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花

cinderella

朱莉找了好几家快捷酒店，不是她嫌弃人家档次不够，就是人家老板不敢雇用她。骄阳似火，马路上腾起热浪，她穿着高跟鞋的脚已经酸痛不已，好不容易找到一棵大树，她一手扶着树干，一手划拉着手机，找个活儿可真难。对面有一家高档洗浴中心，朱莉眼前一亮，这里估计能成。 孙浩打量着朱莉，从头到脚，“你出来干几年了？”孙浩在桌子上磕了磕烟，朱莉马上把烟给点上，烟雾缭绕之中，孙浩说：“明天，你来三楼试试吧。”朱莉出了孙浩办公室，走到大厅看见墙上写着：一楼浴室，二楼是温泉，三楼是休息大厅。 早上九点，朱莉来三楼报道，换上了按摩服务员的制服，裙子有点短，显得朱莉的双腿格外修长。林姐负责带她，林姐比朱莉大上个一两岁，面容姣好，妆容精致，脖子上的项链价格不菲，林姐长眼毛忽闪着说：“干我们这一行，想多挣点钱，一定要嘴甜，客人提的要求要尽量满足，不要和客人起争执。”“好的，我知道了林姐，这管口红是我送姐的见面礼，小意思，一定要收下。”林姐笑了笑，接过来，顺便拍了拍朱莉的肩膀。 朱莉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男士，头发稀疏，但是有款有型，红光满面，身体略有些发福。姐妹们都叫他张总，张总打量着朱莉，然后说了一句：“这姑娘是新来的？面生啊。” 林姐赶紧笑着说：“张总好眼力，朱莉是从北京回来的，我的好姐妹，手法不错，张总尽可尝试一下。”“好，就莉莉吧，我的肩周不好，还有腰脱…”朱莉没等张总说完就拉着他进了按摩间。“唉呀，腰这块儿再用点力，对对对，就这里酸痛。”张总哼哼唧唧舒服的很。“莉莉，你手法真不错，以后我就找你了。”张总面朝下含糊不清的说。“好，林总，您就是我的VIP了，谁让我们这么有缘，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谈得来。”朱莉随声附和着。 朱莉累了一身汗，第一个客人，肯定要下功夫了，朱莉哪里没混过，这点小技术还是有的。张总起身，换了衣服，随手把五百块钱塞进朱莉的手里。朱莉假装不要，张总握住她的手说：“你这手把，值这些钱，收下。” 林柯言是朱莉众多客人里给她留下印象最好的一个。林柯言不到四十岁，不像那些常客般油腻，也从没有想占朱莉便宜的想法，他按摩时一老本神，不多言不多语，每周六晚上他都会来，带着六岁的儿子一起，他按摩的时候，儿子就在大厅和其他服务员玩。“他应该是个好爸爸。”朱莉心里想着。林柯言不像张总那样出手阔绰，几乎没有给过朱莉小费，但是朱莉愿意给他按，因为她觉得他举手抬足间足够尊重她。 朱莉在暗夜洗浴中心，一干就是多半年，因为回头客多，姐妹们戏谑她为：“暗夜之花”。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朱莉这些天忙完了，好在还有一天朱莉就放假了，她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陈柯言就来了。他一来，就给朱莉出了个难题。“朱莉，我想求你一件事，我母亲病重，我过年要带孩子回一趟老家，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算我雇你，我可以给你钱，行吗？”朱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胀红了脸，继续结结巴巴的说：“你不要想多了，就是表面上装作我女朋友，好吗？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放心，工钱，你定。”林柯言低着头，看着脚尖。朱莉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下轮到陈柯言吓了一跳。 林柯言就是一个小科员，上大学时谈的恋爱，恋人跟着来到小城，可是从大城市来的姑娘，从最初的新奇安逸到索然无味不过半年时间，反正也没有领证，人家也是来去自由。 