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那些寂寞的日子好玩的事(续篇三)

一棵树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十一、隔壁黄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我们隔壁住着一个“坏分子”,所谓”坏分子”是“四类分子”之一,这都是历史性词汇了,我还真说不准是那四类。还有一种叫“黒五类”,好像是地、富、反、坏、右。隔壁“坏分子”姓黄,身材高大,年逾古稀,双目混浊,哈腰驼背,老态龙钟,即使这样每天出工劳动。他早先不知为何说了几句很不得体很不合时宜的话,(像苏东坡一样一肚子不合时宜)结果被“打成”了“坏分子”,套用那句名言:在错误的地点,在错误的时间,说了几句错误的话。惨痛的教训啊!任何朝代,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要管住自己,要紧要紧!黄分子高大威猛(年轻时很威猛,这是可以倒推出来的结论)老妻却矮小瘦弱,满脸皱纹,也每天出工劳作,两人活的很顽强坚韧。他们有一个女儿,嫁在本队,女儿极少来看他们,要划清界限嘛。女儿有一个儿子,这外孙那时20郎当岁,也极少来看他们,当然也是为了表明划清界限嘛。我从未见过有人进他的家门,或站在他家门口和他说两句话,都唯恐避之不远,那是那个时代特有的现象,并非世情淡薄,人心冷漠。我们是知识青年,而且是革命的知识青年,我们不怕,胆气壮的很,我经常钻进他低矮昏暗的小茅草屋里,和他闲扯。我对黄老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我把他当普通老人尊重,也许这尊重里面糅合着几分同情。我每次进他的屋他都笑得特别高兴,满脸折皱簇成一朵衰败的花,声音苍老而沙哑和我东扯西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下放后第一个春节,公社号召知青就地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此刻我使劲想:春节、革命化,这个“化”字真是无处不在。年三十中午,公社召集未回家的知青会餐,不记得当时的情景了,只记得猪肉没吃完带回来七、八块,几乎都是肥肉,好像送给了黄老。第二天大年初一,知青们纷纷告别他乡,回家接着过年。有一回不知是过节还是为了什么,我和那个外科主任的儿子买了一瓶酒,好像是“雷司令”,俩人都不是饮者,喝了小半瓶,实在不好喝,剩下的送给了黄老,老头子高兴的什么似的,估计他很久很久很久没有沾过酒了。如果日子日复一日这样过下去,黄老与普通社员也没有特别大的区别。然而一个时代一定会有那个时代典型事例发生,时代的特色一定会镀在某些事物上,使其面目或狰狞,或诡异,或悲哀。事情的起因已记不清了,队里一个年轻人,很要求进步,很积极,很“左”的一个人,他家也住在我们那一片,算是近邻。他和黄老不“和谐”了,十分愤怒的大声呵斥黄老,声色俱厉的说着一些很“左”的话,他甚至狠狠推了黄老一把。苍天保佑,幸亏黄老一生都是干活的人,没有那么弱不经事,虽然年迈,只踉跄了几步并未摔倒。黄老并没有屈服,倔犟的老人争辩着,极力维护自己最底线的尊严。他的老伴急得又喊叫又跑来跑去想制止事情的发展,周围也有六、七个人围观,我也在其中,没有任何人上前制止或劝解,就像有一道无形的铁丝网将我们隔开了,那就是“时代”的威慑力,没让你不说,但谅你也不敢说也不会说,因为你没有傻到自寻死路。最后还是那个“左”者的老婆将他劝住拉回了家。黄老是那个时代无辜的牺牲品,我们除了哀其不幸也无法可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我前面说过我对黄老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这也许与我父母出身有关,我父亲家成份是富农;母亲家成份是地主,“地、富、反、坏、右”名列前茅嘛。但我父母是幸运的,他们人生的道路选对了,年轻时就参加了革命,加入了共产党,投入到抗日战争中。我的老家河北省行唐县,应该是革命老区,抗日根据地,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共同作用的结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十二、刻章老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陵阳是一个具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镇,古迹古物古树古桥数不胜数,镇子东头有座古老的石拱桥最负盛名。