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外面,小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独自倚在床上,思绪如水,流向了昔年打工的长河…</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的初春,我辞去了薪水不高的代课教师职业,随我的同学来到了江苏无锡玉祁的一家小型热处理厂。</p><p class="ql-block"> 那个热处理厂位于偏僻的农村,当时热处理厂效益好,工人工资高,因此本地人都想往热处理厂挤。在厂里做技术员的同学向施老板说了很多好话,老板才勉强答应,并叫我再稍等几天。在难熬的几天里,我吃在同学家,住在厂里的仓库里。我把乱七八糟的仓库整理一下,地上放张席子,晚上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孤独落寞涌上心头,一种从沒有的失落感如毒蛇在心里缠绕。白天在车间看看别人干活,熟悉一下厂里的环境,方便以后的工作。</p><p class="ql-block"> 到了第三天,老板叫我上班,我被分配到一位"短毛"(因爱留短发)的班长手下。"短毛"本名张慧琴,本地人,她老公是车间主任。她年龄四十有四,身高一米七,体壮力大,性格暴燥,稍不满意就训斥班里的人。我的同学想把我调到别的班,换一名女操作工给"短毛"。"短毛"班长不答应,说男的力气大,干活"来时"(本地方言,"来时"干活好的意思)。无奈我只好服从分配,在"短毛"手下做一名操作工。</p><p class="ql-block"> 工作固定下来,总不能还睡在厂里的仓库里,当时我的同学找到了厂里的另一名本地班长吴金贤(小名阿早),叫他替我找间房子居住。阿早思虑再三,想到了承包他们村水稻田的四川籍小范。小范有一间收稻时看场的一间小屋,在征得小范的同意后,我满心欢喜地搬进只有二十多平方沒有房租简陋的小屋。</p><p class="ql-block"> 为了感激阿早的帮忙,我从超市买点零食送给阿早家孩子。厂离驻地有二里路,是一块约二里方圆没人烟的稻田中间。屋里有电,但无自来水,吃的是井水。我从同学处借了几百元钱,买了炊具,又托工友买了二十元的旧自行车,打工生活暂时有了着落。</p> <p class="ql-block"> 班长"短毛"识字不多,说的全是方言,无锡话晦涩难懂,让我苦不堪言。有一次她叫我推车,我拿了扫帚给她。她接过扫帚,"呼"的一声,扔出有二十多米远,气得两天没有和她说话。后来她又找我说话,必定要安排工作,要完成班组里的任务。</p><p class="ql-block"> 不久,发生的一件事,使我差点离开了热处理厂,差点踏上回家的旅程。</p><p class="ql-block"> 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门卫施大爷(老板的父亲)发现自己的雨披不见踪迹,从他的神色与语气中疑我拿了他的雨披,因为我是新来的,他又看不起外地人。我边干活边生气,从炉子上下来,直接敲开门卫的房门,让他给我说个明白。吵叫声惊动了住在厂里的同学。他连忙起床愤怒地向我吼道:"你到底想不想干了?他可是太上皇!"</p><p class="ql-block"> "他就是太上祖宗,我也不管他,大不了打背包回家。"我也吼道。</p><p class="ql-block"> 曾做过村里妇联主任的 老板的母亲连说:"老头子说话你没听懂,他根本没有你想像那个意思,消消气,你去干活吧!"</p><p class="ql-block"> 后来,在"短毛"的拉扯与众人的劝说下,我又回到了网带炉上干活,好容易熬到夜里十二点下班(中班下午四点~夜里十二点),骑着破自行车,穿着我七元钱买的劣质雨披迎着风雨,在荒无人烟的田间小径上艰难地行驶。终于来到小屋的门前,侧耳倾听,屋里不停地传来老鼠打架声,开门拉灯一看,几十只老鼠四面乱窜,一口袋大米被老鼠咬淌遍地皆是。心中一阵阵难忍地压抑,饭没做,倒在床上,泪水竟无声地流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以及苏北兴化老乡刘建华的帮助,逐渐地适应了工作。渐渐地"短毛"对我的关系也逐渐融洽,她的交班记录都由我来填写。由于"短毛"疑心重,总怀疑她当车间主任的丈夫与办公室的姓余的女主任有染,与安排我们生产的余主任产生了极大的矛盾,两人经常吵架,甚至发展到动粗的程度。报复心极强的余主任把琐碎及难做的工件让我们操作,无形增加了我们的工作量。"短毛"气得咬牙切齿,除找她吵架,别无他法。</p><p class="ql-block"> 我常劝"短毛"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性格倔强的她宁折不弯。以至我们有返工的东西,余主任就对"短毛"进行罚款。"