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娘推了几次，让我回老家一趟，说老屋要卖了，去帮弟拿拿主意。</p><p class="ql-block"> 我告诉娘，这事由弟作主就是了。我手头工作忙，一时走不开。推了多次见我没回的打算，娘最后是这么说的：你就不想看看老屋最后一眼？它毕竟有你儿时的梦呀！</p><p class="ql-block"> 听娘的口气，她是想我了，见我总推托，有些生气。而娘的话也触到了我心中的柔软，老屋是有我太多的梦！</p> <p class="ql-block"> 坐了一天的车，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头就睡。我朦胧中觉得娘在我额头上深深地吻了一下。可见，儿女再大在父母眼中永远是个孩子。</p><p class="ql-block"> 娘是书香门第人家的女儿，知书达礼，娘嫁给我爸后的当年，奶奶就把家交给了她。她很能干，接手后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条，村里人羡慕死了爷爷奶奶，对娘也格外尊重。我们家隔壁邻居女主人总是将女儿往我们家赶，说让女儿沾沾娘的仙气，以后也像娘一样能干风雅。</p> <p class="ql-block"> 隔壁那女主人的女儿叫英子，有个哥哥，哥哥的腿有些毛病。</p><p class="ql-block"> 英子比我大两岁。人长得很好看，白白的，也很懂事。一来我们家就帮着我娘做些针线活。她很聪明，有不会的，娘一指点她就懂，娘很喜欢她。</p><p class="ql-block"> 她虽然只大我两岁，但女孩子长得快，比我高出一个脑袋。我很黏人，只要她一来我家，我就黏着她不放。英子也像个大姐姐一样，宠着我护着我。小学初中一起上，她上学晚，和我同班。</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次，一个大同学欺负我，将我打哭了。英子跑过来，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鞭子，“啪啪啪＂一连给了那个大同学几鞭。她挥舞鞭子的样子，如舞蹈般，姿势美极了。迄今还留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 放学路上我问她：“你怎么还带着根皮鞭？”我从她口袋里掏出皮鞭，见那皮鞭首端绑着条木棒，怪不得那么好使。</p><p class="ql-block"> 英子说：“我哥腿脚不好，总有人欺负他，所以我就备下了这个。抽过几个人，以后就再没人敢欺负我哥了。”</p> <p class="ql-block"> 初中毕业后，英子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衣服穿在她身上总嫌小，绷得紧紧的。</p><p class="ql-block"> 上高中得去县城。娘帮我准备行李时，我总嚷嚷要多加一份。娘知道我的心思，是给英子准备的。</p><p class="ql-block"> 娘有些伤感地说：“英子不读书了。“</p><p class="ql-block"> 我愣住了，犹如到了世界末日。我发疯似的跑到英子家，拉着她的手，追问她为什么不读书？</p><p class="ql-block"> 英子一把搂过我，眼泪“簌籁＂地落在我脸上。</p> <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我和英子在村外的一条小河旁坐了一夜。</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晚月亮很圆，风很凉。河水潺潺流着，远处不时还会传来几声夜莺的歌声。</p><p class="ql-block"> 英子告诉我，哥残疾了，爸妈年纪已大，我必须留下来帮帮他们。</p><p class="ql-block"> “不，我跟娘说，叫她帮你！＂</p><p class="ql-block"> “傻瓜，＂英子不无爱怜地看着我说，“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混出个有出息的人样给我看看，别辜负我对你的一片心思就好。＂</p><p class="ql-block"> 那晚我俩互相拥抱了。不过我们心中都觉得大多是姐弟情，但我们也不可否认，在我们心里也许或多或少生出些朦朦胧胧的爱意吧！</p><p class="ql-block"> 上高中后，娘也跟我去了城里（爸带弟留在老家），租房照顾我，直到我大学毕业工作成家后娘才回了老家。</p><p class="ql-block"> 英子的消息自那晚后就断了。</p> <p class="ql-block"> 卖房的事娘把我和弟（父前两年过世了）叫在一起商量了一番。我对娘和弟说：“卖房的事你们看着办就是了。卖房的钱我不要，全给弟。