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孙建华先生

范锦多

　　孙建华先生（1940一2018）

　　今天是孙建华先生逝世三周年忌日。去年在孙老逝世两周年时我曾经写过一篇美篇，一经发出，反应热烈。大家认为孙建华平凡而伟大，值得纪念、学习。读者也有提出他怎么能结识到如此多的美术大师，并得到他们指导，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希望写得再详细一点。现重写，补充些内容，并加上图片。

　　我和孙建华相遇，相识，相知完全是一个巧合。2015年4月我俩都住院在仁济医院，我们是邻床。一天孙老口中在念念有词：“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排空”……背不下去了。我一听此诗我很熟，一口气就帮他背完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全文。孙老大喜，相敍甚欢，一定要和我结为好友，以兄弟相称。

这里交待一下。我为什么十分熟悉范仲淹这篇“岳阳楼记”呢？是因为我喜欢“岳阳楼记”的作者以物景的变化，联系自己的思想的起伏，写得十分确切，而且还写出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千古名句。

住院期间作者和孙老在一起。

　　我和孙老相识时间不长。但在短短日里，在和孙老相处交谈之中，尤其是在帮孙老整理资料为他出版作品集和为他建立网站的过程中，通过系统地为其整理资料，深深地认识到孙老是一个被埋没在人群一个奇人；是一个我国现代美术界中的奇才。

　　孙老1940年生于上海金山。父亲孙寿伟是个画家。他父亲和许士骐是好友，许士骐和徐悲鸿是留法时同学挚友，画家、实业家；范志超是一位精通数国语言的画家教授，也是孙寿伟、徐悲鸿的好友。

许士骐发现小建华有很高的绘画天赋，有意培养他，征得孙父同意把小建华带到杭卅，托付给他的好友张大千，请张大千大师教小建华绘画。但这段时间不长，张去了台湾。这时的许士骐实业做得很大，没功夫敎小建华。许士骐和范志超（范见小建华聪明伶俐，取得孙父同意已认小建华为干儿子）商量后，决定把小建华带到北京，托付给徐悲鸿，住在徐家，和悲鸿儿子庆平作伴，俩人一起学绘画。

孙老经常回忆这段快乐的时光，师傅对他俩学习抓得非常紧，从画线条，投影，素描打基本功开始系统教的他们。师父见他俩学习认真，有进步时就表杨，鼓励。必竟他俩还是孩子，有时貪玩，作业敷衍马虎，老师就严肃批评。小建华有时画得比较好，有些自满情绪。老师看出后就语重心长对小建华讲：“绘画是一件艰苦工作，它画形状容易，要画出其精神就难，比如你要画马，画它形状容易，要画出马的各种神态，气势就难了，不然画出来的是病马死马”。还讲：”比如你要画好马，你得熟悉马，了解马的习性，要马以马为伴”。小建华牢记恩师教导，在北京时经常去动物园，一去就待在里面一整天，观察马的一举一动。在家里的致细观察猫的状态。以至孙老当兵时也主动要求当飼养员，专职养马，真正做到以马为伴。

恩师非常喜欢小建华，孙老高兴地回忆起恩师去天津开会回来时带很多狗不理包子给大家吃的故事。1953年恩师病重，弥留之际，把一幅未画完的最后一幅马和恩师最喜欢一枚私章送给了小建华。

　　许士骐（1900一1993），发现孙建华具有绘画天赋的伯乐、恩师、画家、实业家。

范志超（1906一1988），孙老的干娘，画家、翻译家、敎授。

　　徐悲鸿（1895一1953）恩师、我国美术巨匠。

孙老珍藏的徐悲鸿一幅未完成绝笔画和恩师的一枚私章。

　　恩师走得十分突然，小建华第二次失掉恩师了。他十分痛苦，悲伤了很长时间。好在干妈范志超人脉广泛，朋友众多。把小建华又托付给了徐悲鸿的大弟子，刚刚接任中央美院院长吴作人，使小建华学画不中断，继续了下去。

　　在众多前辈们敎诲、指导下， 小建华的画技提高很快。一天他画好一幅自己比较满意奔马，拿了去医院给正在住院的我国现代美术教育的奠基人颜文樑大师看，颜大师一看，很激动说：“这马画得真好，可惜悲鸿还没签名”。小建华轻轻说：“颜老师，这是我刚刚画好的画”。颜大师大为惊喜，非常高兴。在病床上欣然为小建华写下了“后起之秀”四个大字以之鼓励。

老孙一幅颜文樑大师以为徐悲鸿画的一幅画。云间杨遇春在画上题跋：“良驹觅寻伯乐来蘭翁大方家名震中外，素怀人无傲气，但必具傲骨，敬佩特给征马图章赠，建华画友深得中央美院范志超，李苦禅教授暨悲鸿亲自指点，仲发扬广大徐老笔法，并得人大副委员长朱学范及朱孔阳、于谦元、程十发诸家赞赏，神态栩栩如生，可见其功力深厚并不多见也，故乐为之题”。

