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奶奶,您在我梦里依然清晰。低垂眼帘,模糊视力,却能听出子孙的脚步声音。没跟您打招呼,却躲不过您问话,每句都是我们关切。“牛早上出了圈子,拴在哪里呀?没换地就跑回来偷懒”;“大窠里的稻谷,收割完了吗?才去半个上午,没那么快吧”;“番薯秧刚种好,没浇水,就回家了,这几天没下雨,准会晒死的”;“天气那么好,在家干什么?快去帮你妈干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奶奶,您在我梦里依然清晰。坐在门口小石凳上,您能听出谁家的鸡抢食了,谁家狗在狂吠。没有天气预报,您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依据就是“这几天闷热,睡得反复,估计很快有雨”;“晚上纳凉,一点风都没有,快下雨了”。您说不出“天人合一”的话,不知道气温与晴雨的关系,却活得细心专注。您不会乘法口决,大字不懂一个。偶尔对卖猪肉的老板说:“我感觉猪肉好像不足称,你看,你看绑猪肉的席草都足足一两”;“别以为我老人家,你这块肉肯定是后腿猪肉,又柴又硬”。</p> <p class="ql-block"> 奶奶,您在我梦里依然清晰。那些年,您总说:“勤快点,读书也要读出点名堂来”;“现在不要偷懒,拿直笔比拿勾笔清闲”;“早点做完作业,早点睡觉,别拖到三更半夜”。您从不说,看谁家的孩子怎么样,好象压根就不会比较。您有自己的标准,“孙媳妇的身高至少要有挑得起水桶”;“上山捡柴至少也要有八九十斤。担着松松垮垮的两把柴实在不象样”;“谁谁干活就是又潦草又快,谁谁干活磨磨矶矶。哎,就那样,性格难改变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奶奶,您在我梦里依然清晰。您相信神秘的力量,却不沉迷此道。烧香拜佛回来,总能自圆其说,您的三观有乐观的影子。缠绵生病一段时间后去求神算卦,说是往生爷爷催您去天堂。您说:“还要带子孙呀,带大子孙再去不迟……”家运不逮时求神算卦,您说:“本来要牺牲四脚的(指猪),现在牺牲了两脚的(鸡鸭),祖上和老天有保佑。”</p> <p class="ql-block"> 奶奶,您在我梦里依然清晰。有人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可您从不主动谈生死,只聊些小事。有人告诉您,谁谁往生了。您说:“今年多少岁呀”;“可惜了,没有享福啊”;“天生命硬,这么早走”。您从不问得什么病而离世,也许您早就以为问了也白问,知道也没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奶奶,走了很久,时常托梦给我。我偶尔会翻翻周公解梦,那千篇一律的答案,有点牵强附会。可我没有办法解释,这么些年过去了,您在我梦里依然清晰。知识和视野的局限,我不知道大脑里贮存的记忆,经过一次次格式化般删除,还顽强占据大脑某个扇区,占用大量的字节。</p> <p class="ql-block"> 奶奶,走了很久,转眼我已半生。您那些话虽不是金科玉律,格言警句,我却视为可操作的行动纲领。您说过日子要节省勤俭,我量入而出。您说没落下就没检到,别去麻烦别人,谁都不容易,我尽量不打扰别人。您以为,生病了多睡觉就能好,或者刮痧就能好,如今我也偶尔为之。您以为,常见病用漳州水仙牌的风油精就能治好大半,您时常滴几滴往额头肚子抹。如今我特意找了一瓶放在家里,还是当年的包装,还是那样便宜管用。您把粉蕉放到有了黑点,分给我一两条,如今我在水果店里常买粉蕉,它不是最贵最香,只想重温当年的味道。您给我吃过菠萝糖水罐头,如今我偶尔会去买,可那味道不太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奶奶走了很久,盛世出乎您的所料。如今没人上山的检柴,烧饭用上了石油气,可我妈妈还去检松针。梯田一片金黄的收获景象不复存在,很多水田里改种抗旱作物,山上坡地种上柚子青梅。您说早点睡觉,可是我常睡不着睡不好。再不用您叮嘱,我还会装模作样看书写字,记性没您好,看完丢下就忘记大半。买东西商家偶尔还欺骗我们,已经很少短斤缺两,变换了花样。我的口算早就退化了,小票里都有完整计算的公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奶奶,走了很久,如今我站在墓前。如果您真的可以听见,点燃那柱香,何需祭词。有山风吹过,有星星眨眼,有梦里来过,我们没有忘记您。如果可以许愿,许愿又可以实现,我只想说,奶奶保佑我们健康快乐,夜夜好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