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猫

沪上老夫

　　说起来我是被动养猫的。我家老猫从小在亲戚家养大，缘生变故，原主忍痛割爱，猫到中年才正式落户我家，至今已是一年有余。这是一只成年苏格兰折耳猫，价格昂贵，血统正宗，头大眼圆，灰色油亮的毛发，轻盈流畅的身段，品相出众堪称猫中靓仔。来时没有固定的名字，于是就给它起了个再俗不过的称谓---老猫。其实本人更喜欢养狗，起码狗通人性、容易互动。但碍于狗爱拆家、且脏乱臭，早晚日复一日地遛弯，实在太难伺候，故近年来一直未动养狗的念头；至于被动养猫也多是出于无奈，我有洁癖，闻不得宠物气味，受不了漫天毛舞，尽管有各种不情愿，但人生原本就充满矛盾，各种因素迭加一起，也只能被动地接收这只生灵，不然呢？

　　相比较于狗，猫属于另类宠物：高冷、独行、漠然，无主人意识，更不会主动给你献媚，经常是来去无踪影，睡到日杆西，权当主人不存在，甚至模糊了谁是主人这一原则界限。可笑的是举目望去，现在养猫的人大有赶超养狗群体之势头，尤其是年轻的上班族，自己都收拾不清楚，却依然宠猫、爱猫、养猫，一不小心你就会发现身边的谁谁谁开始养猫了。猫能逐渐登堂入室，直追宠物之榜首，足见猫之手段与魅力：我本冷漠，你奈我何？有种别养我啊！

　　其实猫不可谓不具魅力，名人雅士养猫者大有人在，描写猫的美文也随处可见。胡适曾经养过一只名叫“狮子”的猫，当年诗人徐志摩飞机遇难，胡适写诗悼念挚友，诗名就叫《狮子》。诗最后留有一注：“狮子是志摩住在我家时最喜欢的猫”。胡适用写猫来表达对徐志摩的怀念，可谓匠心独运。

　　老舍先生曾写过一个长篇《猫城记》，用猫来象征“贪、狠、刁、坏”；解放后又写了一篇散文《猫》，对猫的评价发生了180度的转弯，全文充斥着对猫的褒赞。

　　郑振铎也写过一篇散文《猫》，叙述一家人与三只猫之间的故事，以浅显直白的话语将三只小猫勾勒得神形兼备，写出了人间的恩怨情愁，又自然牵引出人生真谛，情深性挚、哲思醒人。

　　丰子恺曾养过一只浑身雪白、拥有黄蓝双色瞳的猫，他尤为喜欢，曾在《猫是最可爱的》一文中这样描写：“它从太阳光里走来的时候，瞳孔细得几乎没有，两眼竟像话剧舞台上所装置的两只光色不同的电灯，见者无不惊奇赞叹。收电灯费的人看见了它，几乎忘记拿；查户口的警察看见了它，也暂时不查了。”将猫写得如此活灵活现，对猫的喜爱跃然纸上。

　　如此看来，猫得人宠，非偶然也。说到我家老猫，貌似也不难发现其身上的不少优点。

　　一．温顺帅气。老猫雄性，重约3公斤，四肢粗壮，纵跳敏捷，快如闪电；前额凸鼓，脸颊浑圆，耳朵前折间隔大，耳尖呈弧形；鼻宽且短，眼大而圆，咬合有力，肌肉发达，骨骼健硕；腿爪长度和身体长度成黄金分割比例，脚掌圆圆，尾部粗大，尾尖收拢为圆形，非常柔软灵活。它性格平和，友好温顺，从不呲牙挠人。其实以猫的功力，一旦张牙舞爪、穷兵黩武，估计赤手空拳的人无法应付，毕竟它有一群名叫老虎的徒弟不是？它表情丰富，爱干净，爱洗澡，很贪玩；声音嗲柔，时而高冷，时而呆萌，时而谦卑，很是帅气。

