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一</span></p><p class="ql-block">进入二月初,古城便告别了冬天。辛丑年的这个春天来得格外的早,人们身上厚厚的棉袄还未卸下,居然就毫无防备的闯进了春天。在江南这座小城生活了二十余年,印象中,古城的春天似乎从来就不是被春风点醒,而是被那初生的春水捕捉。在古城随处可见的水湄,你都能听到被凛冽的冬冰封的河流解冻的声音。哗哗哗的水声,仿佛是一夜之间带着使命,从田间地角,从河沟湖泊,从每一个等春人的心上流淌出来,春的气息,就这样被流水传递。 </p><p class="ql-block">然后,我们看到三两枝柳条吐绿了,灰蒙蒙的天空有了几许亮色,风尘仆仆的路人,匆匆的脚步里多了一丝轻盈,添了几分暖意。此时,草未长,莺未飞,春风不起,山河万里春光漫卷还只是奢望。 </p><p class="ql-block">春水初生的清晨,或是暖阳微曛的午后,在澜湖的水边一站,向四下里张望,亦或闭上眼晴,听听从四面八方响起的淙淙流水声,你就会真切碰触到流水的先知,流水的明媚,还有流水经过层层铺垫过后,奔涌而来的无处不在的万千春意。 </p><p class="ql-block">待到鸭儿下水,鸟雀啁啾,草木披绿,几场春雨淋漓,几日春阳探头,阴晴不定,乍暖还寒间,燕子衔泥,梨花惊落了,海棠经雨开败了,柳展宫眉又见了飞花。春,这江南古城的春,你不得不说,还未饱尝春风拂面春风十里的盛况,已是万花锦绣春深不觉了。 </p><p class="ql-block">春天召示着美好,却又如此短暂。正因为这个缘故,古今中外的诗人都格外感怀这如水一般易逝的春。随手一翻,那些林林总总的诗歌集子里,歌咏春天的诗文总是最为出色。无论是“曾是惊鸿照影来”的相思落寞,还是“可怜春半不还家”的思君闺怨,亦或是“应是绿肥红瘦”留春不住岁月流沙的叹息……无不烙有春天的印记,美好无情逝去的无奈,苍凉的人生况味,让人们更加爱春、恋春、叹春、惜春,于是在水远山遥的险阻里盼春来,在艰难寒凉的日子里待春风,也就成为了人们美好的愿望。</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二 </span></p><p class="ql-block">走在通向梅花坞观景台的大道上,凉风夹杂着草木的香味扑面而来,我惊异于这里的湖光山色,她质朴不做着,原生态的底色下充满野性的美。这个季节原本属于草木的时光,虽然此时梅花坞的樱花已谢,梅子早落,但夹道的湖水伴着微风,节奏分明地拍打着两岸,仿佛在提示每一位路过的游人,那一湾深深浅浅的湖水里氤氲着的浩荡春色,还未启程,便已是水绿山黛,气象万千了。</p><p class="ql-block">酒至微醺,花未全开,春未全盛,正好。可我并无心奔赴一场花事,心事如水,早已逐入涟漪。 </p><p class="ql-block">在此地等候已久的何君,见面时,动情的一句“你还好吧!”瞬间把我的思绪拉回到几个月前。</p><p class="ql-block">去年的12月7日,是我赴武汉手术的日子。12月1日,市中心医院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提示我的甲状腺结节呈恶性指征,需作进一步检查。拿到报告单的那一刻,周围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一种不详的预感在我心头升起,我努力说服自己镇静下来。我的职业,不允许我表现得如此懦弱,尽管当时心慌得厉害。拿着体检报告,我赶紧去挂了个乳甲科的专家号。来到三楼的诊室,只见灰暗的走廊里坐满了人。我在过道里来回走着,心里忐忑不安,手里的检查报告不知不觉被掌心渗出的汗珠打湿了。此情此景,让我瞬间想起了6年前在省人民医院的过道里等母亲手术报告的心情,那种被焦虑和恐惧包围的感觉,真叫人无所适从。 </p><p class="ql-block">心想,今年我才40岁,我的孩子还在学前班,尚未成年,难道我要重蹈母亲的覆辙?命运竟会这般凶顽? </p><p class="ql-block">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喊到了我的名字。进了诊室,医生看了看报告说,根据B超提示,大约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恶性,建议手术。 </p><p class="ql-block">从诊室出来,心情降到了冰点。通过朋友,我迅速联系了湖北省肿瘤医院头颈外科的朱又华教授。办理入院手续的那天记得是2号,待做完核酸检测、抽血化验、甲状腺B超等各种术前检查,已是星期四下午4点。医院规定,所有手术均需提前一天预约,周末医生休息。也就是说,我的手术最早得星期一上午了。</p><p class="ql-block">等待手术的日子是最黑暗漫长的,深重的焦虑和恐惧不曾离开片刻。夜里失眠的时候,我一边安慰自己不会有事,老天不会如此不公;一边也在作最坏的打算。