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与少年(中篇小说之一)

★星漢

<p class="ql-block">(部分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花儿与少年,在此意为如花蕾般美好的童年,与花儿怒放时期的少年时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明天成为昨天,昨天成为记忆时,发觉人生真像一场梦,历历在目的往事如梦如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梓涵出生于一个教育之家,父母都是在一方闻名的中、小学校长,算不上生于贫穷。妈妈因抗日战争参加革命,后投身教育事业,是苏鲁豫皖解放区第一位女校长。梓涵上有长六岁的大姐,长四岁的哥哥,她是老三,全家住在校园里,家庭条件尚可,应有如花儿一样的童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三年自然灾害,国家正处于特别困难时期,反 右,大跃 进等运动频发。因为那个特殊年份,任职于学校的父母特别忙,调动频繁,家也经常随调动搬迁,生活不稳定,加上又有即将出生的妹妹或弟弟,上班的父母实在无法顾全所有孩子,<span style="font-size:18px;">不到三岁,梓涵就</span>被送到偏僻农村的烈属奶奶家里。体弱多病独居的奶奶,本来病体自顾不暇,还有农活要忙着收种,很劳累。看到这个突然被送到家的小女孩,不仅不能帮忙干活,还特别累赘。由于她小时淘气,总惹奶奶生气,奶奶便经常说:“我不要你,让你爸妈带你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在回想起来,梓涵很理解奶奶当时的不易。之后奶奶辛辛苦苦十几年养育她,用独特的教育方式教会她许多终生受用的人生道理,她非常感恩感谢奶奶的收留和养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奶奶院里石榴树开花的时候,梓涵被送到老家。猝不及防地被抛在陌生的环境下,突然的变化刺激了小小的脑瓜,那些记忆碎片就储存在脑仁里了,十分清晰。撕心裂肺的大哭伴随着梓涵童年的成长。</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小的梓涵觉得爸爸妈妈真的像以前生气时说的一样,不要自己了。被父母抛弃的恐惧下,每天就拼命哭,哭累了睡。待睁开眼看看陌生的一切,看到老房顶方砖上面的浸水印渍,千奇百怪,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可怕怪兽,吓得又大哭大叫,然后被大声喝斥、被挥舞的烧火棍吓唬一下,或真的打到一点点,更害怕,更声嘶力竭大声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次自己溜出了大门,怯生生地走到老屋后大街上,遇到了一个差不多高的孩子,什么话没说,她抓起梓涵的小手放到嘴巴里狠狠地咬下去,正巧在食指指甲与肉结合处,鲜血直流,疼痛难忍,一直哭了几天几夜。她家住在西邻,后来长大才知道她是个侏儒痴呆儿。至今那疤痕还清晰可见,此后好久不敢自己出门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邻居们对奶奶说,你家孩子天天这样哭,是招了什么邪气吧。一次高烧几天几夜昏昏沉沉不睁眼,不吃不喝,也没条件去医院看病,邻居一位更年长的老奶奶来家看了看说,看来快不行了,先叫叫魂儿吧,兴许能叫回来。便教给了奶奶一个方法。奶奶在碗里放了些清水,拿一双筷子手扶着直立在水里,嘴里一遍遍叫着梓涵,梓涵,回来吧,念念有词,祈祷老天保佑,不知道还念叨了什么,然后松开了手,惊喜地说:筷子站住了,站住了。几天以后真退烧了,拣回一条命。</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自此慢慢适应,奶奶家的院子,便成了梓涵童年少年时期幸福的港湾。