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映象

边城

　　被切割的横断山脉，一直行走在荒凉的边缘，至少在一代一代人的记忆中，也在我的记忆中。

　　怒江就是切割在这里的一条河。怒江是藏语，有“汉”的寓义，烙印着大唐文成公主进藏的史迹，西藏与内地就有着割舍不断的血脉，沿着这条血脉，我们穿越了这条河。

　　怒江发源青藏高原，流经云南和缅甸的萨尔温江汇入印度洋。云南境内长达650多公里，属世界著名大峡谷，峡谷深度仅次于雅鲁藏布江，但长度却超过雅鲁藏布江。怒江大峡谷，崇山峻岭的伟岸，浪涛的奔涌，留下闻名的“三江并流“的世界文化遗产，成为了我们穿越的风景。

　　高速公路已达州府泸水市，泸水市的建设、繁华，填埋了我们荒凉的记忆。一条西岸的步行街，足以让你大饱眼福、口福；这里的手抓饭最具特色，色香味成了绕不开的舌尖上的中国；雄壮的怒江大桥把峡谷两岸牵手，让跨越变得方便迅捷；沿江的霓虹灯，辉映的现代市貌已然在面前。

　　出泸水市沿峡谷一路向北，改扩建后的公路平坦，车道分明，落石地带加挂了防护网，驱车的里程变得轻松自如。首先映入眼前的是澡堂会，曾经有名的登埂春浴，如今正在建设改造，昔日的民族风俗，不知如何保护。溜索曾经是江岸的交通工具，如今成了历史的一道痕迹，连接两岸，已被钢绳桥梁取代，溜索成了旅游的项目。飞行峡谷的空中，眼下的惊涛骇浪，体验惊险刺激难得走一回。

　　一路的岩石身影，让人想入非非。那只井底的蛙，成了山头的蟾蜍；飞来石一直传送着它的神奇；月亮山，让你驻步，那十五的月亮似乎从此就在这里停留……

　　最具历史的知子罗村，成为时代变迁的缩影。一千多年前，氐羌的一支后裔，从澜沧江越过碧罗雪山，到达这里繁衍生息，他们就是怒族的祖先。过去从古南诏国，经知子罗翻越碧罗雪山，再到达高黎贡山出境是最近的路，知子罗成为怒江茶马古道上的重要驿站，集市兴旺。由于它的特殊地理位置从1912年开始，云南地方政府就设立公署，后改碧江设治局；新中国成立后，这里成为怒江核心城市，怒江州府和碧江县府都设在这里；1974年州府迁至六库镇(今泸水市)，留下碧江县；1986年碧江县被撤并福贡县，知子罗归入匹河乡；自此，知子罗从州府降成为了一个村。这不是历史愿意开的玩笑,而是百年的沧桑，马帮的铃声淹没在了岁月的风雨中。

　　旅途设施完备，一路修建有休息站和风景观光点，公路一旁进行了绿化。春光时节，鲜花怒放，正当我们兴致地点赞最美公路时，怒江第一湾呈现在眼前。

　　长河的第一湾都具象征的意义。长江第一湾，就在丽江石鼓改变了它的流向，一路向东，横贯了中原大地，流淌了华夏不息的文明。怒江第一湾，在滇藏的交界，留下了大河的风彩，融入的是多民族的大家庭。丙中洛就是这大家庭里的盛宴，跨界的第一湾。

　　丙中洛是怒江最具民族历史文化特色的村镇。丙中洛原住民为怒族，后来迁徙来了傈僳族、独龙族、藏族等十几个民族，少数民族占据了99%的人口。抗拒自然和命运，依靠神的力量是人类至今绕不开的信仰和宗教话题。在这大江切割的荒原，丙中洛尤为突出，怒族原来信奉祖先和自然神灵，周围十座大山，都有神的名字。清朝道光年间，藏传佛教传入，清末后天主教由法国传教士传入，之后美国传教士又传来了基督教，形成“三教并存”。丙中洛一藏族大妈的家庭，全家十五口，就有六种民族，三种宗教。一村有三种教堂（寺），一家之中有三种教徒就不足为奇了。民族携手，大家庭其乐融融，也是丙中洛的一道美丽风景。由此，丙中洛又被称为“人神共居”的地方。丙中洛自然环境优美，依山傍水，种有梯田在怒江是少见的，有一种遇见江南之感。

