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春妮儿又吻呼兰河

郑旭东

东北的冬天太残酷，残酷得有点可怕，太阳缩手缩脚，在云彩里躲躲藏藏，好像患上了感冒，不但一点精气神也没有，还缩短了露脸的时间。 春妮儿这个小姑娘来的很晚很晚，她一只手拽着太阳公公，一只手端着化妆的砚盘，慢腾腾地从山海关悄悄地走来，一路上，观花望景，走走停停，不紧不慢的。 风婆婆倒是很勤劳的，从雨水的节气开始，便呼风唤雨地一层层去剥去年刷在地上，旧得有些发黑的“大白”，打好底色让春姑娘的纤纤细手来描春天的色彩。 呼兰河边的“沿流水”一天天多起来，先是湿透了河岸泥土，然后由河边往河里漫延，清沟一天比一天宽，冲走了横在河中心一块块大冰排。岸旁，大堆大堆的冬雪和起伏不平大冰坨互相搂抱着流出惜别大地的泪，淌满了小路，有些湿润，转眼几天的功夫，就没有了身影。 河岸边闲了一个冬天的几只小船，在风中左右晃动，荡起一层层波纹，好像在呼喊着主人，快解开绳索吧，我要去河的中间活动活动懒腰，伸伸胳膊，撂撂腿，亲切地和深水里鱼虾问一声好。 春江水暖鸭先知。河西岸的养鱼溏旁边，一大群“康贝尔”鸭，扭扭搭搭，跩跩歪歪地从鸭架里蜂拥般挤了出来。最前面的是几只胖乎乎的大公鸭，额头顶上是一撮深红色羽毛，尾巴上是一个向前打了圆弯绿翎，这是公鸭的区别母鸭的标志。后面跟着的是“嘎嘎”“嘎嘎”乱叫的母鸭，它们把憋了一个冬天呐喊声一下子都叫出来，你叫，它叫，此起彼伏，没完没了。 　　禽类和人类穿着的衣服是不一样的，禽类雄性的衣服是最漂亮，而人类却是女性衣服最漂亮的。别看母鸭长的不出彩，主人是最喜欢的，它们是财富创造的“小银行”。 鸭子扑楞楞如“下锅的饺子”跳进河里，水面上泛起了浪花，这是河水在春天到来后第一次大笑。鸭子把头深深地扎进水里，屁股撅在上面，鸭爪乱蹬着，不一会就叼上一条小白鱼来，一旁懒惰鸭子们看见了小白鱼，疯抢着美味。鸭子可能还没有适应这春寒乍暖的温度吧，过了一会，在公鸭的带领下，不约而同地都爬上了岸，爬在沙滩上晒太阳。 “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这是曹雪芹咏柳的词，不知道曹老先生写的是何处的柳，用在这呼兰河旁柳树上再贴切不过了。 呼兰河的湿地边，一排排，一簇簇的柳树丛相互依偎着，沐着春阳，迎着春风，满树枝上冒出来绒嘟嘟的“毛毛狗”来，一个个“毛毛狗”象小精灵一样，向盼春的人报告最早天暖的信息，欢送着冰河的融化，唤醒冬眠的草虫，然后，漫天飞舞起来，亲吻天空，亲吻大地，亲吻人的脸。 一夜之间的功夫，鱼池旁的“农家院”饭店，挂出来一个大幌，一条栩栩如生的大锂鱼在幌上面随风飘动，幌上亮着大字：“开江鱼”。小轿车，微型车，摩托车，来来往往，出出进进，打老远就可以闻到开江鱼醇香的味道。 利民大道靳家窑的道边，突然多了一处很大的地摊，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盆子和塑料水桶，里面水里装着各种新打上来的活鱼：鲫鱼。三道鳞，泥鳅鱼，狗鱼，鲢鱼，还有小虾……。卖鱼的老汉，耳朵上别着一支烟卷，把一尺多长的大鱼挑在木杆上，举在过路司机的面前晃动，大喊：“开江鱼了……”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远远就可以望见屯子里，幼儿园刚刚有点绿色的草地上，孩子们追逐着、歌唱着，摔了不疼，爬起来不哭。 西岗公园的南下坡，缠绵的恋人席地而坐，摘一片草叶，互相调皮地在鼻尖上戳两下，在脸蛋上刮两下，你脸上痒痒，我心里痒痒；街中心的操场上，飞滚的足球，奔跑的少年，惊心的尖叫，青春的活力弥漫在空气里…… 屯子里孩子们跑了出来，折下一段柳枝，在手里拧了几圈，拽出里面的柳条棍，很快，做好了一个柳笛，边吹边钻进了柳丛深处。柳笛吹出来小鸟上树叉，吹来天上白云飘飘，吹来了挖山野菜的小姑娘。 两岸的田野上，见不到过去刨茬子，捡茬子的庄稼爷们和娘们，也没有马拉牛拽的土犁杖。几台大马力拖拉机在不同茬口垄台上轰响着马达，身后是飞扬的尘土。旋耕机正在把去年秋天留下的玉米茬，黄豆茬，杂草等搅碎，然后又深深地埋在地里面，呦黑呦黑的土翻过来，如刚疏通过的血脉，把种子拥抱，怀孕，着床…… 　　红马料、蓝腚岗、车豁子、胡巴啦、三道子，还有很多很多没有“身份证”，叫不出来名字从南方飞回来的候鸟，顾不上休息，也不梳妆，也不换换衣服，就来到这新起垄上跳来跳去，一会飞走，一会又落下，它们用长长的嘴翻动着小土块，叼啄着刚刚冬眠醒过来的小虫。 南方的小鸟和北方的家雀是不一样的，南方的鸟专吃虫子，是长嘴巴，北方的雀短巴嘴，喜欢吃谷粒。百鸟闹春多少年没有这个场面了，如今又回到了呼兰河畔。 早春的炊烟竖起在村落上。它和寒冬里炊烟有了浓度上，颜色上不同。天暖和了，不烧煤和柴禾取暖了，炊烟飘起来也是轻柔了，也淡蓝了，慢条斯理，和颜悦色的，不再是冬天里急躁和不安，语无伦次和杂乱无章的烟缕。 炊烟下，看不见了老母鸡领着小鸡崽进院，也不见村嫂们迎风翘立在门口，一遍又一遍地呼唤自己孩子乳名，可见的是白发鹤颜的老奶奶握着手机连说带笑打电话，笑声羞走了天上的云朵。 傍晚的天空五颜六色，那是孩子们放的风筝。北方的春天风高云淡，是放风筝好季节。在蓝天白云映照下，千姿百态的风筝潇洒自如地飘舞着，飞升着，天空属于春天，春天属于孩子们，孩子们努力用色彩地打扮春天，放飞着理想，放飞着燃烧的激情！ 借问春景何处美，牧童遥指呼兰河。呼兰河春天来的晚，晚来春积淀得更加朴素而厚重。它虽然没有南国春天的姹紫嫣红，没有更多的喧嚣和热烈，没有那样地冗长…… 呼兰河在当地人的心里是最美丽的，最值得挚爱的。生活在这里的人对春天热爱和渴望是最强烈的，感受不仅仅只是肌肤的温暖，还有是心灵的酣畅和陶醉，更多是播种希望，播种爱情…… 呼兰河的春天是朴素大方的，如东北人一样，勤劳，勇敢，坚强，朴实无华，敞敞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