至今清晰记得,正对大门,院里西屋墙边有一棵大石榴树,结出的果实是白籽的冰糖石榴,个数不太多但籽粒特别大特别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棵大枣树,长的很茂密,每年结很多脆玲枣,又脆又甜。枣树的老树干斜斜地长在西屋到东屋之间,树冠很大,占了三座房子之间的小半个院子。斜着长的老树干极方便爬树,长大点之后,小梓涵就经常爬上去,仔细观察小小的从绿色到淡黄的枣花。以至于后来读大学时,她写的一篇散文《枣花》参加作文比赛,赞美小小枣花平凡朴实却孕育着伟大,还获得了全校一等奖,后被收录在出版的一本散文集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小枣还是全绿到渐变微红,梓涵就开始摘着吃,从微涩有点粘,吃到到脆脆的发甜,一直是免费的最佳零食。现在想起来,大慨在当时也补充了生长期间所需的不少维生素。一直到古历八月十五前后枣红了,就全部打下做为中秋节美食。这个品种的枣因含水量太高,无法晒成干枣。也试着晒过,干了之后只剩下一层干瘪的枣皮裹着枣核几乎没有枣肉。古历讲,七月十五红皮枣,八月十五枣打了。所以最后到中秋节枣该打完时,已经所剩无几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来枣树的根系很发达,每当夏季一场大雨过后,院子里地面上经常会出现一撮撮小的枣树苗,碍事的树苗,祖孙二人就把它铲掉,有一棵跑到东屋南头大院子里长了起来,便留下它,后来长成了不大不小的另一棵枣树,每年也能结出不少同样甜的枣。</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粗粗斜斜的老枣树根附近,是西屋南头的拱型∩小楼门,小楼两层,像个碉堡一样高高的。因为周围全是平房,小楼就显得特别突兀的高,楼里什么东西都没放,空空的,只有靠墙边一个木制楼梯通向二楼。梓涵长到四、五岁之后,经常一个人既好奇又害怕的偷偷爬上楼梯,站在木制地板上,觉得特别神秘。从二楼的窗户向外望去,视野很开阔,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估计是以前为躲战乱而建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了小学,梓涵随学校组织的清明节扫墓,听老师讲了爷爷抗日打鬼子牺牲的故事后,自己在小楼里就会遐想,爷爷是不是用这里做瞭望塔,便于观察敌情打鬼子汉奸?后来奶奶通过这里,一看到鬼子汉奸快进村了,就赶快带着三个孩子躲避……神秘的小楼和斜斜的大枣树,就是梓涵儿时的玩伴好友。有时孤独的她一个人默默坐在树上,或坐在二楼满是尘土的木地板上,喃喃自语,自己和自己对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梓涵奶奶的家里,有三间堂屋,另东面跨一间厨房,西又跨一间厕所,一溜五间长。还有三间西屋,其中两间西屋借给生产队做仓库了,西屋地势最高,要登三级石头台阶上去以后,才能进入房门,干燥不潮湿,适合做仓库。最南边便是那间二层小楼。另外有三间东屋包括过道大门连在一起,其中两间东屋里有一盘磨面用的大石磨,进门处不远还有一个家里最大的地锅,过年时人多了才用。据说之前也有个大大的南屋,后来倒塌了,就变成了一个地势略高的大院子,高高的墙内长满了各种茂盛的树。</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门外不远处,右侧有棵树干很粗,叶子很茂密的大槐树,奶奶说从那里往外三米远处的边界,之内是家里的宅基地。夏天在门外大树荫下乘凉最好。门外不远处与大槐树对齐,从左侧到屋后,一溜茂盛的榆树有十多棵。</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门口门框外左侧,放着一个以前碾场用的大石滚,出门进门随时可坐着休息。每年春天,榆树结的榆钱和几棵大槐树开的槐花,自家都吃不完,街坊邻居都来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梓涵曾问过奶奶,为什么我们家院里的树比别人家都长的好呀?