桥头一户人家,老爷子以刻私章为业,写的一手好字,他女儿和我二姐是陵阳中学高中同班同学,十分要好。因这层关系,我和老爷子相熟起来,经常去他家串门,天长日久我成了他家常客。老爷子有太多闲暇时光,乐的与我闲聊,老爷子读过很多书,说的都是历史掌故,和古书上的故事人物,大都是我闻所未闻,觉得新鲜有趣,老爷子说的津津有味,我听的兴致盎然。他还为我刻了一枚私章,我用了很多年,也是我此生唯一的一枚私章,至今我还保留着。那时农村文盲多,凡是需要签名之处都是盖个戳,故而这项带有艺术性的手艺,生意如细水长流总是有的,且独此一家,无需竞争,悠闲自在,家境显然比农户高出一个层次。刻私章用的是木质材料,老爷子自制自备,先在章面上写反字,真正是“反其道而行之”,而且是正楷字,很见书法功底,刻起来并不费力,木质材料比较软,功夫不大一枚章就成了。老爷子不但书法棒棒哒,画画也是行家里手,因为我姓孙,特意画了一副彩色的孙悟空像送我,上书“今日欢呼孙大圣”。那副画随我从陵阳到贵池,从贵池到安庆,挂在我卧室多年,后来因为年深日久,纸张有些发脆破损,再后来又搬家数次,该画不知所踪。画虽遗失了,但老爷子对我的情谊一刻也不曾离开我心之深处;老爷子已驾鹤西去,但他儒雅朴实谦逊的神情风格,亲和的音容笑貌随时都会清晰的浮现于我的脑海。我想:如果有天堂,他一定在天堂;如果有仙界,他一定在仙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十三、经历恐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我始终认为校园生活是各类各种生活中最美好的生活之一,我当带课老师虽说不上属于校园生活,但教师生活的自在随意,轻松悠哉还是深有体会的。初夏季节,早早吃罢晚饭,一个人散漫的踱步街边,放眼望去,远远的一行稀疏的人们,向镇上走来,那是收工回家的农民,落日余晖洒在他们身上,瑰丽的晚霞映照之下,碧绿的田野衬托其中,远山如黛,流水似银,好一副出自大自然手笔的曼妙图画。然而我更晓得,他们已是疲惫不堪,汗湿衣背;他们已是肌肠辘辘,气弱力微。即使如此,他们,一群普通的劳动者,仍然远眺着家的方向,坚韧地迈步前行,也许此刻家中的老母亲正扶着门框待儿归;也许呀呀学语的孩儿在期盼着母亲的亲吻,谁的人生不是一部艰辛的奋斗史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在农村露天放电影是一件令人们大为振奋,广受欢迎的大好事,当然不是经常有的事。不管那个村放电影,消息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几何级增长,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遍了四周的村村户户。人们全然不顾一天劳作的疲累,抓紧吃过饭,从四乡八里涌向放电影的村庄,常常是看过的老片子,但是人们还是劲头十足,乐此不疲,这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了当时农村文化生活是何其贫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有一次距陵阳镇八华里的宿村放电影,是夏季,吃过晚饭天还很亮,夕阳还没有收尽它的余晖。我独自慢悠悠地沿着大路向宿村走去,权当散步了。电影片名已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和往常一样。散场了,在黑暗中人流迅速向四面八方散去,我也随着人流朝着陵阳镇方向快步走着。走到一个岔路口人流便分为两股,如是者三,我惊悚的发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走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天上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厚重的浓浓的包裹着我,恐吓着我。如果是白天,认清方向找准路径是简单而容易的事情,而彼时,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眼前十几步远的景象,那也是一种朦胧,诡异又令人生畏的朦胧。我只能认定大致的方向,顺着脚下唯一的土路飞快的向前走。