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门西一颗明珠-愚园

文影

　　这次我带大家进入的景点，它虽不在南京48景之中，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仅仅是个小家碧玉。但如若你去游览了，定会同我一样，留下不虚此行的难忘印象。这个景点也是我今年制作的第三站美篇的素材。

　　南京中华门内西南隅一带——人称“门西”的地方，似乎是老城南记忆中市井风情的“活化石”：这里曾有过一番老宅栉比、巷陌纵横、人烟稠密、民风古朴的景象，颇有几分“还来旧城郭，烟火万人家”的沧桑意境；而早已成为寻常百姓家的深宅大院，那一堵堵色泽斑驳的马头墙、一条条布满苔痕的砖墁甬道，隐隐间总好像能让人感觉它昔日的辉煌——抑或这看似寻常的民居院落，真的隐藏着一段非同寻常的往事？

　　倘翻开南京方志，我们自会发现，门西地区自古藏龙卧虎，名人辈出，诸如西晋文豪陆机、南唐权相韩熙载、宋代贤士侍其瑀、明代探花顾起元、清初遗民诗人余宾硕、晚清大吏邓廷桢等，均曾结庐于此；而这位于鸣羊街1-2号的“大杂院”民居群，便是清末光绪、宣统时期的洋务官员胡恩燮的私家园林——愚园之所在。

　　愚园所在地块在南唐以前是城外，有山有水，其所处岗地也表明周围的地形有起有伏。南唐金陵都城相对六朝南移，南城墙紧逼外秦淮河，愚园所在地块圈入城内。南唐南城门于明代重新修筑为聚宝门（今中华门），并形成南城门为起点的城市南北轴线，明代及现在一直沿用。靠近城门、轴线中华路以西地块俗称“门西”。

　　门西加门东，是南京老城南，所存格局基本以明清存留下来为主。“门西”在明清时期是大户人家居住地，建筑以硬山为主，地形保留早期特点，有丘陵形胜。“门东”在明清时期商贾往来甚多，徽派建筑引进，有马头山墙，建筑密度较大。

　　愚园，地处秦淮风光带。东临鸣羊街，西迄杏花村，南接万竹园，北倚花露岗，为晚清时期享誉两江的私家园墅之一，因园主为颇有建树的洋务官员胡恩燮，故又名胡园，俗称胡家花园。是镶嵌在老门西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愚园最早的历史可追溯到宋代。因宋朝时这里因属凤台山，园初名为凤台园。但详细的造园资料己无从查证，搜索网络仅找到明代大诗人皇甫纺的一首诗。

　　皇甫汸（1497—1582）明苏州长洲人，字子循，号百泉。皇甫录第三子。嘉靖八年进士，授工部主事，官至云南佥事，以计典论黜。好声色狎游。工诗，尤精书法。有《百泉子绪论》、《解颐新语》、《皇甫司勋集》。

同省中诸僚游徐公子凤台园

[明代] 皇甫汸

名园似与辟疆同，载酒时堪集上公。

户里群山能自入，林间三径若为通。

穿池半引长淮水，种树多移禁苑丛。

不是策勋麟阁后，谁应开第凤台中。

　　明代该园成为中山王徐达五世孙魏国公徐甫的别业，遂更名为魏公西园，其后传给子徐天赐后进行了重修，建有凤游堂、心远堂、小沧浪、芙蓉沼、来鹤亭等，规模很大，尤其水石极一时之胜，有镇园之宝宋仁宗时的“六朝松石”。

　　其后徐天赐的西园又将该园传至三子锦衣卫指挥使徐继勋。因该园位处门西，故又称为“徐锦衣西园”。

　　明代万历年间，进士、兵部尚书吴用先来南京时将其买下，又改称“吴园”，并对其进行了改造，建成葆光堂、澄怀堂、荼縻廊、南轩、桐舫、飞虹阁、梅岭、柳堤等10多处景点。

　　明末，吴家开始衰败，园林开始拆售，后几经转手，后该园易主徽州 商贾汪氏，更名为“汪园”。

　　清同治十三年（1874），候补知府胡恩燮（1824-1892）为养病、亦更为奉母计而萌生退意，此前他供职于苏州织造幕下，待期满本欲进京谋实缺，忽闻母病，遂断此念，回归故里金陵。