奶奶轻描淡写地说,南屋以前养过牲口,地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个方方正正极其严谨的大院子,承载了梓涵童年少年时代大部分的乐趣和梦想,每每想起心中充满温馨,回忆是甜蜜的。难忘的老屋老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处于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生活极其困难,很多人家吃不饱饭。奶奶必须要支撑下来,因为她还要照顾小</span>梓涵,<span style="font-size:18px;">能吃饱饭就已经算很不错了。</span>奶奶胃肠不好,老胃病,不能吃地瓜黑面,吃下就呕吐不止。梓涵经常看到奶奶在门口扶着墙,一口口哇哇吐在院里,吐完饭之后吐黄水绿水。刚开始看到时,她吓得抱着奶奶的腿大哭。奶奶吐完经常说,真难受,连苦胆都吐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里只有俩人吃饭,父母把梓涵城市户口供应的那点粮油,每月转到奶奶家,祖孙俩换着吃,白面好点的饭给奶奶吃,梓涵吃奶奶在生产队里分的杂粮磨成的面。桌上有白馒头或花馒头,还有黑窝窝头,没办法,永远是小梓涵吃黑的,发霉地瓜干面和杂面混在一起,做的又黑又苦又硬的窝头,或白面少黑面多参杂的发面花卷子。那时不懂事,眼馋白馍,老想用眼瞄一下白面馍和吃白馍的奶奶,经常被训斥,太小了不懂事啊。因此吃饭时她只能大多低着头,看着饭桌下面自己手里的黑馍,或是用薄薄的白面皮包裹着黑面的花卷子,慢慢嚼,难以下咽就慢慢咽。估计是以前在爸妈那里生活时,一直吃非农业户口国家供应的米面,没吃过这样的饭,难以适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几乎没有蔬菜,每顿饭都是院里咸菜缸里腌的胡萝卜咸菜,或是奶奶腌制的、梓涵最讨厌吃讨厌闻的臭豆豉,那时没有人讲什么维生素。该换牙齿时,奶牙不掉,新牙在奶牙旁边找空隙扎出来,横七竖八,胡乱长得乱七八糟,吃饭时牙疼牙乱咀嚼很困难。</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爸爸妈妈那些年都在外地当校长,放假时要组织教师参加培训轮训学习。还有除了梓涵和奶奶以外的兄弟姐妹一家人,生活在他们工作所在地,全靠三姨常年帮忙打理家务,照顾全家生活起居,他们才得以全身心投入工作。三姨一生对这个家贡献巨大,可梓涵从记事起没有跟随她一起生活,所以对奶奶的依恋和依赖更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除了过年,父母很少能回奶奶家来过假期。爸爸偶尔在放秋假时匆忙回家看看,很快就回去了,也留不住。他回来先看梓涵的牙,然后把该拔的使劲拔掉,疼得小梓涵嗷嗷嗷叫。但新的牙齿已经长错了地方纠正不回来了,一口牙一点都不整齐,前后错落,咬完馒头,牙印像梅花一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即便这样,梓涵和奶奶的生活,在村里还是好的,起码没饿着,别人家里更困难。梓涵在小玩伴秀玲家里看到,她家锅里放了一锅青草一样的东西,一滴油都没有,加上水和盐煮一煮全家吃。</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里吃水很困难,自家院里没有水井,全村仅一口大井,在一个大水坑南面。小脚多病的奶奶,去大井打水很难,每次踮着小脚用小水桶只能提一点水,惜水如油。洗脸就用半碗水放在很小的水盆里,倾斜水盆才撩到点儿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梓涵自己冬季也不会洗澡,三岁多时,身上长满了脓疮,一片一片结枷流脓,头上长了黄水疮,流血流脓把头发粘成硬片,梳不动。在外地工作的二姑,年前放假回家过年,费了好大的劲才给她剪光头发并反复清洗,从头往下全身涂满紫药水。然后带着头脸都涂抹的像大花猫一样的梓涵,去村东头的“幸福院”里,参加大队慰问烈军属的会餐。