我恐怖极了,真的担心害怕迷了路,这黑漆漆无人有鬼的旷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茫无头绪。啊!幸好,我终于一捌走上了大路,那是我来时的大路熟悉的大路,通向“家”的大路。心里安定了许多,担心也消失了,大路的表层是沙子,在急促的脚步下发出沙沙声,好像伴陪着我,给我一丝丝宽慰。大路前后空旷无人,两边树木高低错落,黒越越的,夜风吹过微微晃动,仿佛鬼魅妖魔藏匿其后,待我走近突然扑向我。心里依然充满了恐怖,极度的恐怖,只是飞快地向前走,在极速的奔走中减轻恐怖的感觉。从来也没有这样恐怖的体验,这是一种个人的胆量,个人的精神,个人的本性不可承受的恐怖!我与内心的恐怖博弈着,拼命抵御它,扛住它,坚持住不被它击垮,顽强的保持着自己,不被恐怖将我化为乌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我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走,像急行军一般,一边想着:人呢?陵阳镇来此看电影一定很多人啊!他们都走到我前面去了吗?把我一个人落在后面了?还是我走的太快,他们还没有跟上来呢?我又后悔怎么不约一个人一起来,一块回去呢?我此刻想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跑步前进呢?跑步时人要更多的注意步伐,呼吸等等动作协调,多多少少可以转移对恐怖的感受。人啊,总是事后诸葛亮。就这样在恐怖中胡乱想着,走了很长一段路。突然,我听到前方隐约传来说话声,显然是一小群人。我的心瞬间“物归原处”,彻底的轻松踏实了,这真是人生最好的感觉之一,是太必要的遇见。我紧走一阵,接近他们,跟随着他们走进镇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十四、翻山越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大概是放暑假之前,几个老师相约去大山里一个小山村买花生,当然是因为那里交通不便,物资运输困难,土产品价格低廉。五、六个老师吃了早饭即出发,那个小山村在一座大山的另一面,非常闭塞,有点:“不与秦塞通人烟”的味道。山路崎岖不平,蜿蜒绵亘,约摸十多里,快到中午时才走进村庄。那真是一个山窝窝里的小山村,小到你一眼就能将整个村子尽收眼底,村民也和陵阳镇及周边的村民不同,那儿有异说不太清楚,就是感觉不同,像“桃花源”中人,大概就是气息和精神面貌的不同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我们中一位女教师领着我们到了她一远房亲戚的家里,让她大为不满的是这户女主人对我们压根儿就不热情,到了饭点也没打算请我们吃点东西。女教师背着女主人告诉我们,以前她们到她家她如何热情招待云云。不满的情绪不能当饭吃,总不能饿着,最后一个最年长的男教师提议,每人交点钱(多少钱不记得了,也就是一、两毛钱吧)给这户人家,让她给我们弄了些饭食充肌。至于买没买花生,我全然不记得了,只留下了走路走的很累的印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十五、湖边买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有一天正劳动着,有人邀我和青青去太平湖玩,正好有拖拉机去,我们把锄头往地边一丢,托人捎带回去,就兴冲冲随人去了。到了太平湖边,啊!多么广宽的湖面,好清好清的水啊!青山白云倒映水中,风起浪簇,水花如莲;眺望远处的湖面,氤氲一片,升腾飘拂,仙境一般。据说太平湖是人工湖,88.6平方公里,就是将山上流下来的水拦截在山谷之中,筑坝抬高水位,使之灌溉良田。有水自有🐠🐠🐠,此湖盛产鲫鱼,腹大体厚十分雄壮,每条都在半斤之上,价格低廉到你想象之下。这一上一下就不由得你不多买一些,我和青青各买了一竹篮子,十来斤是有的。时在初夏,一夜过来魚的味道有点让人讨厌了,我们立马乘车回家。那时长途客车很少,到家已经是下午,鱼味真是委屈了那一客车的乘客,如若不是看我俩都是健硕身板,肌肉凸现,他们必定把我俩赶下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到家后第一时间将鱼分送亲朋好友,留下几条去鳞剖肚热油煎炸,醋酒浸透其体,姜蒜红烧其身,端上桌面,挥筷一尝,颇有些臭鳜鱼风味。至于那些“被迫”受鱼者,他们是吃是扔,我没好意思问。</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