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后寨子

木子丰

<p class="ql-block">秦岭南麓的金井河蜿蜒曲折,河水时而舒缓慢行,时而急湍跌岩。两岸尽是峭崖陡坡,乔灌密林,青翠欲滴。域内少有工矿,染尘不及,所以存下了许多清新绿盎的村庄。在金井河中游最开阔地段的河西,瓦房口镇政府背倚的一条山脊上有驼峰凸凹,古代筑有前后两寨,后寨上面是黄土坡梁,住了二十来户人家,村名叫后寨子,这就是我的故乡、我的老家。</p> <p class="ql-block">后寨子是金井河中游右岸瓦房沟与庙沟之间的一条山梁,属于四方山分脉由东转南途中分出的一道山梁。这条山脉在这一段的最高峰帽子山,当地人都叫大帽子,海拔1987米。山梁呈东西走向,是瓦房沟与庙沟的分水岭,南边是瓦房沟,北边是庙沟。</p><p class="ql-block">后寨子原来叫栎杷岭,黄土坡梁上耳树茂密,遮天蔽日,一派原始森林景象。清朝陕南移民安置的政策是“官给牛种,插草为标”,也就是先下手为强,占山为王。由于栎杷岭坡度平缓,易于垦荒种植,这里便成了先辈们发展农耕、解决温饱问题的好地方。由于开发者历年伐木垦荒,栎杷渐失,栎杷岭的地名渐渐被人淡忘,人们便以距院落一里地以外的后寨为地理标志,小地名就成了后寨子。</p> <p class="ql-block">后寨寨门</p><p class="ql-block">山寨是明清时期老百姓为躲避匪患战乱而修,多为富户据守,朝庭曾予以推广,因此全国各地都有。瓦房口后寨的规模不大,寨门已经破败,石墙多处坍塌,寨内土房根基尚存,石洞依然如故。如今通往寨门的崎险小道已长满了树丛藜棘,只有披荆斩棘之后才能到达寨墙之下。</p> <p class="ql-block">寨子里的石窟</p> <p class="ql-block">依稀可见的<span style="font-size: 18px;">古寨石墙</span></p><p class="ql-block">站在寨子相邻的马鞍凸上,透过密林叶隙,古寨石墙依稀可见。山下瓦房口街垣的机关学校民居尽收眼底。原来砍柴导致几近光秃的山顶,现在林荫蔽日,过去难以长高长粗的黄栌木,现在一两蔸就是一捆好柴禾,却无樵夫踏足于此。时代变迁,生态环境的恢复和农人生活方式的改变于此可见一斑。</p> <p class="ql-block">站在马鞍凸上俯瞰瓦房口街垣</p> <p class="ql-block">马鞍凸上的黄栌木柴</p> <p class="ql-block">黄家大坟园被修成了梯田</p><p class="ql-block">寨子下边的船弯形坪地,是当年学大寨时修的水平梯田,后来成了各户的承包地。现在通往地里的道路已被林荫遮蔽,路旁是成片的松林,密密麻麻,应当疏林却无人去打理。所有的大寨田悉数荒芜,杂草丛生没膝达腰比肩,看到我们几代人曾经流下多少汗水的这块良田如今这副模样,不免让人唏嘘不已。尤其是当年在“死人给活人让路”的左倾高压政策下,将湖北通山迁陕的黄氏家族大坟园毁掉修成了梯田,如今却成了一片荒野,真是要知今日,何必当初。黄家大坟园如若保存完好,应当是研究柞水移民文化的绝好之地,与古寨一起,也可成为考古探险旅游的一处胜景。</p> <p class="ql-block">通往寨子的林荫小道</p> <p class="ql-block">从龙王庙山脊上看后寨子坡梁</p><p class="ql-block">后寨子原先是瓦房口公社庙沟大队第四生产队,后来变成庙沟村第四组,2002年并入街垣村,现在与西庙沟合并成街垣社区的一个居民小组。庙沟里分岔为东庙沟和西庙沟,东西庙沟之间的山脊上有古庙,庙旁有一眼泉水井,即使连旱三季也不枯水,因此,这里才建龙王庙,天旱时,农民们都来这庙里祈神要雨。可谓庙以水置神,沟以庙得名。此庙何年始修无法考证,但从庙后山脊上的萧氏先祖墓碑碑文可以看出,立碑时间是清光绪年间,碑记葬地在龙王庙后面,说明葬坟时已有庙宇。