回来发现耳朵里也往外流脓流血,说害耳朵底子了,帮她擦干净,也没有可抹耳朵里面的药,慢慢自己痊愈了,命好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长大后才明白,自己是过敏性体质,皮肤经常过敏瘙痒,加上虱子跳蚤咬,抓挠烂了就会发炎变成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记得上学前,夏天一个中午偷偷溜出家门,到村外水坑里去洗澡,差点淹死,好歹自己爬了上来,回家被发现全身衣服湿淋淋的,挨打了,还受训斥好多年,其实奶奶是心疼,还担心万一淹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后每年雨季村外坑里河里水多时,仍然自己偷偷去洗,还练出个八不像的狗刨式。小时还经常上火,干结很多天,肚子胀得特别硬,并因此发高烧,奶奶束手无策,在外地教中学的大姑放秋假回家了,发现后马上帮助了梓涵。大姑是县一中毕业直接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二百多里外的中学,和大学同班同学的姑夫一起任教。交通不便,没有直通车,需在路途中倒车,住一晚,折腾两天才能到家,只有放秋假时回来看望奶奶,帮助奶奶忙收忙种。几年后大姑有了一儿一女,但每年回来因路途不便,只能带一个儿子或者女儿回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记得读中学时,也有一次是大姑回来发现梓涵高烧不退,几天不吃不喝,奶奶急的团团转,她马上借到了一个架子地排车,拉着一溜小跑送到公社卫生院,住了几天院才好。这辈子梓涵都记得大姑二姑的解救,感恩。</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童年少年时代有很多美好的记忆。儿时的几个小玩伴儿,秀玲,爱喜,爱荣,从小几人一起下地割草,下河摸鱼,爬树比赛,有无穷无尽的玩法,天真无邪,在一起没有人歧视过谁。秀玲家很穷,房子小人口多,她长大了家里没地方睡觉,就搬来和梓涵一起住在家里东屋里。爱喜看到了羡慕,也搬来,爱荣想来己摆不开床了,仨人一大一小两张床,挤住在一屋,床头就是那盘石磨作床头桌。门口的狭小地方摆开三个纺棉车,走路都困难。三个精灵古怪的小女孩,纯洁的像一张白纸,平等友爱,互帮互助,没人敢欺负她们了。上学,玩耍,割草,纺棉,学做针线活,干什么都在一起,有伴不再孤独,那是十分快乐的一段。直到初中毕业后梓涵和爱喜同年去高中住校了,秀玲第二年也考上高中住校了。毕业之后梓涵便去了较远的地方上山下乡才分开。梓涵至今仍经常想起她们,但相隔遥远,偶有联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母工作忙,孩子又多,姐姐哥哥从小就在父母身边上学,之后又有了妹妹弟弟。妈妈对亲戚们照顾有加,她的几个亲戚家孩子,先后跟着她上学、吃住。她还以共产党员和校长职务为己任,不断动员和资助那些上不起学的贫困学生。若干年后,时任全省历年高考榜首的嘉祥县一中知名校长鲍广恩,还到妈妈家送匾额,拉着已70多岁梓涵妈妈的手,声泪俱下的回忆,当初他家贫,上不起学,当校长的妈妈到他家里去动员其父母,并自掏腰包帮他交上学费,他才完成了学业,有了今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时生活很是艰难,实在无遐顾及这个己被抛在老家可有可无的小女孩老三梓涵。</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奶奶在村里的生活艰难,等梓涵长大一些后,奶奶经常讲自己半生难以承受的生活重负。虽然讲述时她经常流泪,但在小小年纪的梓涵心目中,她很坚强能干,护卫一家大小,非常了不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奶奶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家里有深宅大院,不少田地,只有她姐弟二人。本是家里的娇娇女,裏着一双小小的脚,高挑的身材,白白净净的瓜子脸,双眼皮大眼睛很美。直到奶奶年老,梓涵看她白白瘦瘦的脸庞仍然很漂亮。