颜文樑（1893一1988）的题字。

　　孙老虽然拜了国内书画界顶尖泰斗级人物为师，但还是当时有名书画家如：于濂元，程十发，翁闿运，艾中信，钱君匋，王个簃，任政，苏局仙，沈迈士，沈家声，和朱孔阳家里常客。虚心向各流派学习书法，绘画技巧。

孙老活动能力极强，能邀请到国内众多的美术界大师巨匠，这是孙老创办“云间工艺美术厂”开张时到会庆贺的大师们，后排右一为孙建华。这些大伽们当时还留下了宝贵即兴作品一一“杞菊延年”。

　　在《杞菊延年》上留下墨宝的有：于濂元、朱孔阳、石小石、黄达聪、苏局仙、任政、吴玉梅、黄毓珍、程十发、程映川等美界大师、名家。

　　有一次他画好一幅画得满意的人物去请教沈迈士，沈看后赞扬了一通，高兴地表示愿为其题章。沈在题字之前在画像肚子处轻轻地划一笔，唷，这人好似动起来了。孙老茅塞顿开，暗暗敬佩沈大师。真是山外有山。从此，孙老下定决心，要勤向众人讨教，学习学习再学习。

沈迈士为其题章，还加上一笔的那幅图画。

　　孙老为了学习书法，诗词不辞辛劳，经常从上海市区赶到浦东牛桥乡下拜访晚清秀才百岁老人苏局仙，由于经常作客，以至苏老家人对他也非常熟悉。这是孙老在苏局仙家里的合影。前排左为百岁老人苏局仙，前排右为孙建华。

孙老的书法也很了得。

　　孙老写的诗气势磅礴，高雅光彩，句法严谨。如为徐悲鸿纪念馆开幕写的诗：

国粹光芒照五洲，

悲鸿艺苑数风流。

毕生勤奋傲霜雪，

浩气长存垂千秋。

　　由于孙老拜了众多的名人为师，又能博采众长，加上自己的努力，其书画水平达到到了很高水平。对于孙老作品业界众大师有高度的评说。

　　2018年3月孙老第二册作品集出版，中国人民大学徐悲鸿艺术研究院院长、博士生导师徐悲鸿儿子徐庆平，今日出版社社长为其写了热情扬溢序言。

徐庆平（1946一），在序言中写道：“深感建华先生的笔墨基本功扎实、深厚、用墨用色老到，运笔酣畅，造型古朴典雅，风格尽显清雅富丽。赏读其临摹的作品及其创作的作品，着实体现出扎实深厚的功力，充分展现了画家对事物敏锐的观察力和准确表现力，而这是一般书画家难以达到的境界”。

在讨论作品集清样，左一今日出版社社长沈惠民，左二孙建华，左三孙建华夫人叶桂香，右二（站立）为本文作者。

　　本人被沈惠民社长聘为该作品集的艺术顾问。

　　民国画家、诗人、长期担任上海画院院长程十发的老师于濂元为孙老题写笔名“飞鸿”两字，并作了精劈的注释。能用师傅名字的排名作笔名，在艺术界一件无上荣光大事。

于谦元的题字：”飞鸿 建华艺友业余从事绘画 风格得范志超教授 程十发 任 政等诸法家赞赏 因以飞鸿两字为其笔名 题此以留纪念

壬戌三年春云间于谦元识时七十又五”

　　程十发大师观赏了孙老画的“仕女山水”图，在画上欣然题跋：“甚似仇英画风，今不多见也”。仇英，唐伯虎的老师也！

　　邮票向来是一个国家的名片，由于孙老国画水平杰出，2017年在美国出版了孙老作品的8枚邮票。

　　孙老在美国出版的邮票，“奔马”。

　　孙老在美国出版的邮票，“北方山林”

　　孙老在美国出版邮票，“上山虎”。

　　孙老美国出版的邮票，

“春日同和”。

　　孙老在美国出版的邮票，“奔马图”。

　　我七十岁生日时孙老给我画了一匹马，我十分喜欢，一直掛在我家里。这匹马一改孙老过去画马的风格：四脚腾空，奋力前奔，两眼睁圆，鼻子喷气，威风凛凛。而这匹马是刚狂奔下来，放慢了脚步，还很不甘心地转首回望后面赶来的马奔，暗视了我以前一直是奔在马群前面的一匹骏马，现在老了，要休息了。孙老对我讲：“你己拼博几十年了，该休息休息了。不要做奔马了，做一匹健康快乐的老马吧”。现在仔细看来，画得太逼真了，画出了意景，我佩服。难怪孙老作品数量少，他画的每幅画有着特定的含意，有灵魂，使人产生无穷地遐想，这匹马从下第一笔到结束用时不超过十分钟，但竟然藏着如此多信息量，这是一般画家难以达的崇高境界。但我想为画这幅马，孙老肯定化了不少时间打腹稿。