庙前有一残碑可证此庙于民国丙寅年(1926)曾经修缮,捐银者有黄、王、张、李、肖、宋等姓氏数十人,我的曾祖父李正强(振祥)等名列其中。文化大革命前庙堂变学堂,我在庙堂里上初小。那时的庙宇雕梁画栋,龙王神像威风凛凛,左右分列青面獠牙舞枪弄剑各路神仙,煞是嚇人。只可惜红卫兵破四旧将庙宇夷为平地,政策开放后村民自发恢复重建,但只是两间砖混平房,檐口还贴了磁片,不仅工艺水平整体造型与原来的庙宇差之千里,而且庙堂里的神塑也失了原真,让人觉得不伦不类。</p> <p class="ql-block">西庙沟</p> <p class="ql-block">东西庙沟分水梁脊上的龙王庙水井</p> <p class="ql-block">复修后的龙王庙外观不伦不类</p> <p class="ql-block">左图为龙王庙背后山脊上的肖氏墓,右图为残存的1926年(丙寅年)重修龙王庙捐款人碑碣</p> <p class="ql-block">后寨子坡梁俯瞰图</p><p class="ql-block">后寨子这道坡梁上,李、肖、王、霍、黄五姓居聚,鼎盛时期有二十余户九十余人,李姓占人口半数之多,分住在上下两个院子。李姓是湖北麻城迁陕五世祖李启志清嘉庆年间由瓦房口垣上分户迁上来的,垦荒畲田,建房围院,植柏造林,逐渐发展,如今上院多数已改建成楼房,下院仍然保持改革开放初期石板房改瓦房的样子。随着移民搬迁和腾退房基政策的实施,有的房屋已夷为平地。</p> <p class="ql-block">后寨子李家下院子</p> <p class="ql-block">后寨子李家上院子</p> <p class="ql-block">梁垴的几家房屋院子</p> <p class="ql-block">肖家最早的老屋场已成残垣断壁,2000年新建的瓦房在房基腾退时已夷为平地。</p> <p class="ql-block">孤零零的土地庙</p> <p class="ql-block">我们的老家在下院子的梁背后,1968年始建,历经1981年、1990年两次扩建才建成一排七间正房。尽管如此,我们兄妹7人拖家带口二十几人回老家团聚时仍然紧巴,还得在亲邻家借宿。现如今老家空无一人,平日里房门紧锁,一只跛脚老猫在父亲去世、母亲随儿进城后仍然独守七、八年之久,它多半依靠在外觅野食度命,却始终不离不弃。每当有人回老家时,一声呼喊,即刻喵喵地叫着回到主人身边,猫对主人的这般忠诚,恐怕是其它动物不可比的。猫且如此恋家,何况生于此家、长于此地的我等人类呢。</p> <p class="ql-block">老家这块山岭坡沟凝聚着六、七代人的心血和劳动成果。解放后,他们治坡改河,修地造田,植树兴林,扩改房舍,饲养牲畜,科学种田,嫁接果木。尤其是<span style="font-size: 18px;">乡亲们用三年时间修通了通村公路,从十几里远的庙沟垴引来了自来水,将小水电换接网电,后来又搞了农网改造。除</span>了养家糊口、纳粮缴税外,他们还崇文尚武,重视教育。截止2021年,从后寨子走出来的两代人中,有26人具有大专以上文化程度,7人具有高中(中专)学历,三人参军入伍,更有女博士在上海高校执政。忠仁诚信、勤朴厚道的家风和艰苦的环境条件是后生们成才立业的宝贵财富,使他们不畏险阻,协力合作,在各条战线都做出了积极的贡献。</p> <p class="ql-block">为建设家乡奋斗一生的父辈及他们兴修的梯田</p> <p class="ql-block">父辈们栽植的树木森林</p> <p class="ql-block">1999年10月父亲和乡亲们在修通村公路</p> <p class="ql-block">20年前人畜饮水的池塘</p> <p class="ql-block">脱粒水稻用的板桶</p><p class="ql-block">后寨子是黄土坡梁,土地肥沃,光照充足,是生长玉米、小麦、大豆等粮食的好地方,1980年代前在庙沟的水田里还种有十几亩水稻,脱粒水稻的板桶如今成了文物。