嫁给爷爷时,这边家里也较富裕,有房有田有牲口种地,农忙时有短工帮忙收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抗日战争爆发后,在国家危难之时,爷爷担负起民族大义,不顾小家,拉起队伍抗日,被任命为县抗日大队的大队长。他率领地方抗日武装,坚持敌后斗争,袭击日伪军,其出神入化的抗日事迹在鲁西南广为流传。1940年11月,在县城一场与日伪军激烈枪战中身负重伤,战友们掩护他突围途中,因伤势过重壮烈牺牲,年仅26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奶奶讲过无数遍爷爷牺牲那天她所见的场景。外面下着雨,她送走时年8虚岁的儿子去上学后,背着刚会走路的小女儿,领着四岁多的大女儿,戴着草帽披着蓑衣,一手拿着农具准备去地里干活。刚走到村口大水坑旁,头顶上盘旋着几只黑老鸹,俯冲着对她呱呱大叫,她顿时感到不安,吓得脚下一滑坐在地上,背在身后的孩子摔在泥水里,哇哇大哭。就在她挣扎着慢慢站起时,听到远处有人大声喊她二嫂,从村外对面跑过来一群青壮年男人,抬着一个门板,跑的很快。当来到她面前,她听清看清上面躺着的,是已经咽气的爷爷时,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每次讲到这里她都失声痛哭,梓涵也跟着一起哭。后来她再讲时梓涵怕她难过,怕看见她哭,就说:奶奶我知道了,你以前讲过好多次了,我都记住了不用再讲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是她生命中最难以承受之痛,是记忆最深刻,瞬间天崩地裂,顶梁柱塌陷的一幕,她不知在心里回忆过多少万遍,无法接受那个事实。</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后,她一人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生活,多么困难。一帮冷血宗亲邻居们,看着勤劳会持家的奶奶过的比他们富裕,便步步紧逼,欺负她寡妇无人撑腰,孩子又小,人少势弱,想把她逼迫回娘家。先后以各种托辞无理取闹,要瓜分她的田地、宅基地、老房子等各种家产。尤其是爷爷唯一的亲哥,是个嗜血的赌徒,他先输光了分家时的所有土地及细软,便盯上了奶奶守护的房屋和为数不多的土地。奶奶为了三个孩子的生存,在产业上寸步不让,但也给了他家粮食和钱接济生活,绝对不答应分给他土地房屋,因为他拿到马上又会输光。达不到目的,他多次上门打闹纠缠,甚至在夜间放火烧了梓涵家大门。恶有恶报,头上三尺有神明,不久后他暴病而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唯一的近亲不帮扶反而以强凌弱,外人便也趁火打劫。有的村干部和近邻,也想趁机分一些实惠。一家说奶奶家老房子后面的一块宅基地是他们家的要钱赔偿。斜对面的一家说:你家大门口出入的地方是我们家的地,不能栽树不能走人。右边的这家说他家院子太小,人多不够用,要建新房向外扩展,把半间屋建进了奶奶院子里,等等等等,匪夷所思的各种找茬吵闹,奶奶据理力争毫不妥协,被气的哭过无数次,哭了十几年,明摆着就是讹诈钱和地,要合伙赶走这家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找村干部出面调解,来到直接先对奶奶说,要借点钱用用,然后还不敢得罪强者只给和稀泥。只有春节前村干部派几个人带上大扫帚来院里门口给扫扫地,挂上烈属光荣的牌子。农村的这些恶习,比鲁迅先生笔下描写的人性丑陋有过之而无不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年轻守寡的奶奶,历经千辛万苦,独自抚养三个孩子逐渐长大成人。她虽然不识字,但明事理,会持家,深明大义。一双小脚,走路都不稳,劳作起来十分困难,但她独自承担耕种收获和所有的农活,实在忙不过来时,她就咬咬牙花点钱,雇短工帮收帮种。一家四口,孩子们穿衣吃饭上学,一切生活全靠她一人。每天白天下田干活,回家做饭,夜里除了要在灯下给三个孩子缝衣做鞋,还要去给牲口加草料,清扫粪便,垫土,极少能睡个好觉。鬼子和还乡团一次次来抄家,她要带着孩子们东躲西藏。被堵上门来不及跑出去时,就把三个孩子推下较隐蔽的地瓜窖里。