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老瀛山

叶茂青

　　当你抱着泡着枸杞的保温杯大呼“老了，老了”的时候，太平洋的鲸鱼正跃出水面；

当你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时，西藏的云鹰正直入云端；

当你看着无聊的肥皂剧时，东南亚的长鼻猴正在排队走过，

当你在沙发上刷抖音刷到手软时，我们已端起酒杯围坐在瀛丰湖水的营地旁。

其实我们哪个人不是每天都在按部就班的工作和生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今日似昨天，明天如今日。有时稍稍偏离生活轨道，偶尔打破常规，会给晦涩无奇的生活一抹鲜亮的色彩。每年两次徒步露营就像给暗沉的生活打了一束光，虽然不够明亮，但是我想，在多年以后，至少在你暮年回忆起来，这束光能在你的眼眸深处跳跃。

　　清明节第一天，早上6:30碰头集合早餐，8点到达北碚高速路收费站时，左边重庆出城方向的车已拥堵绵延数公里。

10点到达徒步起点，綦江老瀛山白云镇。

　　连续几天的小雨才收住脚，空气尤其湿润，白云镇地势较高，雨汽充沛，四周白茫一片。车驻好，正在路边歇息，只听小郭一声：快看！顺着手指方向望去，一座临空兀立的山巅扑面而来，随着晨雾缓缓飘散，山壁上竟挂着一处道观。红的墙宇、绿的树丛和如削石壁组成一幅灵动的山水画，与其说眼前是云雾缭绕的蓬莱仙境，倒不如更像神奇的海市蜃楼。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去的白云观，大伙正在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时，不一会儿，风起云涌，眼前又是一片白雾茫茫，这瞬间的仙山玉阁又不见了踪影。我迅速拍下这难能一见的瞬间。

　　五人小分队，迷你又灵活。运筹帷幄的队长，文才制胜的雪琴，护卫先锋小郭和谌老师，还有在队伍中永远占据倒数位置的我。

　　看上去，如一侧面人像。

　　惊喜连连，人像下竟然有一个山洞，摸上去是很圪手的砾石结构，洞内四通八达，最高处无法立身，矮的地方只能匍匐，一行人童心未泯的在各个洞口钻进钻出，分享着乐趣。

十余分钟后到达山顶，门票5元，一个年轻道士放下手机，开了票后又迫不及待钻进屋里。

　　以为只一座孤山一院道观，到了山顶才知道这只是老瀛山系的一个山头，松林坡、古刹、迎倦亭和千年银杏点缀着白云观。读读碑刻对联，讨论老子倡导的道法自然，欣赏着与寺庙不同的道观元素，体会古文人游历山水的愉悦心情。当我们站在亭台指点着山下的阡陌纵横，殊不知，自己也成了山下人仰望仙山楼阁中的一道风景。

简餐后，继续前行。

　　一路扁竹花相伴，这种花看着不起眼，但是仔细放大了看，有着精致的灵动和高贵的紫魅，梵高的画作里随处可见这生命力极强的野花，它的书面名字叫鸢尾花。

只是梵高英年早逝，我想，他如此热爱勃勃生机的鸢尾花，可能也是画家对生命的一种渴望期许。

路遇一石碑倚在路旁，石碑上部雕有一阔口瞪目的似人似动物脸部浮雕，下部依稀刻有“泰山石敢当”字样。

小时候，经常听到石敢当，但是不懂指的什么。今天一睹真像，对照百度更是加深了解。

　　石敢当，又称泰山石敢当，中国旧时宅院外或街衢巷口建筑的小石碑。因碑上刻石敢当字样，故名之。作为民间驱邪、禳解方法之一。此风俗始盛于唐代。

石敢当立于街巷之中，特别是丁字路口等路冲处被称为凶位的墙上。石碑上刻有“石敢当”，或“泰山石敢当”的字，在碑额上还有狮首、虎首等浅浮雕。泰山石敢当习俗从内涵上体现的是“保平安，驱妖邪”，据考证来源自泰安市泰山区邱家店镇前旧县村，现已遍布全国，远播海外。传播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丰富多彩的“泰山石敢当”故事群，在中国民间广为流传。国务院公布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泰山石敢当”习俗榜上有名。