十几年前后寨子梁上是烤烟基地,每家都有一座烤烟炉子。在土地承包到户后,家家盖瓦房,户户养肥猪、存陈粮,日子过得还是满满的幸福。</p> <p class="ql-block">如今老家的人绝大多数搬到了城镇,秋季有核桃栗子的回老家收秋,清明节、春节回故乡祭祖上坟,平常只有梁垴霍家两弟兄夫妻4位老人留守。山鸡不时地在丛林中呜叫或扑楞楞地飞起,蝶飞燕舞,各色鹊鸟合成了啾啾叽叽喳喳的交响乐。观闻此景,一种虽有鸟语花香,但无鸡鸣犬吠的感慨油然而生。尽管成了空心村,但只要有人在老家办事,大家都会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帮忙。坡梁上肥沃的土地上少有庄稼,有的育了白皮松苗,除了退耕还林地以外,多数地整块荒芜,毛苕子飞籽成茵,遍地紫花;葛藤罩死了荒草和灌木,植物同动物一样,也是一物降一物啊!</p> <p class="ql-block">毛苕子</p> <p class="ql-block">葛藤罩死了灌木草丛</p> <p class="ql-block">大片的松苗卖不出去</p> <p class="ql-block">清明回乡祭祖上坟</p> <p class="ql-block">回乡采摘的乡亲</p> <p class="ql-block">后寨子最后的留守老人</p> <p class="ql-block">老家牛栏边的水塘几近淤平,水池边的草却依然旺盛,老柿树已经枯死,近二十年不养牛了,但池中水肥滋老树、塘边草丰牧憨牛的情景犹在昨天;门前的耳树越来越干高枝密,形成了绿色屏障,夏季已经看不见镇子上的河景和楼群了。</p> <p class="ql-block">梁背后的牛圈</p> <p class="ql-block">雨后的后寨子,在云雾罩绕中显得更加秀美,老房土屋在绿荫掩蔽中若隐若现,为这个小山村添了几分神秘。这里是我们兄弟的根基,是我们魂牵梦绕的生养之隅,这里有我们童年的苦乐、青少年的记忆和说不完道不尽的故事。寨梁上的每一块坡坪沟台叫啥地名,哪里有什么药材野果,哪里可以砍柴拾糠,哪里可以放牛牧羊,曾经发生过的劳作社交活动的场景,都在脑海里永久地储存着。</p> <p class="ql-block">后寨子,在金井河流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地方。即使是县城机关单位的干部,或者是走村串户的小商小贩,凡是去过后寨子的,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和记忆。这里地理独特,积淀深厚,人杰地灵,物产丰富,一百七十多年来,七八代人在这里繁衍生息,创造了改河修地、创造财富、兴族育才、报效国家、奉献社会的不朽业绩。从清朝时期的移民政策导致湖北移民上山进沟开荒谋生,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七十多年的不断建设,后寨子这条偏僻的山梁已经发展成为水电路讯基础设施一应俱全,生态环境良好,山地开发潜在价值较高的地方。随着新时期推进城镇化、扶贫移民搬迁和乡村振兴等政策的实施,以及年轻一代在城镇参加工作、创业发展,后寨子的原住人口将在不远的将来自然清零,这里或许又会回归到一百多年前的原生态模样,也或许还有另外的人士来从事休闲农业等方面的开发,使后寨梁上再生人间烟火。</p> <p class="ql-block">故乡,难以忘怀的旧居,代代衍续的情结,我们亲爱的后寨子,寄望她有一个美好的未来!</p><p class="ql-block">(2018年5月25日撰作,2021年4月20日修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