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花深处】辛丑年作业第五期：春笋

心素如简

出题：梨花   点评：金乙堂

主题：春笋

内容：与主题相关即可。

体裁：七律、五律，二选一。词牌——三字令。提交时间：2021年4月10日（含）前。

梨花

唤醒春雨入花泥，混着残香漫竹溪。

浅土难埋旧心事，东风不作老诗题。

劝它块垒莫成节，趁夜穷思早出闺。

小女晨梳绝无意，错将白玉代荆笄。

金乙堂评：

当诗人要造诗的时候，没有谁能挡得住他的兴致。那种创作的冲动将不是任何第三者的言说可以描摩的。因为诗人的创作所调动的元素远非我们读者所能窥探。尤其诗中的隐秘值得诗人珍爱并且赏惜的时候。所以，那种阅读的窘迫只有好此诗并且略加窘迫的人才能稍稍有体会。花儿的诗多少已经经眼过目了。那种针对诗的内容别样的诗情与凝视，那种对于诗的别样的呈现方式，都无不具有所指无二的特征。

要不是本群的旨归所在，直到现在本翁都不能将眼角的跳动稍稍平息。

“唤醒春雨入花泥”似乎所有扎根天地的真情都将可以体味。起势直白却又包孕万端一般。

而“东风不作老诗题”却不是一般的士子所以能感同身受了。韩退之的直白，李义山的隐秘，苏子瞻的荡达，花诗人的果断与自信似乎都那么言所未至。仿佛上古的张颠醉素，提笔一抹，而又狂书顿笔。戛然而止。

“劝它块垒莫成节”如果不是对竹生的一切因缘际会有所认知，同时对于纭纭众生有所感念，绝对不会画这出的情境。如果没有说错的话，这样的诗境，恐怕也只有跳脱了尘俗的人方才有所体悟。表面大气，却不失老外婆一样的温婉。

在下一直有一种直觉，这“藕花诗社”诸字，一直给人以一种别样的轻灵与闲适的想像。然而触接多了，才以为远不是想像的那么浅淡轻雅。反之，对于世界的认知，对于诗界的掌控，对于人生的切己体察，对于艳美的横竖抹都是那样的应手而得心，而又心机暗陈。所有这一切，似乎都远超铁匠的起落锤锻。

“小女晨梳绝无意，错将白玉代荆笄”。如果不是因为诗人的兴致及其童心，如果不是诗人的别致及其超逸，如果不是诗人的味真及其纯美醇净，恐怕没有人能既琢且磨。而正是这样的闲情雅致，把那些所谓的上高大的诗歌假像的外套剥落掉了。一如择掉新篁的紫箨露出雪白的青肤。

在藕花诗社里厮混，铁匠于诗都不知有起承转合那样的阴阳相谐。幸而丁当丁丁当，丁那个丁，当那个当，这样的节奏还是略为听得分明的。倒是一直有一种愿望。律所其诗，当律所律，有律有破，不破不律，这样的义理还是稍稍懂得的。我所愿者，本群的诗间大佬能给我们以一以当十的模范，给我们以才堪所敌的先驱印象，这样的诗人所造作的诗，那的的是百毒不侵了。

本翁评曰：

小语殊难作大题，梨花韬晦隐新几。

斯篁不与尘心别，岂待凡身落俗棋？

三字令戏题

头探出，上苍穹。下葱茏。谁挂帅？美髯公。竹阴鸡，堪大将，点兵戎。

都站直，有装聋。有衰翁。唯训斥，要听从。抖春泥，催报数，耳边风。

金乙堂评：

诗有直，词有曲；诗心有白，词情有喻。似乎今古不变的真理。又有谓言为心声者，其音铿锵，必行大义。本来一曲玲珑雅致的小令，在诗人的笔下，却那样子的起兀不凡。上将天，下及地。苍穹旷远，葱茏翠碧。

竹翠千竿，其用者夥也。然而迁客骚人无非倚窗卖宠，又或者削足适履，囿于陈规。至于点化宣染，铺陈几案，亦无非张挂白壁以供闲玩。其矫情扭捏之态，何可胜道哉。然，梨花庵主却以风标自胜，“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岂蒹葭莽苍，无三湘七泽之壮，雪蓬烟艇，无风樯阵马之奇乎？”那种“军书羽檄，汗简错互，风樯阵马，笔墨横飞。”的气概，倘非真气所逸，何所以堪诗哉。

选材之别致，陈述之干净，轻铺其事，简明其要，为诗为词不外此乎？然而，

“唯训斥，要听从。抖春泥，催报数，耳边风。”划然而起，别开生面，重提一议。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将义与理，景与情，相融相生，化生硬于隐婉，起别趣于横陈。藏远旨于近便，切深心以含蓄。诸位看官，都是诗中翘楚。体悟去吧。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那样的说法，我是信有其实的。

