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绿江南岸（上）

秋叶飘零

前年三月，前往无锡，赏花会友。

33年前，带着四岁的儿子，一家三口去过。停留两天，转了两处，锡惠公园和蠡园。

这次是奔着柳絮姐去的。2017年春节前，作为素未谋面的网友，前来照顾腿伤的我。天刚擦黑，进了小区，出租车灯映出熟悉的身影。进了家门，老俩口等着我吃晚饭。

次日起个大早，七点半赶往市中心，见到柳絮多年好友——装束讲究的顾大姐。她已安排妥当，夫妇二人加我俩，到张家港香山赏梅。

无锡市有梅园，早年间拍摄电影《早春二月》，柳絮说她们放了学跑去看稀罕。

每年春夏之际，花事繁忙，此起彼谢。退而不休、仍在工作、一辈子从事教育的顾大姐总是忙里偷闲，兴致勃勃地寻觅芳菲，樱花桃花海棠紫藤郁金香……

走的看的多了，便有经验。梅园一是人多，二是树高，不易拍照，所以选了这里。

行车一小时，到了，一位挎单反带着反光板的摄影师已在等候，顾老师的学生。看海报，“花都开好了”，南方人的说法吧，北方人只说“饭做好了”。

右一柳絮

虽是人工修建，规模很大。一池碧水，周边山坡起伏，小桥流水，亭阁点缀，红梅如霞，白梅似雪。远山青黛，朝晖斜射，正是摄影的最佳时段。游人不多。

一行人走走看看停停拍拍，三个小时左右，只转了一侧。专找花繁枝密的树下，要用反光板补光。又选斜坡，才能拍出满幅的花海。新栽的小树，凑近便是“丛中笑”。相机拍了换手机，红梅拍了换白梅。

