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在瓦甓之“持节汉使”砖砚——水墨雲砖铭书稿（17）

水墨雲

漠漠平沙际碧天，

问人云此是居延。

停骖一顾犹魂断，

苏武争禁十九年。

——唐·胡曾·咏史诗

手里捧起这块“持节汉使”圆池古砖砚，让我一下子想到了“苏武牧羊”的典故。

砖砚中人物头戴冠帽，身穿袍服，双手持着一支使节。人物下方还有一大鸟，另一侧面有一条线条简练的龙。

人物之冠上有一支飘动的翎羽，而在汉代，有双翎羽的鹖冠为武官之冠（不知此处单翎是否为简省画法）《后汉书·舆服志下》载：“五官、左右虎賁、羽林、五中郎将、羽林左右监皆冠鶡冠，纱縠单衣。”

鹖鸟习性勇猛，两鹖相斗，至死不休。武官之冠以鹖羽为饰，取其勇猛刚毅的喻意。苏武官拜中郎将，砖中人物头戴武冠，合符苏武的武官身份。

汉代的节，“以竹为主，柄长八尺，以牦牛尾其眊三重”。汉一尺约合今23厘米，可知是在一根约长1.8米的竹柄上，束有三重用牦牛尾制的节旄。

此砖中人物双手持使节，节高于人头，按男性基本身高来推算，使节约长1.8米。使节有节头，亦束有三重节旄。砖中的使节形制与古籍记载基本相符。

汉代使臣所持的节由皇帝授予，是国家的象征，皇帝分封于各地的诸侯王或向下臣传达皇帝旨意的使者，同样要持节。这种持节使者的礼节从秦汉一直沿用至唐宋。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谪外乡，盼望着有冯唐那样的“持节”使者，带来重新起用他的圣旨；就曾在《密州出猎》词中唱到：“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苏武受皇命持节出使匈奴，期间部下卷入匈奴的叛乱，苏武无辜受到牵连，为证清白举剑自尽被救回。匈奴王单于敬其气节使人劝降，苏武宁死不从。单于大怒，将苏武投入寒冬雪窖中断饮绝食。期间苏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数日不死”。单于大惊，认为苏武有神灵护佑，又派叛降匈奴的汉将劝说苏武，一旦归顺则许以高官厚禄。苏武再度严辞拒绝，单于只好将苏武流放到荒无人烟的北海牧羊，并说待到“公羊产子”就遣其归国。

苏武在荒芜严寒的北海历十数年，“廪食不至，掘野鼠去屮实而食之”。苏武坚信他能够回到故国，虽经万千磨难，依然此心不改，此志不渝！“一入匈奴十九年，节旄尽落犹思汉”。他每日手持着代表汉朝使者身份的旌节，直到竹节磨得光滑，节上的节旄都掉光了。

节操、名节、气节、清节、忠节、高风亮节、忠孝节义……正是以苏武为代表的这种使节精神，为后世增添了很多正义、正气的词汇。

这个砖下方还有一只大鸟，既然是“苏武牧羊”，为什么不是“羊”而是“鸟”呢？

可能是“鸟”比“羊”更有意义吧，因为苏武归汉里有一个“飞雁传书”的小故事：当年匈奴王把苏武流放到北海，并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了。十几年后，匈奴跟汉朝的关系开始缓和，汉朝又重新派遣使者去匈奴，同时扣留在当地的苏武部下把苏武还活着的信息私底下告诉了汉使。

怎么样才能够让匈奴单于释放苏武又不至于追查涉密者呢？

苏武部下想出一个妙主意。第二天，匈奴单于召见汉使，汉使便质问单于说：“汉天子在上林苑中射猎，射得一只大雁，脚上系著帛书，上说苏武等人在北海。”单于非常惊讶，向汉使道歉说：“苏武等人的确还活着。”于是，凭此“飞雁传书”智谋，苏武等人得以遣返归国。

苏武因编造的“大雁传书”而获救——这个戏剧性的情节成了民间津津乐道的故事，直至唐代李白还有诗云：“苏武在匈奴，十年持汉节。白雁上林飞，空传一书札”。

当一个人拥有了坚定的信仰，在面对人生的种种痛苦磨炼时，就会迸发出巨大的精神力量！

苏武被流放十九年，历经生死考验，受尽痛苦磨难，却始终坚持自己的信仰，坚守信念，做到大节不辱，大志不移！苏武的故事是“以顺应天道为根基，以品德至上为灵魂”的中国古文化精髓，熏陶教化下的善美成果。苏武所代表的忠贞、精诚、勇毅、坚忍等品德成为一代代华夏子民的精神养份，一直绵延传诵至今。

道在瓦甓之“持节汉使”砖砚——水墨雲砖铭书稿（17）

后记：

再次细看砖中使者头戴鹖冠，双手紧紧抱持着受命于汉皇的使节。砖下部是一只象征“飞雁传书”的雁鸟，而砖另一侧是代表大汉王朝的龙图腾。持节使者身上衣袍飘动，似在大漠朔风中飞扬，其脸部表情舒展而微笑，似乎沉浸在归国的憧憬中……

这块持节使者砖表达的就是“苏武牧羊”典故吗？未必。

但苏武不辱使命的故事，在东汉已被班固载入《汉书》广为传诵。持节使者的形象不仅是“高官厚爵”的指代，更成为一种高贵品德的象征。这种善美寓意的形象被汉代先民有意无意地体现在画像砖的创作里，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我喜欢写这种“神游天外”的古砖砚文化随笔，虽然它不如正史文章般严谨，但内里倾注着我深深的情感与美好希冀……

（智勇·水墨雲·辛丑杏月廿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