短毛"的丈夫(只是办公室的傀儡)为了息事宁人,常常自己掏钱垫上"短毛"被罚的那部分,“短毛"却毫无所知。我却丝毫未被处罚,因为我是一名新工人。</p> <p class="ql-block"> 打工最兴奋的是月底发工资的时候,在上班第二月的月底发了三百九十元的生活费(平时只发生活费,年终工资结清),回到小屋里,我发现工资多了五十元(当时没点),心中很不平静。第二天上班前来到办公室,找到了小周会计。对会计说:"会计,昨天你发给我的工资错了!"会计认为她发给我的工资少了,连忙说:"不会的,绝对不会发错的!"</p><p class="ql-block"> 我说:"是你多发了五十元钱给我。"小周会计脸唰得红到了耳根,因为施老板此时也正在办公室。</p><p class="ql-block"> 我退还了五十元钱,如释重负地走出办公室,耳边隐约听到老板训斥小会计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时间在悄悄地流逝,繁花落尽,到了炎热的夏季。夏天是热处理工最难熬的季节,车间温度有时达到近五十度,热得让人几乎窒息。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常常把自己的苦恼用粉笔写在自己的小屋的墙上。我至今还记得墙上的《热处理工小记》的小诗</p><p class="ql-block">宽宽的脊背</p><p class="ql-block">像一堵墙</p><p class="ql-block">静静地对着火红的炉膛</p><p class="ql-block">任它人炙烤,任它逞强</p><p class="ql-block">洁白的身上露出道道红杠</p><p class="ql-block">豆大的汗珠流进自己口腔</p><p class="ql-block">苦涩的味道让人难尝</p><p class="ql-block">朋友</p><p class="ql-block">请不要悲伤</p><p class="ql-block">人生本来就是这样</p><p class="ql-block">还有另外一首:</p><p class="ql-block">鲜花丛中没有我们的身影</p><p class="ql-block">功劳簿上没有我们的名字</p><p class="ql-block">我们只是默默地劳作</p><p class="ql-block">年复一年,日复一日</p><p class="ql-block">当我们背起行囊,肩负沧桑</p><p class="ql-block">踏上故土的那一刻</p><p class="ql-block">身后留下的只是一串叹息</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寂寞难耐之余,用自己稚嫩的笔向无锡《江南晚报》投稿,像《无锡缘》、《风雨中的小"白杨"》等多篇文篇在副刊《二泉月》栏目发表,虽然每篇五、六十元的稿费,但也增加了我人生中的乐趣</p> <p class="ql-block"> 夏天是蛇出沒最活跃的季节,我夜里下班,开门拉灯一看,床上常常躺着一条鹅蛋粗的大蛇,一个夏天被我打死的大蛇共约六十余条,大蛇基本无毒,江南有一种短而粗灰色的蛇,叫蝮蛇,剧毒。晚上都是开灯睡觉,怕蛇与我同床共枕,现在想想都不寒而栗。不是生活所迫,也不会与蛇鼠共居一室。</p><p class="ql-block"> 到了秋天,也是我最累的季节,下班后,还要帮房东小范扛水稻,三百多亩的水稻,帮他扛上车,还要帮他扬场,翻晒。必定房子及电是他无偿提供的,只有大忙季节,帮他减轻负担,自己才能心安。</p><p class="ql-block"> 到了冬天,心情特别地愉悦,车间不冷,又要到了回家的日子。我记得很清楚,当我年终领到八千余元的工资,心情激动得无法言说,那可是我代课十年工资的总和呀!</p> <p class="ql-block"> 我带着喜悦与满足踏上回家的旅程,十几天的年假生活转瞬即逝,又于农历正月初八踏上了南下的列车,回到了无锡玉祁热处理厂。</p><p class="ql-block"> 回厂后,就立即寻找新的住所,最后在本厂跟车工吴保的出租屋里居住,房租每月六十元,隔壁就是本厂的小吕夫妇,小吕是盱眙人,带着孩子在玉祁读书,夫妻俩性格随和,既是苏北老乡,又是工友,和我相处融洽。几十米地又是我同学夫妇的住所(厂里不让居住),所以下班就不再孤独,找到了说话之处。</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下午四点下班,我从集市上买了虾子与几斤青椒,放在车篮子里,经过小吕家的门前,被小吕的老婆喊住,说他儿子有道难题,无法解答,让我帮忙解决。不到十分钟,孩子的难题顺利解决。等我出来一看,外面车篮子的几斤辣椒不翼而飞,而虾子在篮子里活蹦乱跳,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如小偷也偷那值钱的大虾,不应该偷那不值钱的辣椒。