后来，林柯言考上了公务员，一个孩子却凭空出现了，安琪说这是他俩的孩子，然后又一次断然离去。林母一气之下生了病，留下来病根。孩子带在身边三年了，多少也相处出了感情，林柯言没有去做过DNA鉴定，因为他相信安琪，换句话说，也许他对安琪还心怀期望吧，孩子在，就有她回来的可能，林柯言坚信这一点，可是三年过去了，安琪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这一次林母病危，林柯言不想老母亲为自己担忧，就想起假扮男女朋友的方法，来安慰缠绵病榻，不久于人世的老人，偶然一次机会认识了朱莉，又频频去照顾她的生意，真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好在朱莉答应的痛快，让林柯言心头一暖。 朱莉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和林柯言父子一起回了乡下。说实话，朱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答应他，就是觉得他可怜，还是掺杂了什么情愫，不管了，反正自己也没有地方过年，去就去吧。朱莉吃上青春饭那天，就和家里人闹掰了，家里重男轻女得厉害，朱莉寄回家的钱都用来给弟弟盖房子和娶媳妇了，父母还是不放过她，吸血鬼一般想榨干她。她好多年不回家了，回家等着她的就是一双双要钱的手，她心寒了。 林家老院在一个山坳坳里，林柯言一手提着朱莉的行李箱，一手牵着孩子，踏上黄泥小径，路上满是残雪和冰晶，朱莉穿着高跟鞋一步一滑的紧跟着，林柯言回头望着她，眼里满是感激。 林母病危，只剩一口气撑着，明天就大年三十了，她不能就这样走，让孩子以后没法过年，这一年来，是表姐一直帮着林父照顾着林母，林柯言才能安心带着孩子工作。林柯言塞给表姐一个厚厚的信封，表姐一劲儿推迟，可林柯言是真心实意表示感谢。林父看见朱莉高兴，深深地皱纹里漾出笑意，林母微闭着眼睛，知道是柯言带着女朋友回来了，也挣扎着睁开眼睛。她见朱莉面带笑容的站在她面前，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朱莉忽然就想起她的母亲来，一把抓住林母的手，眼里也涌起来泪花。林柯言下厨炒菜，朱莉给林母洗了头发，擦了身体，她轻柔的按摩着老人家骨瘦如柴的身体，像哄孩子一样柔声细语。林柯言看在眼里，暖在心上。 春节只有七天假期，第六天一大早，朱莉就开始收拾行李，这几天一直和林柯言睡在一铺炕上，林柯言每天都是和衣而眠，辗转反侧，他始终背对着朱莉，两人中间夹着六岁的小宝，反倒是朱莉每夜都睡得香甜踏实。 临行前，林母把朱莉叫到跟前，这几天她的状态好了不少，眼睛里也有光了，她勉强坐起来，拍着朱莉的手说：“看得出柯言这些天很开心，他看你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爱，他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她欣慰的笑了笑，继续说：“我这里有十万块钱，你拿去，算是我们给你的聘礼钱，我身体不好，不知能活多久，要不然，应该去看看亲家的，莉莉，你不要挑理啊。“对了，还有这个，这是我婆婆传给我的镯子，今天，我把它送给你，当见面礼。”说罢，林母摘下手腕上极不相称的金镯子放在了朱莉的手心里。林柯言示意她收下，以了老人的心愿，朱莉也不忍心推辞，但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不曾想这一家人如此真诚的待她。 回到市内已是黄昏，孩子在车上睡了一觉，满脑袋的汗水。朱莉叮嘱林柯言不要让孩子受风后，就下车了。那十万块钱和金镯子已经交给了林柯言，朱莉打开行李箱，看见了整齐的一摞钱，数了数，不多不少三万块。比他们谈好的价格整整多出一万元来。 三个月没见林柯言，朱莉心里空荡荡的，每天逢人便笑，她觉得好累。