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马厝围与街道工业(八)</p><p class="ql-block"> 街道工业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达濠兴起的一种小型生产企业,具有民营经济的雏形。一般是由向往办业解决自身以及亲朋戚友就业出路的人,牵头组织或者几人志趣相投联合而组建,因那时不允许私人办厂必须隶属于某个居民大队领导,属于集体经济性质,也即是改革开放后鼓励发展的自筹资金、自找场地、自寻市场、自负盈亏、自愿组合的‘‘五自企业’’。达濠镇(或称公社)‘‘文革’’前的工厂,除了国营抽纱和青洲盐场,加上几家镇办的诸如造船、木器、铁器、化工、五金等小型工厂之外,面上少有其它工业企业,许多城镇居民户口的青壮年就业问题突出,况那时‘‘上山下乡’’运动未起,必须寻找生活出路。当年的‘‘上山下乡’’运动,有必要于此简要介绍。‘‘文革’’开展两年之后的1968年12月,毛主席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随后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在全国掀起,达濠有不少城镇居民户口的青年被动员,远的到海南岛或现河源市的紫金县等山区,近的到潮阳县西胪公社等地(名额少不易得到)乡下,在农场或生产队落户从事农业生产。据我所知,达濠的许多青年特别是女青年并不愿意离家上山下乡,家庭也舍不得年龄并不大的子女离开,但家庭有两名18岁以上未婚青年者,便被要求应有一人上山下乡,不少人是在被扣留家庭户口簿、粮簿,又领不到手工抽纱网花的‘‘半强迫’’情况下当上‘‘知青’’的,送子女上山下乡不同于入伍参军的光荣,场面并不快乐甚至悲悲慽慽。还有一些家庭为了躲避上山下乡而让子女突击结婚,有的女青年不愿远赴海南岛而匆忙嫁入农户(因居民女青年不会种作,极少嫁与农民青年)甚至诸如潮阳的陈店、司马浦或金玉、灶浦等不是本地的纯农乡村,外地‘’仔婿崽‘’挑来的一担箩筐定亲聘礼,一头是两只活鹅,另头是晒干的粿条脯,称为‘‘嫁内山’’,相邻的静心姐就嫁到青篮农家、后厝的莲珠姐嫁到潮阳内地。但当时也有一些相对较有知识,懂得利用与发展社会关系闯新路子的人,在‘‘非农’’不可能务农的情况下首先努力尝试创办工业企业并取得了成功,投产于1967年的马厝围‘‘红粉厂’’就红极一时,并且开了达濠‘’三乡一镇‘’(达濠、赤港、青篮和市镇)大办街道工业的先河,有着重要的引领作用,应在濠江区的工业史中占据无可替代的特殊地位。</p> <p class="ql-block">马厝围巷道与巷牌</p> <p class="ql-block">当年红粉厂厂长吴宏熙先生</p> <p class="ql-block"> 据当年红粉厂厂长、现今78岁的吴宏熙(人称‘’老吴歪‘’)先生和那时的待业青年、现今69岁的余楚溪先生介绍,他们当年创办红粉厂是历史机缘的巧合,得益于文化大革命,邱国忠起了重要的中间作用。邱国忠是达濠人,家住汕头市区,这边与赤港的陈秋明、郭明声,和在粮站工作、住马厝围巷4号、与我家厝座侧向相对关系密切的邻居陈顺昭,那边与出身于工商业家庭、大学读了化工专业而失业的汕头市区人徐家达,有供销渠道的郑世民都是朋友,陈秋明又与吴宏熙等人经常在一起,大家有的苦无生计有的为没法发挥专长而苦恼,于是在1967年中从正在引向高潮的‘‘文革’’看到了机遇,由吴宏熙组织在其住家附近的赤港西田路现8号毗邻的两间瓦屋小铺,用几个水缸搞化学反应造出了红粉并顺利被化五交(化工五金交电)公司收购,货款三千多元,让一帮人欣喜异常,筹划另找场地正式办厂以扩大规模,得到赤港居民大队的支持,安排了属于‘‘地主厝’’的马厝围一横巷4号厝正式创办红粉厂。