停；回家后，挑水、洗衣、烧火做饭、喂猪劈柴这些活永远是她首先看见并抢着干。她总是吃锅里最后一点饭，穿姐妹们剩下的旧衣服，没人关注，没人心疼，没人爱。

姐妹们出嫁的衣物，鞋袜都是她一针针一线线纳。普普通通的布料上，她绣上家乡的山水、美丽的花，蝴蝶在上面翩翩起舞，好象随时会飞向远方，梅花鹿、小铃羊依偎着撒娇，小鸟在枝头骄傲的歌唱，婉转清脆的歌声仿佛飘出布面清晰可闻。每个出嫁的姑娘穿上她绣的衣裳，就脸上放光，格外美丽。远近出嫁的姑娘都求她做嫁衣，她在油灯下缝了一件又一件，件件美丽不重样，惟独没有自己的嫁衣裳。大家叫她“为嫁女”，叫来叫去，变成了“嫁女”。

嫁女勤快，嫁女善良，嫁女心灵手巧，还是没有嫁出去。嫁女身边有只瘸腿的狗，还有一只瞎眼的蓝色猫。

小狗叫“笨笨”，它很胆小，总是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怯怯的看着周围，细声细气的叫。黄鼠狼偷鸡时，总是大摸大样叼着鸡，迈着方步走，一点也不怕它。小弟拿棍打瘸了笨笨的一条腿。笨笨无能，笨笨悲哀，笨笨没有吃饱饭的理由，它悄悄舔着别人的碗底。嫁女每次都剩下饭，耳边充斥着爹妈姐妹地训斥，还是偷偷递给笨笨吃。

一只眼的蓝色猫，是被地主家遗弃，因为它是蓝色的猫，据说不吉利。大家叫它“狡狡”。狡狡很能行，每天傍晚它总围着大家团团转，在这个身边“喵喵”唱几句，在那个人的怀里直撒娇，非要在油灯下跳个舞，不管你爱看不爱看。每天太阳出来好长时间，狡狡还搂着一只老鼠在睡觉。你要喊狡狡，它总是把小老鼠掉过来倒过去玩杂技，告诉你，它昨晚多努力。有一天，它实在忍不住没有油水的日子，到地主家去偷肉吃，让厨师拿戳火棍捅瞎了一只眼，它凄厉地惨叫，让嫁女忍不住流下了泪。嫁女到山上采来草药才治好了狡狡流血的眼。狡狡从此不去地主家。

有天晚上，月亮格外清亮，嫁女从河边洗梳完，看见月光照亮的山坡上坐着一个英俊、健壮的小伙子。他双手抱着膝头，硬朗的脸上，眉头紧锁，眼睛执拗地望着远方黑幽幽的群山，无言的孤独、愤懑清楚地从他的脸上、紧绷的肌肉中倾泻到他坐的山坡周围。四周的花儿、草儿都紧张地支楞着头，惊恐地望着这个奇怪的年轻人。

嫁女呆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美、如此抑郁的年轻人。

天魔在亮晃晃的月光下，看见一个姑娘正梳理着头发从金沙江畔走过来，微风吹拂着她的衣裙，她身边蹦蹦跳跳的有只瘸腿的小狗，还有一只跑前跑后泛着幽蓝色光泽的猫，四周隐隐约约还簇拥着许多欢快的小鹿、羚羊、金丝猴，蝴蝶、小鸟在头顶盘旋，月光下她周身发出淡淡的祥和、圣洁的光环。天魔的心“咯嚓”一下，仿佛一层厚厚的盔甲裂了开来。如此动人的姑娘，天上人间我怎么才第一次看见！

嫁女静静走近天魔身边，没有言语。天魔拍拍身旁的草地，示意让她坐下。天魔今天有问题，压抑千年的话题不由自主，像涛涛不绝的河水一样流出。

他讲了天堂的没有生气的压抑和虚伪，讲了人世间权贵富豪的霸道奢侈、穷人的屈辱和悲哀，讲了地狱的残忍与痛苦……，嫁女看着他凝视远方真诚的激愤表情，想告诉他，他说的有道理。

她想说，王家的木匠大叔到处给有钱人盖房，他亲手雕刻、描绘的彩凤飞龙，吸引了天上的神仙来观摩，那七彩的祥云久久盘绕在房顶，可是他跌断了双腿，只能在破旧的茅草屋中喘息；

李家的大伯去给官家挖铜矿，金灿灿的铜矿炼出了大堆的铜钱，装满了皇帝的仓库，可是他累断了腰，只能每日眼巴巴瞅着白发苍苍的老伴去要饭；

她想说，年老的爹妈辛苦一生，为了减轻生活的压力，眼巴巴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远处并不如意的郎君…...。

天魔说他的梦想是有个人人脸上露出灿烂笑容，天天阳光明媚，鲜花盛开的人间，老人能安详地摸着吃饱的肚子，在大树下看着孩子们追逐游戏，年轻的姑娘能和心爱的人手挽手唱着歌在草原上漫步…...。