　　竹林掩映处便是民居。

　　像这种老屋居住的人已经很少了。一个大约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操着綦江口音探询似的望着我们：要竹笋吗？十块钱一窝。爸爸说的，自己挖。视线穿过小女孩肩膀，半开的门缝里微弱的灯光照着简陋的房间，还有桌上摊开的作业。

　　只一个小时，猝不及防来到今晚的宿营地瀛丰水库。水库卧于群山环绕之中，水面静寂而清冷，湖泊清澈见底，只有远处的水鸟在湖面嬉戏。湖边小木屋似乎专门为我们这行远道的客人而准备，荒废的屋内桌子板凳一应俱全。自徒步以来，第一次这么早扎营，还有得天独厚的扎营地。真是上天给予的丰厚馈赠啊！

　　迅速扎完营，时间还早，去附近农家乐转了转，顺便打听一下明天的线路。农家乐很简陋，一些去天成庙朝拜的香客或者游玩的人在节假日会选择住这里。旁边有少量农田和茶山，我们在田梗上采摘折耳根和清明菜准备晚餐。每次出来，这些应季的野菜可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佳肴呢！

　　凉拌折耳根和竹笋，还有每次出行必不可少的郭氏清明粑粑、队长的腊味香肠和卤牛肉，再加上一钵时令野菜汤，一顿简单而不马虎的野餐也是户外人对待生活的态度。

有点惭愧，今天走下的步数真对不住这么丰富的晚餐。

单属于户外人的party。

一早，吃完队长的手搓红糖醪糟小汤圆，出发时已接近10:30,离开前的营地清洁工作是必须要做的。

　　沿着水库走完后进入一片灌木缓坡地带，这条路虽然不宽，但是没有岔路，路边树丛上挂着的一些红色祈福带使道路更加清晰。

　　上山的路有险阻也有趣味，背负着两天的吃穿住行，和一群有着共同爱好的朋友，享受着空气中自由自在的味道，有一种满满的富足感。

　　攀爬完最后的手巴岩，翻过垭口，大家开始紧贴着山腰迤逦行走。左边靠着红色的丹霞山石，右边是悬崖绝壁，远方是苍穹大地。一行五人牢记着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缓缓穿行在山间。风摇曳着山峰，也清凉着温热的面颊，松涛如潮水般一阵一阵从脚下涌过。

　　经过一个路口要冲，和另外一条上山的路合二为一，变得宽阔起来。偶尔还可以看到路边的伐木工地和高山上正在盛开的油菜花。

　　偶遇一准备下山的道士，很年轻，说话不紧不慢，若不是他头上抓着发髻，看穿着似乎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我和雪琴统一了认识，普遍感觉道教似乎和老百姓生活贴近，比较接地气，没有佛教的肃穆和莫测高深，亲和力较强。难道这和所谓的道法自然也有关吗？结果“道法自然”四个字成了这两天我们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

　　每每看到这些古石搭建的寨门，轻抚覆盖着岁月的青苔与杂草、被风化了的棱角，以及模糊的字刻，总有一种和古人近距离的恍惚交错。出来是单纯的徒步？还是找寻过往？是脚踩着秦唐的足迹还是在追寻明清的呼吸？

我们是他们，他们即是我们，世世代代，无尽轮回。再过几十年几百年，我们也会成为他们，依然会有着无数个“我们”也走在这条路上，越过这个石寨门……

越过寨门，在山脊上蜿蜒行走，山梁上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虽不大，但是不停的上上下下总也看不到期待的庙檐，还好，正逢草长莺飞四月天，奇花异树，葱笼灌木，鸟语啾啾，偶尔远处也会有同伴的呼应声，

最后，终于前边传来“到了”。四个小时后到达天成庙。

　　古庙不古，这是天成庙给我的第一印象，天成庙据说以前还是老瀛山上和白云观相呼应的道观，至少目前寺内有一个石刻八卦可以作证。只是附近的老百姓对道家佛家儒家没什么概念，结果就三教合一了，成了现在的样子。（这话不是我说的哈，是刚才下山的那个年轻道士说的）。