我满腹狐疑地进了屋,把虾子油煎,金黄色的虾子让人谗液欲滴。好东西不可独吞,我喜欢与人分享,连忙用碟子端子十余只给我同学夫妇品尝。后来才知道,我那辣椒是被我这同学扔进吴保鱼塘,他看我进小吕屋里,气愤难耐,才出如此下策,我真后悔把虾子让他品尝。</p><p class="ql-block"> 时光如水,悄悄地流淌。我在厂里和各人相处甚好,老板的母亲常常把削好的莴苣靠在我的门旁(她离我也不远),等我回家热炒。早上她常常给我几个硬币,让我去小饭馆吃面。真让我感激涕零。</p><p class="ql-block"> 脾气不好的"短毛"中午总是多带一些菜让我品尝(厂里负责蒸饭,菜自己带),使我真正感到大家庭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时隔三个月,"短毛"与余主任因关系紧张,被施老板调到我们总厂一纺织配件厂,做一名守门员。"短毛"也乐意这份工作。正如她说:"眼不见,心不烦!"</p><p class="ql-block"> 施老板又让我接替了"短毛"的位置,我推辞再三,老板还是让我担当这个责任。并说:"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干,我就是你坚强的后盾!" </p><p class="ql-block"> 真是赶鸭子上架,无奈,只好接下这份责任。不久,我的同学也因为和余主任闹矛盾,到无锡洛社热处理厂上班。我自从成了一班之长,干活小心翼翼,以防出错,对不起老板的信任。</p><p class="ql-block"> 生活在点滴中继续,下班无聊,渐渐地学会了打麻将。与安徽的大个子及苏北滨海的小红成了麻友。久赌必输,常常每月的生活费被我输得光光,人一旦输了钱,上班就无精打采。老板看出了我的异样,找我谈话,我只好说出说情。老板语重心长地说:"出来打工不易,赌钱适可而止,要根据自己的条件,千万不能陷入赌潭,否则悔之晚矣!我们厂的废油你可以联系人卖掉,来贴补你平时日用!"</p><p class="ql-block"> 我点头称是,后来厂里出油池的废油在老板的允许下全被我卖掉,这也让余主任心里失去了平衡,原来都是她带人买走了这一批批废油,虽然一月只能卖几百元钱,但也足以看出老板对我的重视。这怎能不引起余主任的嫉妒恨呢!</p><p class="ql-block"> 我明知赌钱会影响家庭的和睦,会给家庭带来无限的灾难。但却控制住自己,越发变本加厉。却不知自己惹上了麻烦。起因是我的赌友小红,她是江苏滨海人,夫妻俩与婆婆及幼小的孩子在玉祁定居。为了赌钱方便,我和她加了微信好友,彼此联系。在国庆放假的那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给她编了一首打油诗,祝她节日快乐!一向忠厚老实的丈夫翻看小红的手机,发现了这首打油诗,却命令小红立即删除。性格倔强的小红沒有理他,或许从小失去父爱的不健全心理让他变得孤僻,两人不顾母亲的劝说竟然动起手来。气红眼的小红把新买房子的玻璃全部用木棍打碎,睡在床上三天未吃,最后在婆婆的跪求下才原谅了他的丈夫。</p><p class="ql-block"> 尴尬的我为了"避嫌",立即拉黑了小红的微信,连夜搬到了离此二里地的二层楼房里,每月二百五十元的房租由老板负责。从那时起,从未到小红那边打麻将,至此也没见小红一面,感到深深地自责与懊悔…</p><p class="ql-block"> 转眼又到年底,老板给了我一万元红包和两瓶赖茅酒及一条黄南京让我回家过年。并问我老婆在家干什么,如沒事做可以带到厂里与我一同上班。</p><p class="ql-block"> 我笑着问:"她到厂里能干什么?"</p><p class="ql-block"> "你不问,她来就行!"老板说。</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又踏上了无锡往沭阳的列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又是正月初八,我和老婆把家中的事安排妥当,就来到了热处理厂,在办公室找到了施老板。施老板就安排我老婆做收发员。也就是清点来货数量,然后再清点送走数量。这让余主任很不满意,这份工作原是她儿媳妇的,现在又让我老婆做,难免不甘心。正如她背后所说:"办公室是我们本地人所坐,外地人沒有资格坐办公室!”处处打压,处处刁难,让我老婆无法正常工作。我和老婆一商议,决定向老板辞职。老板得知情况后,百般挽留,但我心意已决,老板最后把我俩送出大门说:"我这厂的大门为你敞开着,随时来,我都热烈欢迎…"</p><p class="ql-block"> 最后,我和施老板挥手而别,踏上了通往洛社的大路…</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