如果不治,我的女儿该怎么办?她从小体弱多病,几乎月月感冒,每每在凌晨两三点发起高烧时,我和妻子抱着孩子就往外跑,几乎跑遍了市内大小医院,我患病的母亲能分担得了吗?想起婚后7年,出入省市医院,东奔西走,做着各式检查,直至35岁才得子。孩子出生后,我和妻子经常熬夜至凌晨,好不容易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身体有了好转,而我却要……想到这里,我的眼角湿润了。漆黑的夜将我拖入更深的黑暗,夜风从窗台呼啸而过,我仿佛听见命运发出狰狞的笑声。 </p><p class="ql-block">几天前,我还在讲台上从容自信地给学生们讲着课,几天后,我却要在这冰冷的病房里等待命运的残酷判决。我甚至想,如果我的教书生涯要在这里划上句号,我该怎样和我的学生做最后的告别?</p><p class="ql-block">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母亲打来了电话:“孩子,你要坚强,我一生做了4次手术,都挺过来了,没有过不去的坎!”母亲的打气,给了我莫大的安慰!</p><p class="ql-block">漫长的12月7日,终于还是来了。即将走上手术台,我竟然淡定了下来,生死由命,此后都是解脱。手术是从上午11点开始的,待到出手术室,已是下午两点多。当医生用手拍着我的肩膀大声喊道“杨林,手术做得比较成功。”我在睡意朦胧中隐隐约约听到这话时,就知道暂时度过了一劫。熬过最艰难的第一个夜晚后,此后都是晴天了。如今想来,手术前的那几天,精神受尽摧残,几近崩溃;手术后的夜晚,身体饱受折磨,全身绑满了仪器,一刻都不能动弹,腰酸得像断了似的,16个小时,像是在炼狱,我年老的父亲陪着我,也是一夜未眠。</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上6点,天刚蒙蒙亮,我从床上艰难靠起来,打开手机,学生们的祝福短信不停的响了起来。</p><p class="ql-block">“老师,我们都想您了,您一定要早日康复啊,我们与您同在!”</p><p class="ql-block">“我的快乐是看到您开心的笑脸,您的坚强定会迎来美好的明天!”</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看着平日里略显淘气的孩子们还有亲朋好友发来的问候短信,这个寒冷的冬日,不禁多了些许温暖。</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三</span></p><p class="ql-block">何君是众多送来问候的朋友中非常特殊的一位。我从武汉出院返回后,她关切地询问起我的病情,并小心翼翼告诉我,她尚在求学的孩子由于生病,几度波折,几经辗转,才终于在武汉协和医院接受手术。在和何君的互相倾诉中,我亲身体会到,两个孩子的母亲,是经历了怎样的焦虑、担忧、恐惧和煎熬。</p><p class="ql-block">君心似我心。那个庚子年的春天,对于处在封锁隔离中,又迫切需要手术的家庭该有多艰难。只身赴苦痛,执笔写坚强。时过境迁之后,何君拿起笔记录下了这一切。此刻,一位柔弱又坚强的母亲形象,仿佛正穿过重重暗夜向我走来,在天涯沦落的况味里,终是落花时节逢君,更多出了一份彼此间的惺惺相惜。我想,她颇为欣慰的“那从高空垂下去,花开时节会引来仰慕的蔷薇,沿着栅栏攀援,蕴藏的能量会催生爱情的月季花”何尝又只是接纳她的泪水,倾听他的刺痛,安抚她的恐慌,给她传递希望?</p><p class="ql-block">走过风雨,万花争春。如水的心事,被同行的张君喊醒。原来,我和何君只顾倾诉,已把她远远的抛在了身后。待回过神来,我们已走入了梅花坞的最深处。</p><p class="ql-block">眼前的梅花坞,仲春已过,春风却还在赶来的路上。那一汪明晃晃的湖水,已被连绵的春雨洗礼许久了,在多雨的日子里,这韧劲十足的湖,毫无保留地接纳着一切。我想,在她深不可测的湖底,究竟悄悄收藏了多少难忘的故事,编织了多少明媚的春色,蓄积了多少奔赴春天的力量?我深信,她是在等待一场久违的春风来检阅,来把两岸的万千山水呼唤。</p><p class="ql-block">听听,那不远的空中像是有燕语传来了,在草木生香的四月,春风开始抵达一场期盼已久的春事。要不然,为何我的耳边,我的脚下,还有我的脸庞满是暖风拂过的痕迹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图:涂亚敏 市摄影家协会会员</p><p class="ql-block">文:杨林 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p><p class="ql-block">作品散见于《名作欣赏》《贵州文学》《西部散文选刊》《江南风》《文学教育》《渤海风》《青年文学家》等报刊杂志,有作品获国家级奖项或收入选本。</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