＂</p><p class="ql-block"> 我成家后，娘就急忙回了老家，她说对不住弟，多年不在他身边，要补上缺失的母爱，一直终老。</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我与娘闲聊时问起英子来。</p><p class="ql-block"> 娘提起英子，神情全是悲恸，眼眶也红了。她说：“英子过得很不好。＂</p><p class="ql-block"> 娘告诉我，她回村后听人说，英子为了帮哥成家而换了亲。换亲的那家女儿聪明漂亮，但儿子（也就是英子的丈夫）是个半傻子。</p><p class="ql-block"> 娘说：“你难得回来一次，那天有空去看看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枫落空山冷，萧条晚秋的浸肤冷峻让我打了个寒颤。尽管枫叶如花，但我无心欣赏。我急匆匆地往英子家赶。</p><p class="ql-block"> 见到英子的那一刻我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她那有哪情窦初开，丰满白净，亭亭玉立的影子。她已变成了个干瘪苍老的老太婆了。她满脸皱纹，脸呈猪肝色，头发几乎全白了。满打满算她还不到四十。她身旁围着四个女孩，大的十多岁。大女孩在帮她洗衣服小女孩在地上玩着泥沙。孩子们都穿得很破旧。</p><p class="ql-block"> 英 子肯定没认出我，生生地问：“你找谁？＂</p><p class="ql-block"> 我眼泪已忍不住了，“哔哔＂地流了下来。我哽咽地叫了声：</p><p class="ql-block"> “英子！”</p><p class="ql-block"> 英子显然还没认出我，又问：</p><p class="ql-block"> “你是谁？＂</p><p class="ql-block"> 英子那双原先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已变得混浊不清。</p><p class="ql-block"> “我是你娘隔壁的……＂</p><p class="ql-block"> 英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她却没丝毫激动和兴奋，只是冷冷地说了句：“你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无比悲凉。生活的磨难已把一个聪明绝顶，如花似玉的少女变成了个木偶。</p><p class="ql-block"> 还是我主动找了条凳子和她坐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我们已没有了共同语言。英子总是心不在焉，神情也有些恍惚。</p><p class="ql-block"> 真不知道英子的状况如此不好，后悔没给她带点什么。我倾尽所有，匆匆逃离了英子家。</p> <p class="ql-block"> 回家后我把英子的窘境告诉了娘，我一边说一边流泪。</p><p class="ql-block"> 娘告诉我，英子丈夫非常传统，继承香火的观念无比强烈，一连生了四个女儿，超生罚款罚得她倾家荡产，但她丈夫还逼着她生。她一个女人家有什么办法呢。</p><p class="ql-block"> 那一晚我和娘聊到很晚，话题总离不开英子。</p><p class="ql-block"> 娘说，英子本可抗婚，但英子太善良了，她是可怜他哥，默默地牺牲了自己。</p><p class="ql-block"> 是的，英子心里想的都是别人，唯独没有自己。记得上高中时，我曾偷偷给英子写过几封信，但英子没回。我知道，她是怕我分心影响学习。</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假期还未到，娘就摧我回去。这就是娘，她想的是我还有工作，还有个家。</p><p class="ql-block"> 要走了，我更加挂念英子。</p><p class="ql-block"> 我不舍地告别娘和弟离开了少年时充满美好梦想而如今却让我无比伤心之地。娘把我送到村口，忧心忡忡地对我说：“儿呀，如果条件允许，就帮帮英子吧。＂</p><p class="ql-block"> 娘是个菩萨心肠，心软。</p><p class="ql-block"> 我说：“娘，我会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天是蔚蓝的，大地是碧绿的，远方的梦幻美景就在远方，要是能雨露均沾该有多好啊！</p><p class="ql-block"> 我想起了一部电影中的一句台词：</p><p class="ql-block"> 生活就像一杯苦酒，生活就像一团乱麻……</p><p class="ql-block"> 2021、12、1、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