梓涵很难想像她是怎么苦撑着熬过这么多年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生活再困难她也坚持让一儿两女都上学读书,家里家外所有的事情,她独自承担。</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势单力薄的奶奶,几十年不屈不挠,生活在惊恐和无休止的抗争中,操劳过度加上忧伤气愤,严重损害了身体健康。她经常感叹:你爷爷如果还在就好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啊,爷爷还活着就好了!80年代初,梓涵出差乘车,恰好遇到了爷爷任县抗日大队长时的通讯员,跟随爷爷抗日时他只有16岁,此时他已经是地区粮食局长。他说,你爷爷最后一次出门,化装成大商人,他自己藏好手枪,我帮他穿上大褂,戴上礼帽,墨镜,把文明棍递到他手里,他带上几名队员就出发了。谁也没想到,机智勇敢多次化装出门杀鬼子汉奸,都平安归来的他,这次竟然再也没有生还。大队长进入县城的大酒馆,出手极快,亲手一枪杀了血债累累的大汉奸日本翻译官,已完成任务,撤退时鬼子汉奸包围上来,他腹部和腰部负了重伤,流血很多止不住,几个战友把他抢了出来,寡不敌众,边打边撤。正逢天下大雨,在敌人追杀下渡河时,枪伤口又进了水,没等到家,牺牲在战友们护送他撤退的路上。他若活着,最起码已经是地专级以上领导了。他回忆讲述时边说边流眼泪,梓涵很感谢他,告诉了一些以前所不知道的爷爷的英雄事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梓涵想过,奶奶痛悔怀念,部下惋惜悲痛,但人已捐躯,感叹还有何用。那个时候,多少人毁家纾难,前赴后继,无数仁人志士、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活着的人们为什么不能想着,那些为了国家民族,甘愿牺牲自己生命,不顾及家庭的烈士,而善待烈士家属子女?反而让他们遭受失去亲人和孤弱受欺的双重苦难!</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历经磨难,强撑到60年代时,奶奶身体己极度虚弱,一身病,常年守着药罐子,几乎天天熬中药喝,呕吐、失眠、消瘦、脾气很大。可她又能对谁发泄这些怨气呢?每当梓涵犯错或不听话时,奶奶就很生气地批评她,说自己活的多么难,你还气我!一有空闲就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夜里躺在床上,就开始讲,她与一群狼一样的宗亲和邻居们不懈抗争的件件往事,小梓涵经常都是在她的回忆讲述中入梦,详细记下来真可写成一本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因为宗亲邻居想得利者,大都被奶奶怼了回去,有的虽张开血盆大口后有些得利,也没完全达到目的,所以邻里关系,宗亲关系十分冷漠,甚至恶意满满。梓涵这个小孩儿,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可以说少有人搭理。到哪儿,没有人和她说笑,只能看着别人之间开玩笑逗乐,习惯了孤独,也学会了横眉冷对。你们爱咋地咋地,理不理也无所谓。不理又如何?又不吃你们的不喝你们的,自己<span style="font-size:18px;">可以去找那几个小玩伴们去玩。</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梓涵深知奶奶一生艰难,既心疼又害怕奶奶,每天在战战兢兢中,随时准备挨批。但儿童天性,仍偷偷顽皮嘻戏,爬树下河,虽然每天小心翼翼,还是经常不自觉地惹奶奶生气。等长大上学以后,每天出了家门便无拘无束了,也算是有个自由自在的童年,逐渐长高长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生所有的苦难都是一场修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转下篇《成长与领悟》(中篇小说之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