　　实际上，这个自谦为愚者的胡恩燮，却是清末传奇人物。曾作为清军将领与太平军作战，又入幕江宁织造、苏州织造府衙，后筹办徐州煤铁矿务。虽然政绩炳然，但他被写入《清史稿》却不是以官员身份，而是因为“忠孝大德”的美名。

以愚者自居的胡恩燮，其实却是一位事母至孝的贤者、实业报国的智者。他如愿终老于愚园，也给世人留下了一座内涵丰富的园林。今人流连愚园，于山水意趣之外，能否也领悟那一份“大智若愚”的境界呢？

　　据记载，太平军攻占南京时，胡恩燮曾冒着纷飞大雪，在水西门外芦苇深处挖了一个地窖，先将母亲藏于其中，再趁夜背她逃出城外，使母亲幸免于难。他“雪窖救母”的故事曾被人们传为佳话。

　　清同治十四年（1875年），他以资产置换的方式，购下位于凤凰台下破败不堪的西园故址，仿姑苏名园狮子林而重新规划，自光绪二年（1876）始兴土木，经两年营造，于光绪四年（1878）园墅乃落成。

　　胡恩燮生性喜欢游历，一生游历了大江南北，他深谙园林造景，结合江南传统的造园法，经过精心设计构筑，建成了这座名闻江南的名园。

　　大抵园主颇有“大智若愚”之气度，吴门诗人亢树抩（1828-1903）遂将它命名为“愚园”；石埭（今安徽石台县）名士陈虎臣（1820-1906）还题写了匾额。于是，有“金陵狮子林”美誉的愚园便名闻遐迩，一时间，宦游者凡至金陵必慕名而造访之。

　　1915年，胡恩燮之子胡光国对园林进行扩建，增设34景，故有前后七十景之说。

愚园既被誉作“金陵狮子林”，当然不是徒有虚名，更不是一味囫囵吞枣，简单照搬姑苏狮林景观，而是园主胸有丘壑，迁想妙得，因地制宜造就出的一派袖珍山水奇观。上世纪三十年代，著名古典建筑大师童隽所著《江南园林志》曾如此评价它说：”清同治后，南京新起园林，今犹存数家，以愚园为最著”。

　　2010年前后，东南大学建筑学院以童寯先生手绘图《江南园林志》为蓝本，辅以史料旧影，着手修缮保护胡家花园，并根据现状遗存及历史信息分析恢复了三十二景。

2016年5月1日，经过5年时间的修缮胡家花园正式对外开放，成为南京老门西片区乃至老城南板块代表性景点。

　　愚园整体除东北部作为住宅，全园分内外两园，外园湖面数亩，冈阜于其旁，除北部清远堂一组建筑外，其他建筑不多，可谓疏可跑马，而相比之下内园就是密不透风了，建筑、山石、流水、花木，整个组成一幅美的画面。

春晖堂”处于内园中心位置，周边皆美景，“坐春晖堂，以揽四周，俨然身入图画中也”。

　　清末文人邓嘉缉在《愚园记》里这样描绘春晖堂周边的景色：北面栽种“鼠姑花（牡丹的别名）数种”，南面砌石为池，水清见底，水面上漂浮着有黄色小花的荇藻。水池旁有一小阁，洼然居累石之中。阁之两旁皆假山。

　　吴楚对“春晖堂”的描绘是：“堂后牡丹甚盛，由东廊迤逦而行，见怪石蹲踞门首，张牙露舌如吼狮之形，森然欲搏人状，甚为可怖。噫，石工亦狡矣哉！”

　　晚清名臣李鸿章敬重胡恩燮“筑园养亲，隐居不仕”之德行，取“寸草春晖之意”给堂命名，并“书以赠之”。如此堂名，首先让人自然联想到“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诗句，同时张扬了园主雪窟救母的孝行，还彰显了园主建园奉养老母之初心。

　　他们在赏景聚宴时留下了不少诗词歌赋和楹联，胡光国曾辑为《白下愚园集》。愚园的宴游雅集是清代晚期士大夫们称道的雅事，《愚园记》记载：其宴游之盛甲于江南！

　　“春晖堂”是园主及家人赏景娱乐的最佳场所。胡恩燮老母亲常到春晖堂赏花饮酒，每当此时胡恩燮便抚琴奏曲，以博其欢。同时，还是园主人举行重要活动的场所。“每当春秋佳日，春晖堂上舞彩承欢，一时名流啸歌游燕，殆无虚夕。”