他们釆取入股方式增加人员和筹集资金,以21人合成17股份,每股220元,其中四人只有参加半股的经济能力,余楚溪半股的110元还是青篮亲戚支持借给。马厝围的红粉厂,已俨然是厂长、技术、供销、会计、出纳‘‘五员’’俱全的正规企业,由于原来已在西田路铺间有过试产试销经验,因此投产快见效也快,当年底(1967年)投产后真的是货如轮转,财源滚滚,1968年产品销售值超过10万元。生产红粉的主原料是汰白粉,与氯化钾、氯化钠、硝酸配比,经冰冻反应漂水若干次,晒(烘)干后为淡红色半成品,经石臼石槌反复研磨逐渐变为深红色,再过细密铜丝筛,粉末便是成品。现在听介绍及回想当年看到的简单设备甚至原始的生产方式,好像技术含量很低工艺很初级,但在半个世纪前的达濠却是高新技术。那时各地每天不论夜日都在迎接‘‘最高指示‘’,用红油漆大型的于公共场所大书特书毛主席语录,小型的于各家各户的门顶与门叶上部书写‘‘忠’’字或‘‘兴无灭资’’ ‘‘亦工亦农’’ ‘’自力更生‘’等字样,称为‘‘写门目’’,需要的红粉特别多,1967年底至1969年间赤港红粉厂名扬省内外,福建、浙江、江苏、上海的化五交公司都前来订货,产品供不应求。那时我十一二岁,印象是作为厂的厝座内外摆放着许多大水缸,整条巷甚至大道寨门外毗邻达濠乡的坑墘,都摆放着盛于瓦片上的粉块在晒干,很有节奏感。由于货期紧,如遇天气不好还在厂内的厝座大厅围个大焗房,用煤炭烘干漂水完毕的半成品。厂里主产红粉,为了满足写‘‘语录’’和‘‘忠’’字的装饰需要适量兼产铬黄粉。虽然增加了职工,但研磨红粉的人手还是远远不够,于是便由周边居民带上家用的石臼前来充当临时工,整条巷包括各个门楼肚坐着许多‘’擂红粉‘’(研磨)的人,按量计工值每斤三二角钱,每天能赚五角至一元钱,收入可观。像楚溪先生这种厂里骨干人员,每月工资达五六十元,其母亲拿出8元便购买黄金一钱,那时他还是不足二十岁的青年,如此收入可见企业效益之好。不过红粉厂也使周边巷道连同厝座内‘’染‘’了红色,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一些不便。1969年中为进一步扩大生产,便到居民相对不很密集,并且又临近坑墘方便晒料的达濠乡邓厝巷口‘‘破厝斗’’(废旧厝地)置建新厂房,年底从马厝围搬迁,但企业仍然隶属赤港居民大队。搬迁后的红粉厂随着‘‘文革’’高潮的过去,市场迅速萎缩产品骤然没有销路而停产,人们便说是因为搬了地方才导致倒闭。</p> <p class="ql-block">当年红粉厂所在的巷道</p> <p class="ql-block">马厝围一横巷4号厝座,先后办过红粉厂、糖纸厂。</p> <p class="ql-block"> 马厝围一横巷4号厝继续着‘’厂房‘’的功能,接着创办了花纸厂,生产市面上每分钱一粒的糖果包装纸。这种包装纸外面印有图案花纹并涂上一层薄蜡,每小张约6厘米见方,把一粒约2.5x1.5x1厘米的糖果包住后两头绞成索股状,便能起到防潮保护的作用,是原来包装糖果的传统方法。这个厂存在的时间比较长,到了‘‘文革’’结束后才歇业,并且为主生产糖纸,尽管后阶段还生产扑克牌,但至今马厝围的邻居还是习惯称为糖纸厂。生产糖纸与生产化工红粉是完全不同的技术工艺,虽然是由另外一帮人马组成,但技术问题又是如何解决的?据当时在赤港居民大队任文书,后来长期担任书记,既是书画家又是高级工艺师,为赤港街道工业繁荣起重要领导、指导作用的陈兰华先生介绍,糖纸厂的公开技术员是达濠人,公父于民国时期便在汕头市区开办‘‘南美洲’’印刷公司,他的技术来自家传,抖齐涂蜡整张成叠花纸裁切成规格糖纸的技术属于绝活,全厂无人能够操作。