张总倒是来的频了，偶尔也是动手动脚，让人心生厌烦。刚下班，半夜十点多，林柯言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林母不行了，朱莉毫不迟疑，向林姐请了假，和林柯言匆匆的赶回来老家。这三日，朱莉忙前忙后，大小事情都做的圆圆满满，林家亲属无不佩服，林柯言更是感激不尽，可是朱莉总觉得他们之间少了什么。回城车上，朱莉靠着林柯言的肩膀睡了一觉，下车时，林柯言拉住了她的手。“莉莉，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这一万块钱给你。”“哼，林柯言，你以为我就是为了钱吗？”朱莉把钱甩进了车里。“可是，我……”林柯言欲言又止。“算了，咱们再也别见了。”朱莉转身就走。林柯言不知从哪里鼓足的勇气，一下子抱住朱莉，把头埋进她的长发里，竟流下泪来，弄得朱莉脖颈痒痒的。“莉莉，我带着孩子，我配不上你。”林柯言小声地说着。朱莉转过身来，用双手捧住林柯言的脸说：“明明是我配不上你。”说完就吻了上去。夜色温柔，灯光阑珊，两个人终于向对方迈出了一步。 林姐看出朱莉有心事，便旁敲侧击起来，“怎么了，看中哪个大款了？你可要选好，不要吃亏被耍了，弄点实际的才划算。”朱莉笑而不语。 今天下班早，林柯言在楼下接她。“爸来了，你去见见？”“好哇，我们一起去买点水果。”“如果爸问起你的工作，你最好别实话实说”林柯言的话，声音小到蚂蚁都听不清楚。朱莉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打碎了东西。 林父带来了朱莉爱吃的蘑菇和粉条，还有二十多斤重的红薯，就因为朱莉爱吃，所以不辞辛苦的背过来，朱莉心怀感激。林父对朱莉说：“孩子，你是个好姑娘，不要嫌弃我家柯言带个孩子，我和你妈，哦，我说错了，是你姨，我们两个也别欣慰，你工作不要太辛苦，叔叔这里有五千块钱，给你买衣服用。”“不不，叔叔，我自己挣钱，这钱您老人家留着花吧。”“吃饭了！”林柯言在厨房里喊，朱莉起身去盛饭了。刚刚坐好，朱莉给林父倒了一杯啤酒，一杯酒还未下肚，就听见了敲门声，林柯言去开门，安琪竟然站在门外。“爸，你也在这，我挺想你的。”安琪很自然的走进来，好像没有看见另外一个女人。 朱莉起身，安琪坐下，孩子躲在林柯言身后，怯怯的打量着她。这几个人都还停留在惊讶之中，安琪已经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了。朱莉没有留下的理由，慌忙穿上鞋子走了。外边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打在身上，竟分外冰冷。打不到车，朱莉漫无目的的走了很远。 今晚，张总又来了，他百般挑剔，一会儿嫌弃朱莉手轻了，一会儿又埋怨她手重了。朱莉给他捏背的时候，他故意褪下浴袍，衣不遮体。朱莉给他盖上，他却扑过来抓住朱莉的手。“我的钱就那么好花吗？你什么都不让，还想花我的钱吗？婊子，装什么圣女，没有我搞不下的女人。”朱莉使劲抽出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张总一脚踹过去，朱莉的头碰在桌角上，血流不止。林姐冲进来，安抚完张总，赶紧扶起朱莉。这个工作，朱莉估计是干不成了。夜像是墨汁涂的一样黑，一丝光亮都没有，朱莉的头胀胀的，比起内心的伤痛，这点小伤实在不算什么。出租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徘徊，朱莉一眼就看出来是林柯言，她还未走近，他就转过身来。“莉莉，对不起，我要和安琪结婚了。”“好，恭喜你。”朱莉故作镇静，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走过。 暗夜里，如果有花可看，那就是昙花吧，粲然一笑，随即枯落，爱情有时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