　　丙中洛不仅有跨界的气势，还有第一湾的温柔。出碧罗雪山和高黎贡山把门的石门关，雄关漫道的路途上，翁里村的出现，让我们感到江水在这里的娇娆和妩媚。翁里村也叫雾里村，因为这里经常被雾气所萦绕，缥缈于世，“雾里村”出了名。

　　这是一个传统的怒族民居的寨子，干栏式木楞房，与其它地方不同的是使用石片做瓦顶，除当地石材便宜，适应复杂气候是主要因素。村北有条出口就是有名的凿在悬崖峭壁上的马帮之路。为了保护翁里村的文物价值，这里没修公路，村民的物资运输仍然靠人畜拉运，成为了全国现存的“茶马古道”。

　　行走在悬崖的古道上，马帮传奇的人生浮现在眼前。他们来自当地不同的民族、出类的男儿。他们沿着这条古道，溯江而上，通过察瓦龙镇将茶、丝绸、瓷器等货物，源源不断驮到西藏，再把西藏的盐巴、皮毛和马匹，带回云南。在这荒凉的边缘，为了生存和生活之路，在他们的脚下，没有遥远和归期，置之荒原生死两茫茫。田壮壮拍摄过记录丙中洛的片子，反映古道一处“大流沙“，只要有风和大一点声响，山体就会滑落滚下致命的石块。这是可预见的，还有不可预见的塌方、疾病、恶劣气候，还有对抗土匪强盗的侵袭……他们面对的悲凉和吞下的心酸，不是我们能想象的。正是这种苦难，磨砺出的意志和坚强，让这里的民族生生不息。

　　山间的铃声一直在耳旁，久久地回荡在这深山峡谷中。南方的马背世界驮出了与北方丝路同样的华夏文明的光彩。云南钱王王炽，从小跟随马帮，行于滇蜀一带，学会生意，铸就了他人生的辉煌，成为了满清著名的红顶商人。那是条沉重的商道，但他们背负的大山，马背上的血汗，给予了我们世代的精神财富。

　　一江春水流过，麦苗摇着青葱，悬崖峭壁间山花浪漫，翁里村在雾霭中的时隐时现，一幅山水如在画中。同友欣然写下：

绝壁千仞江两岸，马蹄铃声空谷响。

凿开云崖滇藏路，碧带漂流玉花江。

　　高山流水，高山明月。夜宿山寨，也是旅途最难忘的。我们住宿的民宿，主人热情好客，黝黑的脸上晒着怒江民族的质朴与勤劳。他说，政府把路修好了，就有人来了，现在他们脱贫了，还要致富。他过去当过村长，贫困让他直不起腰板，如今他带头向国家贷款，建盖客栈，迎接八方来客。主人点燃炉火的热情，映红山间，四弦琴的欢快，歌舞声回响在山寨。那夜，我记得青棵酒，醉了山寨的月;那夜，我看到最亮的月光;那夜，月亮走，我们没有走。

　　在怒江的贡山地区，还流淌着一条独龙江，冰封的一段路，最后打通了隧道，迎来了向世人的开放。生物资源的多样，成为了世界植物的宝库，被称为“最后一块净土”。独龙族纹面女的神秘面纱，还有待人们去揭开。

　　在沿江的公路旁，修建了一条跑道，未来这条大河将是骑行或马拉松运动的彊场。怒江，你已经不在荒凉的边缘，你的脱贫、旅游名片的打造，你的流淌将会越来越宽敞。

　　我们把镜头再次调向两岸的山寨，一幢幢新房。一家家的房顶上高高升起的五星红旗，在迎风飘扬……

文 \ 边城

拍摄\ 古茶神韵、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