本翁题曰：

为堪题字找从容，出尔贞心向太空。

矍铄龙钟皆自得，东南管领北西风？

小白

年少地偏难识竹，柴门连夜雨生菇。

粉墙矮小断春笋，梅颊清寒挂玉珠。

只合北窗青鬓老，忽传南岭白云腴。

此时大嚼何由得，便是不归心已苏。

金乙堂评：

“诗心所系”当不是一句空话。“千古之诗”也不是用来闲玩的。对于小白，那已经不是一个“白”字能用来形容她的诗作了。“小白”不“白”，自是本翁所读的一个整体的印象。如果用“出将入相”“玉出昆岗”来形容，也是毫无违拗之感的。如果没有说错的话，白诗人似乎自带一种陶渊明的清逸，又带一种陆放翁的自在，既有唐人后的恬晏，又有后清人的起落。总之是她自己的一种抉择，一种修炼，一种感念与认知，一种处事与独立。一种介于文化自信的独处与诗心怡然的茶歇。

“难识竹”不等于“雨不生菇”，那就是她打量世界花开花落的结果。

“粉墙矮小断春笋”断春笋，不是春笋断了，而是粉墙与竹分别自带的一种清傲与独立。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

至于“梅颊清寒”“玉珠跌落”，何不自是两小无猜而各得其宜焉。它们既是自然的一种灵心交汇，又无不是诗人与自然的一种体察互动。

关键是简诗出大义，闲诗出清阔。如果在诗里还能给读者以别样的体验，那种高诗出于义，好诗出于气，而清诗出于细的启发，那么，这样的诗，足资流芳万古了。

至于倚窗共老，云卷云舒既是清心所安的天然真白，也是了无所托的混世哲学。尘心勿扰，自在清怀。诗心坦白，从其所愿。这不是一种境界又是什么？“嚼由心得”“归心已苏”。虽即是竹笋一支，又何不是贞诗一枚邪？

白的诗，不白也。

本翁句曰：

白也诗无敌，连篇缀玉珠。

倚窗谁共老，必以荷云锄。

丢丢

腹有崚嶒万丈材，百岩千壑未沉埋。

春风一俟化春雨，任是天高也敢猜。

金乙堂评：

用“上知天文下知物理”通俗性言语来评议一位科学实验家的诗作，那是难免是有些掉入俗臼的。

当一位诗人要用诗语来以明志的时候，那种八头牛都拉不回的气概恐怕只有漫画家才能稍稍一探其究竟。不过“诗无达诂”，好歹，读者能借诗以还其魂。“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没有谁能逃得过古训对于诗人的揭短。而正是这样的铁律我们能一窥黄博士那丰瞻富足的诗心。

即便是它掩隐于尘俗之下，寒瑟之中，也必将通达于阿尔卑斯山的旷野之表，华夏五千年历史的幽怨之林。

毫不圆通地说，诗题仅仅是一枚笋。然而它又绝不只是人们酒案上的一道小菜。它含和隐忍。它蓄势而待发。它挟青春而郁勃。它顶天地而自用。清其心而明其节。骋其志而申其值。世之咏竹者不其几矣。

然而，本主却“崚嶒万丈”，诗意别裁，以质朴之文，行简切之志。以王荆之侃切，寓帝王将相之清狂。言词简括，却意殊万端。

陆机《文赋》曰“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虽区分之在兹，亦禁邪而制放。要辞达而理举，故无取乎冗长。”斯是论也。

其又言之：“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詠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慨投篇而援笔，聊宣之乎斯文。”缘情之诗，尚法之技，切心之味，概莫乎此也。

然以本翁视之，本诗寓称之意雄强而委曲之咏不足。诗主不弃，当稍稍度量之。

本翁评曰：

别无长技侍心葩，总把埋头作袈裟。

遇却诚心黄女史，通关图画缀云槎。

九

山色隐，柳丝垂。路人稀。天欲晚，燕飞低。叶深深、风细细，草萋萋。

花影瘦，尽青衣。晓莺啼。无数笋，万千姿。月悠悠、春脉脉、雨丝丝。

金乙堂评：

铁律所知，所有天生别致，仪态万端的元素，向来都是入诗的首选。而能诗的金主无一不清空瘦峻，清雅可人。又或者清狂自视，清逸自安的。至于所作之诗，清通娴静，清绝流连，亦在所不辞焉。

质本洁来还洁去，些许就是叫九儿的，又叫娇儿的诗主的本色出演。无论这小诗还是这号称小九的诗主，单是那一望无际的青春迤逦，就足以让人情怀郁勃，手之舞之而足之蹈之了。

不必说春光的迤逦，也不必说妖花的艳丽，不必说情生于山色，也不必说诗工于穷绝，单是那娇花自视，那一份清傲与独立，那一份清怡与卓异，就足以让人读者抓狂到乍迷。

好诗不是号泣出来的，也不是铺张出来的。清诗不是堆砌出来的，也不是扭捏出来的。

其中的铺陈与算计，起落与升腾，渲染与缀拾，没有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用意，岂可率意而为之邪？

