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散文‖那年那月我也逃过票(之五)

马志维

文/马志维

还是晚上六点多的开往西安的火车，尽管身上的钱足够买车票了。但我压根就没有买票的想法，决定继续逃票，执意要逃票。傍晚的时候，果不然，川道里起风了，尘沙飞扬，遮天蔽日，我和十几个旅客缩着脖子在站台等火车来，站台一个工作人员只管喊，往后——往后——，火车来了，车上乘务员打开车门，捂着嘴喊，赶紧点、麻利点，她们也怕风沙刮进车厢清扫起来麻烦，根本就顾不上验票。更重要一点是，这里的人很诚实，逃票的事情根本就不屑一顾。

火车上人更少，外面刮风，天色昏暗，车厢里的灯亮着，明晃晃的刺眼。我选了一个空位坐下，对面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藏族中年汉子，脸黑红，和冬天烤红薯的暑皮一样。我和他热情地打招呼，他摆摆手，我以为他是拒绝我。这时，坐在过道斜对面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用陕西关中口音说，他听不懂，乡党坐过来谝。我坐过去，一聊，他是咸阳礼泉县人， 和我老家乾县紧挨着，距乾县县城二十多里路。他是七十年代初参军，部队提干转业后在西宁交通局工作，爱人和孩子在兰州，经常坐这辆火车回兰州，他说有两年多没有回陕西老家， 过去每次回家探亲时，都要陪着父母去乾县县城吃豆腐脑、锅盔、哈水面等小吃，我和他在一起都是他说的多，都是思乡情更切、意更浓的一些话，都是一些参军以前老家的逸闻趣事。八点多的时候他问我喝酒不，我说不喝，他不管不顾，直接从他带的纸箱子里拿出两瓶一斤装的青稞酒，说，就这点酒，咱俩喝完。酒瓶打开，给我喝水的杯子倒满，足足有四两白酒，没有菜，干喝，喝了两口，他拿着酒瓶热情地对一直看着我们喝酒的藏族汉子摇晃，用藏语说着什么，那个汉子被他说的高兴，从座位下一个帆布包里掏出一块三四斤重、煮熟的牛肉，走过来，直接用袖子擦了擦桌台，用随身携带的藏刀切了三块，一人一块，坐在一起边吃牛肉边喝酒，我不胜酒力，把杯子里的四两酒喝完后就感觉有些头晕，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一瓶，说，继续，又强行要给我倒满，我说，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他说，没事，喝醉了在火车上睡一觉就到家了，而那个拿着酒瓶喝酒的藏族汉子在一边也跟着使劲起哄，要起身给我边跳边唱他们草原的劝酒歌，被他和我给拦住了，这毕竟是火车上，不是在草原的帐篷里。

我一看没辙，只好接着喝，喝了一半就醉卧在座位上，迷迷糊糊中听到礼泉的乡党在 哭，嘴里喋喋不休，大意是父母亲老了，他又不在身边陪伴照顾，惹得女列车员也过来开导 安慰他，他也喝多了。

再次醒来已是凌晨三点多，火车早已过了兰州，周围全是陌生人，他们两人也不见了踪影， 我被吓得一身冷汗，赶紧摸口袋，一看文凭在、钱在、钥匙也在，面前的杯子满满的，一喝， 是热开水，还有一小袋苹果，一定是他们临走时给我在车厢里烧水炉那里接的，在兰州火车站买的。窗外，月亮很圆很亮，像是一双双深情的眼睛注视着我。

火车早上九点到达天水火车站，靠停半个小时，我出去在站外买了一张到兴平的火车票，不想再逃票，想心安理得地坐车回家，一路幸福的回到家。只是有一点，进门之前，我把周至桠柏那个女孩，火车上给我写的纸条悄悄地撕了，纷纷扬扬，像三月的杏花一样飞舞，不愿离去。我答应请她吃羊肉泡馍的事情，也成了一生中永远实现不了的一句空话。二零一零年我在西安周至县工作，多次去过桠柏镇，希望在街上能和她邂逅相遇，但二十二年过去了，我不清楚彼此相见是否还能认识，只知道她的眼睛很清澈、很明亮，她的声音很动听，像百灵鸟一样。在街上我希望我见到的每一个幸福的中年女人都是她。

我没有给任何人讲起这件事情，包括我的家人。说了，估计也没有人相信，连皮三天时间， 花了三十多块钱，跑了一趟青海西宁，吃烧鸡、吃牛肉，喝青稞酒，火车上接识那么多有情有趣的人，一辈子忘不了的人，这也只有八十年代在祖国的大西北才能碰到。九一年到九三年，我在单位经营销售部工作，跑的是安徽、江苏、上海、浙江一带的纺织品市场，一年四季在外奔波，晚上火车一出陕西潼关，快要进入河南地界的时候，列车上的乘警来回提着警棍车厢喊人，所有硬座的乘客一晚上都不敢睡觉，谁睡着乘警就把谁摇醒，车上劫匪太多， 一拨接一拨，直至火车到了江苏徐州才消停下来。

只是这次我从西宁回来不久，我的老师给我打来电话，他和那个马厂长是大学同学，说是马厂长第二天一回厂，就直接派人到厂里招待所找我，没见我，把那个党办女主任训了一顿， 我在电话这头听了半天不敢吭声。

这以后，逃票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全文完)

——2020年 3月 17日初稿于西安高新亦慧居。10月 7日再修改。12月 25日第三次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