　　光绪三十一年（1905）三月，胡光国为与胡恩燮同谋内应而遇难的“豪士”在“春晖堂”设愍（同悯）忠祠，隆重举行合祀祭典。自此以后，年终岁末，胡光国都带领家人庄重肃穆地在春晖堂设酒置菜进行祭祀，以示纪念。

　　春晖堂西边是无隐精舍，名称取之于禅宗公案。宋代大文豪黄庭坚拜晦堂大师学习禅法，但一直没有精进，一天，禅师带着黄庭坚走到一处山谷，那时正是金秋时节，满山的木樨开得正紧。晦堂大师忽然转头说，“闻木樨香否？”黄庭坚嗅了嗅花香，答道：“闻。”晦堂大师说道，“二三子，吾无隐乎？”相传，自此，黄庭坚参悟禅机，在诗词及书法方面取得了极大的成就。木樨即桂花，当时堂前遍植桂树，秋季到来满园飘香，主人诗曰：“愿闻木樨香，广植木樨树，虚堂敞四隅，无碍香来路。问香有隐否，香亦不知故。参此木樨禅，坐挹花间露。”赵志熙也题咏道“满院木樨香，知君多妙悟”。

　　春晖堂正北是分荫轩，原来此地地势稍高，紧接花露岗，邻家有一株古银杏树，华盖如云，园主遂借树至园内，诗曰：“分此一半荫，护我名花开。

　　“秋水蒹葭之馆”檐角高高翘起，玲珑清秀，被誉为“全园之冠”。愚湖中曾有一叶方舟，名为“在水一方”，正是和这秋水、蒹葭相应和，一起勾勒出一幅苍苍芦荡、茫茫秋水的景色。只可惜如今昔人已逝，方舟也不再停靠湖中。

　　东部游廊有一花墙，园林之中游廊上一般用漏窗、洞窗，以分割景色，增加景深，像愚园如此的花墙在我国园林中是仅见，配合廊前花木，春季百花争艳，美不胜收。

清远堂坐落在假山南、愚湖北，厅三楹，宽敞明亮，陈设朴素，古色古香。清远堂匾额为张子青相国所书，取‘香远益清’意耳。张子青，名之万，号銮坡，张之洞兄。官历江苏巡抚、闽浙总督、兵部尚书、吏部尚书。香远益清出自宋代的周敦颐《爱莲说》。其文曰：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清远堂内立柱上悬挂的是薛时雨题写的楹联。两侧墙上亦挂满匾额，均为当时名人的题咏。其中有淮军将领、洋务派名臣刘铭传的楹联：地近杏花村，阑槛留春，潇洒林泉新画稿；我来梅子雨，琴樽销夏，清凉世界小游仙。曾任陕西巡抚的晚清著名书画家冯誉骥为清远堂撰写的楹联是：诗文清芬曰道德会，山川灵秀入庭户间。

　　课耕草堂是胡氏家族子孙当年学练躬耕灌园的场所。胡恩燮在世时，重视农耕与园艺，经常聚集本家妇孺于此，亲作示范，或浇灌种植花木，或下田耕种五谷，以此教育他们：犁雨锄云皆事业，披风抹月总闲情。

　　耕读草堂的旁边是养生池，原本断成两截的“愚园养生池记”碑修复后置于愚湖边，供游人了解愚园历史。碑身高196厘米，宽93厘米，厚21厘米，碑正面刻隶书“愚园养生池”五字，背面刻有胡光国80岁时所撰《愚园养生池记》，意在告诫后世子孙，池塘所养之鱼，毋得捕取，不得杀生，要以孝行慈，以善行事，珍惜关爱生命。

　　园主胡恩燮很善于交际，也乐于交际，他常邀集社会名流在园中设宴，举觞唱酬。

政要中有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沈葆桢、刘铭传、彭玉麟等晚清洋务派重臣，名士有俞樾、薛时雨、莫友芝、赵烈文、温葆深、黄思永等。

更为难得的是，愚园内“春晖堂”在近代史上也留下它的倩影。1912年3月底，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中山正式辞职前夕，来到愚园和南京临时政府成员等人，在春晖堂前留下珍贵的合影。

“春晖堂”见证了胡氏两代人的孝行及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