　　孙老在书画界里能得如此高评价，除了自己的天赋，自身刻苦努力，还得益于拜到众多名师。这里也不得不说三个母亲对他的关怀，提携。

　　贝聿玿（1908一2010），著名画家，美籍华人世界著名建筑大师贝聿铭的姐姐，许士骐的夫人。始终支持丈夫培养小建华，小建华在北京时，许夫人不但照顾小建华日常生活，而且也关心，指导小建华学业。

　　范志超，培养孙老的总规划人，在孙老人生各个阶段，总是出主意，拿办法，为孙老人生作规划，为其寻找名师。亲自指导孙老绘画技巧。伴随孙老一生。甚至孙老在松江创办“云间工艺美厂”时，她从北京专程赶往上海亲临指导，为其站台以示支持。

在“云间工艺美术厂”成立会上，左二为范志超，右二为孙建华。

　　廖静文1923一2015），在生活照顾小建华，绘画上协助丈夫指导检查小建华作业。始终关注孙老成长，支持孙老工作。得知孙老事业有进展，题字鼓励。

一九九三年，师母廖静文特寄条幅一幅给孙老，“迎风新柳舞，涉水小鱼親”，以表相互牵挂，母子情深。

　　孙老虽然生不逢时，幼小时吃尽头，但也是幸福的，在他艺术成长道路上有这么多的名家大师指导他、帮助他。因此孙老在飞禽走兽，人物山水，树木花草、书法上样样精，尤其画马，神形具佳。有读者提出，徐悲鸿是马圣，那孙老可称为马神。象这样的奇人.奇才在我国美术界能找出几个！

　　孙老画技精湛、高超，他对作品创作严谨，质量要求高，求质不贪量，因此他的作品被邓小平.颜文樑和有关博物馆收藏。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幅“奔马图”以8.8万元人民币被日本收藏家拍走，这相当今天市值要1800多万左右人民币。孙老把拍得的钱全部上交国家，支援祖国建设。

孙老还把自己的作品和收藏的包括有徐悲鸿、齐白石等名人书画200多幅无偿捐献国家，价值无以计量。

这样孙老作品流入社会的不多，因此他的字画难似求得，其作品显得极为珍贵。

　　孙老年轻时在部队为了救战友，自己身受重伤，曾获二等残废军人称号，腰弯至近直角，病痛折磨了他的一生。但他还做了许多好事，善事，展现一个革命命军人的崇高境界。为了解决残疾人士的工作，他创办了“云间工艺美术厂”；为了使伤残军人有一技之长，在求得魏文伯，朱学范，巴 金，廖静文，程十发领导、社会名流八十多人签名支持下，创建了“中华残疾军人艺木学校”。一个平民，佝偻着身子，自费奔走全国，敲开多少大人物家的大门，俟个诉说，求支持，其毅力可想而知，是一个十足的现代武训。

为筹建中华残疾军人艺术学院，孙老干辛万苦，奔走全国各地，求得八十多位领导，大师，社会名流签名支持。该墨宝现在成为各大博物馆争相收藏的国宝。

　　孙老爱祖国，爱人民，努为向上。工作积极认真，为社会作最大贡献，尤其是因公负伤后，以坚强毅力支撑着伤残之躯，做了常人也难以能做的事，他的事迹感动了无数人。他服役过的部队，南京军区政委杜平（1908一1999）为他题字：“身残艺精”。

　　上海画院院长程十发（1921一2007）题字：“精忠报国”

　　吴作人（（1908一1997）恩师，原中央美院院长 题字：“无我”。无我！恩师最了解学生，这两个大字用在孙老身上最确切不过了，高度概括了孙老一生。他时时为国家利益考虑，处处为他人着想，唯独沒为自己考虑，为人民贡献一生，而自己清平一世。

　　孙老是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人。文革中孙老虽然身处逆境，还念念不忘落难中师娘廖静文，竟偷偷到从上海到北京探望师娘。2015年师娘廖静文病故。病重中孙老得到消息后悲痛万分，坚持要到北京送师娘最后一程。他的举动感动了无数人。“中国书画家报”用整个版面题为“千里赴京城，深情送师母”为题报导了孙老到北京奔丧经过。

廖静文追悼会当天，孙老早早来到八宝山公墓。推车者为本文作者

孙老在师母追悼会上，瞌头跪拜、痛哭流涕，感动无数人。

　　每逢清明节，孙老总是要上教导、提携过他的恩人墓上祭扫。图为孙老在程十发墓前。

　　今天我们纪念孙老，要学习他胸有大爱，爱国为民，毫不利己，甘作贡献，专门为人的精神；学习他艺术上刻苦钻研，虚心谨慎，博采众长，精益求精；学习他居功不傲，不求名利，甘于清平，始终牢记恩师徐悲鸿的教诲：“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在当下社会上追名逐利成风，浮躁之风盛行情形下，来学习孙老其意义更显重要。

二0二一年五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