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

紫玉

朱砂痣 一 初秋温暖的夕阳里，林可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慵懒的摇着，金黄的落日余晖泼洒下来，窗外小区里的人造假山镀上了深浅不一的颜色，路旁树木的叶子由绿到黄，斑驳缱绻，映衬着不远处一株已经红透了的枫树，浑然一副油彩画。林可落寞的看着窗外，任思绪跟着单曲循环了一下午的《卡斯布罗集市》游离，怀里虚掩着《红玫瑰白玫瑰》。 闺蜜夏阳早就劝过她，张爱玲笔下那些痛彻林可心扉的爱情故事绝对是她感情路上的杀手，林可却偏爱张爱玲到无可救药，“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玫瑰就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玫瑰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玫瑰就是衣服上的一粒饭渣子，红的还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林可马上要过第三个本命年了，却没有一朵玫瑰。 二 林可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有着江南女子的精致，现代都市淑女的气质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忧愁，从小到大，林可都是男生仰慕的女神，可林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大气场，斩杀万千男生于不顾。夏阳热心的给林可张罗着相亲，对方电话甚至能追到夏阳那里，只是林可始终冷淡着。 林可30岁生日那天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夏阳赶到林可家看见碎了一地的玫瑰花瓣，桌上的香氛兀自迷离，林可猫一样钻进夏阳怀里，将憋了多年的委屈悉数道出：林可的爸爸粗鲁、自私、懒惰，动辄呵斥她和妈妈，家里常年因爸爸单方面发起的战争不断，她和妈妈终日活在谨小慎微里，林可害怕和人接触，也害怕找个和爸爸一样的男人。 夏阳心疼的抚着林可单薄的后背，刹那间明白了林可总是独来独往的原因，之后夏阳总会有意无意的提到老公的暖心，林可眨着单纯的眸子，只是听听而已。 林可依然单着，没有谈一场恋爱，形单影只的晃到了第三个本命年。三 一个人的生活没有规律，林可的胃总是隐隐的不舒服，在夏阳的陪同下，林可去了中医院，挂了赵奇的专家号，原以为名中医是垂垂老者，没想到赵医生的年轻出乎林可的意料。 胃渐渐舒服了，可调养是长期的过程，林可一周一次去中医院，每次都见到赵医生俊朗的脸上挂着谦和温暖的笑，耐心细致的解答每一位患者的问题。林可觉得赵医生的笑容像穿透力很强的阳光，扫去了她心里的阴霾。 之前夏阳也给林可说过保养肠胃的话，林可总是笑笑，可赵医生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听了，而且照做了，常年不适的胃在赵医生的调理下彻底好了，只是林可去医院的次数却更多了。 几乎每一个赵医生门诊的日子，林可总会准时出现，赵医生劝过林可不必再来。林可说正在创作的一篇小说需要医院的素材，赵医生信以为真，像带自己的研究生一样，细致的解答林可的每一个疑问。 赵医生忙碌的时候，林可总能恰到好处的给赵医生打下手，忙碌的间隙林可追着赵医生说话。林可觉得这是一种享受，尤其看到赵医生对患者像家人一样的耐心细致时，林可的心柔软的化开，就像溪水里投入了石子般一圈圈温柔的荡漾着。 相处的时间长了，林可知道赵医生祖上三代中医，毕业于国内知名医科大学，留美回来后，原本可以在国内一流医院做主刀医生，可赵医生放不下中医瑰宝，他选择回到他出生的这座小城，潜心研究中医。赵医生出门诊、带学生、做讲座、也出书，但他身上没有一丝傲慢，总是替病人着想，不多做检查，不过度治疗，甚至连就诊时间都为患者考虑周全。也难怪这么年轻已经是本市有名望的中医了啊。 有一次，赵医生替一位颤颤巍巍的农村大爷自掏了腰包后，林可的眼眶湿润了，她软糯的内心深处亮光一闪，原来自己一直喜欢有才又善良的人，只不过懵懂到不自知而已。四 林可彻底沦陷了，她满脑子都是赵医生魁梧的身躯和棱角分明的脸庞。 林可向夏阳张口闭口提及赵医生，眉飞色舞的讲述赵医生的各种好，甚至讲给夏阳赵医生蹙眉叹气的帅气。 夏阳说按照赵医生的年龄，不可能未婚，再说赵医生对于林可，除了医生对于病人的关爱再无其他，林可不听。