寺庙里没有年代久远的殿宇，没有古朴的佛像，也没有古树参天，似庙又似民居的天成庙就是一个四合院，一个老人和一只猫、小狗长期守候在这里。与老人家闲聊中，得知天成庙在文革时期毁坏的荡然无存，现在看到的庙宇和塑像还是由民间力量众香客自发捐赠修建重塑，只有门前残存的石狮子和断裂的石碑，见证着曾经的鼎盛和那个疯狂的年代。

　　稍作休息，吃完路餐，告别老人，开始下山。

　　这石寨偏门是不是那两个和尚担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一个和尚到山下挑水吃的必经之路呢？

这标语太不严谨。

　　其实每次徒步我挺乐意掉队的，一来体力确实跟不上，最主要的是后边没有人追你前行，可以停下来用心和眼感受着眼前的一花一木，一个人享受着这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我的。陪伴我的只有脚步踩在树叶上的刷刷声。

　　俯瞰大地，群山不语，四周静寂，我们感受着旷世久远的沉寂。浮云苍狗，白驹过隙，人生不过是沧海一粟。对宇宙的敬畏、天地的永恒、生命的短暂，油然升腾起一种无力的孤独感。真有种天地悠悠，你我皆过客的怅然。珍惜现在，珍惜所有，道法自然！

　　 我们下山是这样的。

100块钱的鞋和1000块的鞋遇到这种路，功能都是一样的了！

看到了水库，离目的地应该不远了。

　　因为山陡路滑，两个半小时到达山底红岩坪镇，自从这儿发现恐龙脚印，已被开发成旅游景区。

因为时间关系，最后少数服从多数，决定放弃第二天的百渡鱼而选择一早去看恐龙脚印（鱼与脚板不可兼得在这儿得到完美诠释），晚上在离景区不远的镇村公所前的小广场驻扎。风雨廊下又是一个天然的扎营地，安全又方便。人人都在感叹这次出行的好运气，天气凉爽且没雨，穿越路线不长不短又不失风景优美，而且也能在天黑前不慌不忙扎营。和去年国庆那次风雨兼程的赤水徒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感谢队长的用心策划。如果要给这次的线路打分，我给满分。

　　齐心合力加餐饭，雪琴骑在长凳上切菜的动作依然那么霸气，郭氏清明粑粑依然打主力。

　　谌老师也不闲着，发挥自身优势摇身一变成为挡风板。

　　第二天一早6:30出发起床，天微微亮，趁景区还没有上班，作为最早的一批游客，大概半个小时来到莲花堡寨看恐龙脚印，一解好奇。看看距今我们千万年前的恐龙脚板到底是什么样的。

远远望去，莲花宝寨如给山间缠了一根红色的腰带，绵延数百米。堡寨石刻上历史记载，这儿是南宋时期当地老百姓抵御蒙哥的避难所，因洞内墙面地上布满莲花图案而得名。没想到近年，这些莲花图案得到专家的关注，经过考证竟然是几千万年以前的恐龙脚印。

　　恐龙脚印还是蛮清晰的。按照地质痕迹来看，当年这儿应该是一片水草丰美的湖泊湿地，水面的涟漪、恐龙脚印、还有其他兽类的痕迹都留了下来，无法想象这儿亿万年前竟然是一片海洋，随着地壳运动的变化，海洋上升为陆地，陆地下沉为海洋……

　　摸摸碑文，沾点金石气，让我的字写的漂亮一点。

经常会有人问我：你怎么会喜欢这项自虐而又辛苦的活动呢？我其实也很想问：为什么你一说起打麻将斗地主满眼都是欢喜呢？为什么你为了见到偶像而不吝千金乘飞机乘船也要一睹真颜呢？你能体会到那些骨灰级钓友可以不分昼夜风餐露宿也只为了最后那一刻拉起鱼的欣喜若狂吗？或许你更无法理解茶人们为了水中那一片小小的叶子延伸到收藏古今大家名壶、痴迷奔赴各类茶山的快感。

所以，生活嘛！道法自然，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