　　二．胆小守规。我家老猫其实特别胆小，即便是很熟悉的环境和主人，它也得确认安全后才会放松靠近，更别说换一个新地方。记得有一年春节我们离沪探亲，把它临时寄养在朋友家。结果这家伙从上车开始就瑟瑟发抖，进了朋友家更是夹着尾巴，匍匐前行，吓得躲进床底几天不敢露面；等接回来时明显瘦了一圈，半天才魂兮归来。家偌大的房子里，有几处它是不被允许进入或攀爬的，比如卧室、沙发、床等。规矩一旦立好，它就像个懂事的孩子，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尽管它常常扑闪着大圆眼看着主人试图跳上沙发，但未得首肯从来不敢造次。从餐桌到茶几，不论你放着什么山珍海味，它连碰一下的念想都不曾有，只是规规矩矩吃着放好的猫食，至于抓挠家具或打碎坛罐的事更是从未发生。当然，所谓好奇害死猫，小偷小摸的事情它也常干，比如趁你没注意关卧室或大门，它会嗖一声窜出，施展躲猫猫之术，在那些你禁止它溜达的区域里尽情徜徉，新奇地东闻西瞧，让你千呼万唤寻不得，被关在门外或屋内的事故常有。

　　三．撒娇卖萌。猫性格偏高冷，但也要看时间场合。每当一大早起来，你会发现养在凉台的它，早已雕塑般伫立在玻璃门外，或隔着薄薄的门帘来回走动着往里张望，优雅的风姿还真有点像矫健的美洲豹。遇到我偶尔晚起，它也会等家人开门进屋后，趴在我的卧室门前，默默等我起床后替它喂食。若久等不见，它就会发出一种奇怪的叫声，似乎在试探我是否弃它而去，或是担心主人遭遇不测；当我出现在它面前的那一刻，它便丝毫不见了平日的高冷，圆鼓鼓的大眼深情凝望着你，温柔的喵喵声声声入耳，足以融化你所有的父爱。试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薄情世界里，有谁会一夜不见如隔三秋地深情呼唤你？人猫之间自然是一顿亲近抚慰，再赐予它最爱的营养膏和妙鲜包；吃饱喝足后，它会优雅地在你面前滚上几滚，把自己肥肥的圆肚子暴露在你的面前，肆意撒娇装萌，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它那洒满阳光的凉台，看看风景听听鸟鸣。偶尔也会登高远眺，据说最近小区出现了几只流浪母猫，少不了会多望几眼。再然后，就是一顿长长的懒觉，直睡得光射肥臀，日落西斜。

　　四．爱与人处。据统计猫每日的睡眠时间长达18-20小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呼呼中度过。但我发现其实猫很害怕寂寞孤独，只要有人在家，它就会靠过来，找一个看得见你的地方酣然入睡。我时常在家办公，和我相伴的日子自然最多。它总会睡眼朦胧地走进我的书房，或爬上书桌在电脑前一顿倒腾，或在地毯上谋得一有利地形，然后继续呼呼大睡。有时晚上我需要在书房闭门夜读，久在客厅的它发现我不在，就会着急四处找寻，尽管有其他家人在，它也得找到我的所在后才会安心。否则又会发出那种悲凉的怪叫声，不停地舞动尾巴，不安地来回走动。

　　五．少有是非。纷繁的人世间，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心烦意乱时便不想被人叨扰。人之所以养宠物，估计就缘于社会很单纯，复杂在人性吧。所以养宠物少了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相处纯粹。养猫最大的好处就是照顾起来省事省心，不需要遛，不需要伺候拉撒，除了掉毛厉害之外没毛病。老猫几乎不给你制造是非，不影响到你的日常；偶需离开三五天，只要备足饮水猫粮和猫砂，即可展开持久战。虽说老猫不惹是非，但却有明显的领地意识，恋物护食的行为常有。有时我接电话，它就会萦绕在你的腿边，各种盘蹭，似乎是在担心你会离开，或是担心有人与之争宠，嗲嗲的叫声延绵不断，直到你通话结束；每当铲屎官前去铲屎，它都会站在一旁，冷眼监督，甚至会钻进去再拉一泡，宣誓主权；但凡它可以进出和接触的地方或物种，它都要闻闻蹭蹭，留下自己的气息，明示所有权的存在。

　　忽然想起元代诗人唐珙的一首赞猫诗---《猫》：
　　

觅得狸儿太有情，乌蝉一点抱唇生。

牡丹架暖眠春昼，薄荷香浓醉晓晴。

分唾掌中频洗面，引儿窗下自呼名。

溪鱼不惜朝朝买，赢得书斋夜太平。

　　说来有趣，因为投缘，人与人会成为好朋友，成为莫逆之交；而因为有缘，人和畜也能相聚在一室，亲密如家人。老猫来家多日，已是家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它的呆萌和气息，已经融入了我们的日常。所谓人生苦短，别情绵长，作为食物链最顶端的人类，自当懂得如何去相爱而非相杀。对待万事万物，尤其是对待同人类，我们更应该和睦相处、共生共荣，珍爱和平、温柔以待……

2021年4月 写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