嫁女眼睁睁地瞅着天魔梦幻的表情，天魔的话深深打动了嫁女的心。

她回头望望自己的每一天，觉得那么累。天魔讲他在世间孤独地漂泊，讲他没有真诚的朋友值得信赖。嫁女悄悄地说：“我愿意帮你”。

天魔静静地端详着嫁女，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说：“好吧，我的丑姑娘。”月光下天魔俊朗的模样牢牢地印在嫁女的心坎里。

天魔一声“好吧，我的丑姑娘”，让嫁女心跳的很疼很疼。天魔这一吻，世间奇迹发生。嫁女突然间变成了天上人间最美丽的姑娘。

小狗笨笨、小猫狡狡用陌生的眼光呆呆地看着，天魔也没想到如此地变化。他看着嫁女，半天没有说话。他情不自禁地一吻怎么与过去如此的不同。过去天魔吻过的女人，不是变成丑八怪，就是灯尽油干如核桃皮。面对天上人间最美丽的姑娘，他不由地嫉妒心起。“嫁女呀，嫁女，你不能让别人看见你，亲近你。我的魔力只有在夜晚才会帮助你。”

很快，天庭里就知道天魔凭一己之力将一个丑女变成天下无双的绝代佳人。

上帝夜空中凝视天魔和嫁女，两人正手拉手向湖水中走去，对视的眼睛灿若星空中最亮的星星，他嫉从心起，是我创造了人类和地球上世界万物，这小子太不安份！他大袖一挥，狂风骤起。

天魔正拉着嫁女走近一片圣湖去沐浴，水质清静透明，月光下银色雾气冉冉升起，嫁女手指在天魔的背上滑过，温柔而深情。

天魔突然看到龙卷风一样的水柱飞旋而来，波涛向天空湧动，他情知不好，伸手向嫁女用力推去，“天鹅，天鹅快快隐身！”

嫁女回头一望，不相信地魅力一笑，只见她突然手脚变成厚实的翅膀，月光下白色羽毛甚至泛着宝石般的淡红色光芒。天魔用尽全力将她按向湖底。天鹅伸颈嘶鸣着，叫声凄凄。

天庭上众神在上帝周围指手画脚，上帝愈发愤怒，阴沉着脸，准备拂袖而去。众神自告奋勇要八仙过海下界收拾这逆子天魔。

湖面上狂风大作，阴风阵阵，天魔力战众神，湖水变红，渐渐干涸，方圆几千里寸草不生，沙石干砾遍地，天魔终于倒地，刚长出的翅膀又一次折断，他喘息着想着，天鹅一定难逃此劫，这世间的不公又一次刺痛他，他手指插入大地，鲜血渐渐流尽。

远处传来笨笨的叫声，他扭着快断的脖颈，循声望去，天鹅抽搐着，一声声悲鸣，宝石般的蓝眼望着天魔的方向。狡狡困难地一瘸一跛向天魔跑来，天魔喘息着一字一句地叮嘱着：上帝当初创造人类，揑的就是喜马拉雅山顶最干净的土，你们快去救天鹅，否则她再也現不了原身。

风雨如注，狂风肆虐，一猫一狗上路，千难万险，考验极限。登山路上留下笨笨的脚印，死死地踩着狡狡掉下的一丛丛蓝色绒毛，从此世间再也难见的蓝色猫毛。

一猫一狗登上山顶，笨笨没了主意，怎么带回去这圣土？狡狡说，“我已饿了许多天，天天喝雪水，胃肠早已干净，我把这土咽下，又可以抗饿，你比上我有耐力，如果我撑不住了，你叼着我，一定将天鹅救活。”它拼命刨着冻土，大口吃着，全身冻的颤抖着，笨笨眼泪汪汪瞅着它，知道回去的路上只有它一人。

天魔睁着眼，望着东方，咽不下最后一口气，身上爬着天鹅，羽毛早已折断，它用体温护着快要僵死的天魔，天魔从没有感到的温暖和爱意，幻觉中看见远处一个黑点慢慢走来，是骨瘦如柴的小狗笨笨叼着蓝猫狡狡的尸体一摇一晃走近，他喘口气，拉住了背上已僵化的天鹅的翅尖，慢慢闭上了眼。

以后的日子里笨笨成了当地著名的先知，每当他预测命运时，只要说的对，天魔和天鹅离去的土地上就冒出没有长好的丁香花。

天堂里的圣母悲哀地望着人间的天魔。

女先知预测天魔和嫁女能否走到一起。

天魔幻觉中，他和嫁女结合时得到天国的祝福。

天魔爱上了嫁女。

嫁女转身变天鹅的样子。

跌倒的天魔。

转不了身的天魔。

天魔最后的幻觉，天鹅变回了嫁女的模样。

先知

笨笨的化身。

弗鲁贝尔没有完成的“丁香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