诗曰笋而染于春，放言于春而着意于笋，诗家所寓其有来兮？

本翁句曰：

黄绿赤橙青蓝紫，生花妙笔几人为。

点染光风无限意，原君功力天然来。

鱼儿

乍醒春雷玉版师，争先桃杏报春期。

竹间生玉芽初破，石坞行鞭根错移。

野岭餐风修节性，疏篱戴月蕴清奇。

时人应恨贪饕餮，梦断青云犹可悲。

金乙堂评：

言有所白，而贵于奇。诗有所直，而贵于曲也。世之吟竹与笋，不其几也。而诗与兴之切近相生者，文与意之含和深邃者，无不谓之大观焉。鱼之诗，语用之奇崛，意境之逶迤，俗与雅相生而相得，倘非斫轮老手，何得乎此哉。

余观乎此诗，“乍醒”之时，而桃李争先报春，其春意盎然之胜状，几不可明了。而“玉芽初破”，“鞭根错移”。自是宠辱不惊，老树开花之雄奇所系。“初破”“错移”，要言而不繁，一以而当之。其通心之力，切诗之深，故莫如也。

至于“餐风”“修节”于“野岭”，“戴月”“蕴清”乎“疏离”，倘非通观诗史，又倘非画于心几，其庶可得之。

自古以来，“起承转合”谓诗之正脉。非此不足以言“律”。是诗将一“恨”字，一“犹”之，捩将一转，通天一息，将那诗之魂魄拿捏得死死的。“时人应恨贪饕餮，梦断青云犹可悲。”诗之雅意如此，自不遑本翁赘语也。

余又谓，鱼诗姑之诗，立意之幽僻，行文之曲折，用语之侃切，出清入宋，起晋纯唐，而终于切己体察。文心所系，诗心自得，其有来哉。是为记。

三字令

壹

须写笋，未识竹。思恒芜。春日倦，昼西辐。笔端秃，身缚囿，酒应沽。

说美味，道珍姝。但如鲈。人月尽，世犹蜉。旧情长，新意切，两相辜。

金乙堂评：

“诗者仁心”的铁律，似乎是永不可违拗的。无论是不是群主一样的诗心浩荡，也无论是不是梨花教主一样的繁华郁茂；无论是不是九儿一样的个性灿然，也无论是不是小燕子一样的往来撷彩，驾青云而自峙。无论是不是小白一样的持之以故，还无论是不是小丢丢一样的周纳深文，总之，在这藕花的社群里，能作诗与铺叙的，本翁都以为必定是圣主。

为什么？因为，诗在这里已经不只是形式的四言八句而已。而是诗主的仁心，童心，真心与贞爱的外泄。但凡天地地仁和，草长莺飞，洪荒宇宙，日月轮回，它们都已经不只是自然供给的一份清礼，而简直就是诗主们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和谐与共生。清方贞观《缀锻录》题诗有云：“有诗人之诗，有学人之诗，有才人之诗。”才人之诗“崇论闳谇，驰骋纵横”，学人之诗“博闻强识”，而诗人之诗“心地空明”得“风雅之正传”。余谓，丢丢，小壹之流脉，从其所学，得其所知，而识其所愿，心随意到，大要已经不只是出诗入词了。

如果本翁没有说错的话，这三字令只是他们百花丛中所采撷的一支小朵而已。也不要小看小姑娘的小词小令。其中的诗兴与意味，其中的铺排与曲折，似乎已经远出“诗者仁心”的朋友圈了。“写笋”而不识“竹”，写竹而不得不说“恒芜”,其中的逻辑与先知，看官自去领悟吧。

前言作诗，而求诗不得于是诉诸于自我，“身缚囿”，如何“酒应沽”。小女子，此之不凡者伙也。

有酒盈樽的境界之下，那如“鲈”的美味，不共“珍姝”比翼齐飞，算得了诗人的本事么？本翁有谓，此社中女杰往往不在少数，有亲近者一二，有鲜识者不知凡几矣。而小壹之所诗与所行皆不一闻之。而此词之出，可谓三观洗涮，此吾重新为人之始也。

到于本词之“人月尽，世犹蜉。旧情长，新意切，两相辜。”由诗而理，由浅而深，由直白而委曲，由铺陈而切体，非老手不可为焉。

本翁句曰：

为申竹节曲心阿，写到梅兰共鹤夸。

壹笋矜持待画本，留伊出落夕阳斜。

心素如简

崭崭头角露犹埋，只待春雷削玉开。

乱迸深林嫩芽破，参差出土引鞭来。

可为佐酒珍馐味，亦有迎风凌志才。

脱箨便成丛竹立，百竿清节抱虚怀。

寄之

一见东风误己身，隔年花语渐成尘。

山中岚气应堪老，清味人间在本真。

破土先衔春露冷，烹芽勿待雨时频。

今宵吾亦随苏子，快意饕飧属此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