她听赵医生讲中医、医疗体制，甚至讲一些简单疾病的预防与治理，林可给赵医生讲她的工作、她的兴趣喜好，甚至谈及林可喜欢的文学作品，无话不谈。 唯独将赵医生的感情，林可自以为是的屏蔽了，她不愿意打听哪怕一个字。林可只想享受这现世安稳下的岁月静好，其他的不管不顾。 夏阳痛心的看着林可像一只扑火的蛾，爱的彻彻底底又义无反顾。 林可找了各种借口请赵医生吃饭，送赵医生精致的小礼物，赵医生都是笑着拒绝，说施医救治、推广中医理论知识是他的职责所在。林可被拒绝的结结实实。 林可依然在赵医生门诊的日子去医院，安静的看着赵医生忙碌，嗅着来苏水中甜蜜的爱情味道，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小确幸。 林可的生活被赵医生填充的严严实实，俨然热恋中零智商的傻女人。夏阳一盆盆的凉水丝毫降不下林可的热度，原以为林可是块冰，没想到烧起来这般热烈。五 林可又一次坐在赵医生的诊室，一脸恬静的看着淡黄色光晕里忙碌着的赵医生，手里握着打算要送给赵医生的钢笔。赵医生的电话响了，拿起手机的那一刻，赵医生一改往日的笑容，无法掩饰的甜蜜是林可不曾见过的，“老婆”…… 林可第一次听见赵医生如此温柔的声音，似天外之声，也如响雷，炸在林可耳边，林可的笑容霜结在脸上。 林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失魂落魄的回家的，她双手抱膝，蜷缩在沙发里，没有开灯的夜晚黑的很绝望。 林可在暗夜里流着泪，脑海里放电影般一遍遍过着这段时间和赵医生相处的点点滴滴，到最后却发现，赵医生一直给林可一个“官方式”的微笑，所有的关心与爱护和给其他病人的并无二致。只有赵医生接到老婆电话的那一刻的表情和语气，是一个体贴的丈夫满溢着爱意的表达，可从来没有给予林可一丝半毫。 夏阳日日陪着林可，所有的道理都是掰开了揉碎了说，好在林可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冷静下来却也想得很通透了，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扑了上去。赵医生从始至终都将林可放在自己生活之外的位置，一如林可当年拒人于千里之外，只不过林可被爱冲昏了头脑，没有察觉而已。 林可收起桌上给赵医生准备的各种各样精致的小礼物，想起每一次赵医生的拒绝，不禁哑然。恋了一场没有开始的爱，爱了一个得不到的人，错付的真情不知安放何处。花自飘零水自流，林可的心硬生生的疼着。 以前没有送出去的礼物，以后更送不出去了，连同礼物一起收起的，还有林可的心。让往事随风，林可封存了过往的一切。 只是疗伤还需要一段时间。 林可让自己忙碌起来，上班、读书、做瑜伽、听音乐，当然，认认真真养护自己已经成了习惯。六 初春的周末，林可看着晴好的阳光，蛰伏了一个冬天，也该到阳光下走走了。 林可简单的收拾一番，很长时间来第一次站到镜子前面，看着忽略了已久的自己，依然是皓齿明眸，红唇黛眉，一切都是刚刚好，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简约的运动服搭一双小白鞋，林可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甜甜一笑，迎着朝阳出门了。 小区不远的街心花园里，春的气息浓烈的包围了林可，身边妖娆的迎春花渐次开放，乱花渐欲迷人眼，林可索性闭了眼，呼吸着甜蜜的花香，随意漫步，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 “爸爸妈妈快来追我啊”，一声稚嫩的童声，林可睁开眼，看见前面不远处一个穿了公主裙的小女孩欢快的跑着，身后竟然是赵医生，还有赵医生的妻！ 只匆匆一瞥，林可看见赵医生的妻子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子，可她眉梢眼角流溢的幸福，恰如一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女生。赵医生侧过去望向妻子的脸林可看不见，但林可能想到赵医生脸上全部的温柔与体贴。赵医生拉起妻子的手，向女儿跑过去的方向追去。 林可轻轻转身，迎着太阳走了，阳光刺到林可睁不开眼，眼角有热乎乎的液体留下，很快被风吹干了。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花香味，林可深深的吸了一口，将手放在胸口，热乎乎的。 林可知道，她的胸口有了一颗鲜红的朱砂痣，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