其人每天上下班都从我家门口经过,五十左右岁年纪,穿着白裇衫,个子高瘦眼窝较深,因此我很有印象。但至今大家都想不起他的准确姓名,当年的老员工黄姐与其有亲戚关系,也说只知人们背后称他为“牛仔老四”。还有不公开的技术员谭金龙,广州附近的增城人,原来是广州陶瓷研究所技术员,因叔父在台湾有‘‘特嫌’’(特务嫌疑)而失业,被秘密接纳于花纸厂,不仅担任花稿设计以及糖纸印制的全套技术,而且还帮助打通了业务渠道。想想在那个唯成份论人才埋没的年代,赤港敢于‘‘窝藏’’谭金龙使其发挥作用,行为是颇‘’冒险‘’胆略是够大的,尤其人才眼光实在独到!当年大量的劳力找不到出路,失业青年很多,糖纸厂又不像红粉厂污染环境工人弄得纷身泛红使人讨厌生畏,其员工干净整洁,家庭条件较好的女工还有些打扮,看来很有优越感,让许多年轻人对糖纸厂心生羡慕。</p> <p class="ql-block">现时的马厝围巷</p> <p class="ql-block">当年赤港工艺厂生产的彩蛋</p> <p class="ql-block"> 马厝围一横巷4号厝是蔡章阁先生家族的侨宅,厝座办厂期间其堂嫂及子女(即蔡钦德一家)四人就居住于西畔前房,改革开放后落实侨房政策归还业主。蔡章阁先生与这座厝渊源极深,小时与母亲生活于此,青年时期还从香港回家于此结婚生子。蔡先生是香港企业家、工业巨子,当红粉厂、糖纸厂先后在这座厝办得顺风顺水的时候,厝主人又正在香港执着工业的牛耳。并且尤其是红粉厂当年开了达濠创办街道工业的先河,接着糖纸厂进一步为赤港办企业尝试、探索和积累了经验拓展了路子,使赤港的街道工业在七十年代数量与门类众多,局面甚为繁荣,其中包括生产彩蛋年创出口产值超100万的工艺厂,还有产品也是全部出口的竹艺厂等著名企业。从该厝座所出的人物以及历史机缘而创办企业,一对香港一在地方所起的作用与所产生的影响,联系起来分析甚有奇妙的成分,究竟是否有风水地理的因素,还是纯自然的巧合?一时也难说得清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马厝围二横巷1号厝座被拆建</p> <p class="ql-block"> 随着时间的推移时代的发展变化,濠城新居民区的规划建设,新街区的开辟与形成,新高楼大厦的拔地而起,马厝围外东南西北面原来四野茫茫,而今楼房林立,大道通衢,让人慨叹真个是‘‘沧海桑田’’。马厝围这处规模规整的传统民居建筑群落,与乡里内乃至濠城其它地方的传统乡巷一样,或因大量住民外迁而使老厝闲置导致失管荒废坍塌,或因改造建设而改变了原有整体布局。现时直巷3号的厝座早已被拆建成三层楼房,二横巷1号厝被拆后一半地在建五层高楼而另半地空置,三横巷1号原是上世纪沦陷时期荒废的‘’破厝斗‘’长期在种蔬菜,已另易主开发建成十三层的高楼,四横巷1号也拆后一半建成双层楼房,其它的厝座多数关闭失管,一横巷4号的侨厝也后厅连房坍塌见天,整个马厝围不仅仅是物是人非,而大有物既是又不是的感觉。看着这片建筑群落如同迟暮残疾的老人,尽管情感依依又爱莫能助,在怅怅中倍觉寥落,只能把过去的生活经历作些回顾留下记忆。马厝围三十几年的生活,绝非这一二万文字所能叙说得完,仅能凭个人所知所感作些侧面零星记载,可能也有达濠的某些缩影,但个人的目的仅仅是聊寄情思而已。(全文完)</p><p class="ql-block"> 2018年4月</p> <p class="ql-block">马厝围一横巷4号厝座后厅连房坍塌见天</p> <p class="ql-block">马厝围原厝斗地建起的高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