游人多钟情于红红火火，我看着一片洁白的香雪海，打抱不平：冷落了它们！万紫千红才是春。又不是粤人，忌讳白色。

自以为最佳的一张，是在一片朦胧（大光圈）的前白后红背景下，黑毛衣衬着手里的一枝红梅，捡的。摄影师迟两天传来，即刻换成微信头像。又放大挂起来，孤芳自赏。

太阳升高，燥热起来。从二十几度的华南到十几度的江南，穿得厚了些。早晚温差也大，有十几度吧。

已是顶光，不宜拍照。摄影师催促大家出园找车，走了好长一段路。这个十三不靠的新开景区，游人多，地方大，四散开来，不显。

午餐是地道的农家饭，鸡鸭鹅鱼肉虾，丰盛的一大桌。食材新鲜，入口甘美，比平淡的粤菜滋味丰富。食毕，摄影的黄老师买了单，匆匆赶去上课，够辛苦的。

分手前他指点我们去看一棵千年红豆树，梁代昭明太子萧统手植，王维“红豆生南国”就是咏它。眼下既无花亦无豆，人也乏了，作罢。

我俩在市中心下车，转乘公交大巴。人不少，没座，听着刷卡机“老龄卡”甚至“高龄卡”的声响，坐着的年青人充耳不闻，身边站着颤巍巍的老人，“我自岿然不动”。

比起广东的社会风气，差得不是一般，连我都是有人让座的对象。这里，休想！一路站回去。

16日又是大睛天，风和日丽。三人八点出门，去蠡园。

三十多前头回见到的江南园林，就是这里。犹记一道长廊，这边山石柳池精致玲珑，那边波光浩淼豁然开朗。

还想去细瞧苏州园林。柳絮说那些都是人造的，这里是天然的。也不尽然，应是借景，沾自然山水的光。

蠡湖是太湖的一部分，水面现成，沿岸回环筑堤，飞拱成桥，亭台水榭、假山廊阁巧妙布局，将天然与人工融为一体，婉约豪放相得益彰。

入园左转，修竹密林，翁郁森森。拍了几张，雾蒙蒙的，朝阳下水汽氤氲。

先在长廊内转悠，穿过月亮门，眼前便是开阔的湖面。不同于三十年前，周边高楼遥立，这湖就没了天水相接的无边无际，格局显得小了。

更烦人的是，路边一大厦，湖边一个摩天轮，蛮横地屡屡闯入选景画面，不得不挪开、调整、放弃。现代化无情地侵扰着江南园林的诗情画意和古意悠悠。

兜兜转转，远观那边西施袅婷的小岛，细看这厢碑画文字，无非是范蠡使了美人计又携其泛舟于此。

唉，红颜薄命！男人自己打不赢，就拿女人当枪使。很是怀疑美人命运结局的真假，按说这是吴国地盘，范大人想让卧底数年内心痛楚的美人触景伤情？归隐也该另行选址。

狮子林，好大一片透瘦皱漏的太湖石上，亭檐飞翘，树影婆娑的水面倒映着碧空的湛蓝。

西施岛

狮子林

步上几级石阶，桃花坞。花儿开得正浓，一树树的绯红，在阳光下粉嫩娇艳，男女老少都在拍照。交不交桃花运本是人间的瓜葛缘份，跟一年一度兀自开放的花儿扯得上吗？自作多情。

信步而游，踏上一段湖堤。清风徐来，垂柳婀娜，浅绿带着鹅黄。柳絮指着隔水紧邻的四个小亭，春夏秋冬四季亭。左转，前方一个绿亭倒影静卧湖面，顾影自怜。

出园前在小食店品尝了范蠡酥饼，咸的甜的，酥脆浓香。

桃花坞

正午，老先生打车回府，我俩原打算去附近的蠡园中央公园。驶过三辆1路公交车，挤挤挨挨。第四辆空了，她拉着我跳上去，直奔鼋头渚。想起一出是一出，率性而为。

鼋头渚，依傍太湖的一个半岛，因形得名。自然山水，大气磅礴。出名的是樱花，最盛时满坑满谷，每年举办国际樱花节。眼下樱花没开几处，东一簇西一团，满坑满谷尽是人。

顺着人流穿林过坪，往山坳里走。两边丛林密布，一派山野景观。柳絮介绍原有农户，现为纯粹的旅游胜地。网上云，上世纪初达官贵人在此建洋楼别墅，一路行来没见古典或西式楼房，可能在云深不知处。

鼋头渚

樱花谷，见一亭一碑，1986年从日本引进栽种。这里的樱花开得多，一片烂漫，游人如织。那头的小溪红桥眼熟，似在纽约布鲁克林植物园见过，大概都借鉴日本园林。

一路寻觅人杰馆。前一天晚上，在她家书柜抽出两册《百年无锡名人录》，吓一大跳，地灵人杰，名流辈出。只说当代，无锡籍两院院士达76人，全国平均百万人出一个，这里平均六万。各界精英荟萃，鄙人所知悉的文化艺术圈，就有不少大名鼎鼎者。

右折，步入林间小道，一座座雕像倏忽隐现，写意风格，不拘形似。越古者越夸张，没人知其模样，顾恺之直类于狂草。

入馆匆匆一览，工商科技大多不识，重点看看历史政治和文化艺术方面的。

樱花谷

这pose，跟拍电影似的

该走了，五点半约了位作家朋友。柳絮念叨应看看“包孕吴越”的一块巨石，这里就是越王勾践打败吴王夫差之地。

想搭观光车回到入口公交站，人流排成长龙。她向陌生人开口，搭了段私家顺风车。下车步行，柳絮指点太湖对面建筑，都是填湖造出的，难怪没了当年的视觉冲击力。

总算到了，公交站蠕动着更长的人流，没有的士，只能等。五六辆后，终于坐车回城。我闭眼养神，等会儿还要打起精神跟作家面对面。窗外没了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风貌，全是哪儿哪儿都有的现代建筑。

五点半，如约而至。高仲泰，作家、影视编剧，曾与柳絮姐为邻而居。代表作：长篇小说《望族》《阖闾王朝》《夫差王朝》《上海犹太人》等，非虚构小说《红色资本家荣毅仁》，散文集《我的故乡是吴国》，电视剧本《荣氏兄弟》、《望族》、《租界》，电影剧本《大清公使》、《荣毅仁1949》……

不难看出，其创作题材盯着生于斯长于斯的本土，抒写古今人物命运沉浮，演绎历史传奇的大开大合。签名赠予的《阖闾王朝》，五六十万字，据云史料不到百字。读后写评论，题目就叫《一把米煮成一锅粥》。

席间，作家侃侃而谈，多以自己的作品和体会为例，彼时我只读过其历史纪实小说《上海犹太人》。

没架子，坦然直言，我请教情节线索的安排衔接，他说自己是凭感觉，人物情节并不按预设延伸，思路和灵感不由自主涌现。强调一点，文学的价值在于表现人性。

一晃，三个小时，拎着沉甸甸的三本书，告别。到家九点半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