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茶

火狐狸·蕊

清明·茶

　　清明时节，斟一杯清茶寄托哀思。爸爸，我们来看您啦！

父亲离开我们已整整6年，如往年一样，今年清明的祭扫，一杯馨香，一盏相思，散发着淡雅清香的茶，静静摆在父亲墓碑的案前。

霏霏细雨，应景地洒落大地，与清早的寒气相凝，微雾蒙蒙，路边的柳枝洗却凡尘，条条垂落着各自的美。走进墓园的路上，母亲说：“清明落雨，真是个好时节。往日，这样的天气，你爸爸肯定是边喝着茶，边画画，兴趣来了，还会高山流水地弹奏古筝。”知道父亲钟情于茶，每次扫墓，母亲定会带不同的茶叶，在保温壶内装好烧开的纯净水，亲自为父亲沏茶一杯，摆在案头。

　　父亲是爱茶的。他说，作为一个中国人就该爱茶。中国的茶文化源远流长，茶里有艺术、有美学、有诗意、有品质、有人生，要学会品茶、爱茶。红茶、白茶、黑茶、黄茶、乌龙茶、普洱茶等等，父亲都有研究，而他最喜绿茶。父亲说过，绿茶色清淡雅，味香清逸，品之神清气淡，涤烦益思，绿茶最为普通，也最接近生活。我想，也许是绿茶更容易让人感受到中国茶道“和、静、怡、真”的缘故吧，所以父亲对绿茶情有独钟。

父亲从不喝其它饮品，从爱喝茶、研究茶，从茶杯的讲究到多套茶具，从泡茶方法到水质的要求，父亲对茶的钟爱可见一斑。因而，买茶，也成为家中一笔不小的开支。

父亲说，茶与文学、诗歌，与音乐分不开。他常常是一边品着茶，一边读书；一边喝着茶，一边画着画；要么一边泡着茶，自我享受着他的茶艺，一边听着音乐。弹奏古筝、阮、二胡、马头琴等器乐，茶始终是他不变的陪伴。记得小时候，父亲给我和妹妹讲茶自神农时代的来历、讲《茶经》、讲有茶的古诗词。父亲曾教我背诵元稹的宝塔诗，《一字至七字·茶》：“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麹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从前只是会读、会背，如今才懂，这首诗里，有父亲追寻洒脱雅致，热爱生活，心灵升华的一种渴求。

　　往往买了好茶，父亲会摆出他的茶海，烧水、洗杯、醒茶、泡茶、倒茶，动作轻慢，饶有意味。清水煎茶，片片新绿翻滚重生，浅香淡淡，茶碗满溢缕缕茶烟。父亲邀我和妹妹共品其味，渐渐，我也能随着父亲煮水、泡茶、倒茶的动作和茶水的色泽，知道所泡的茶的品种了。铁观音的醇厚、龙井的清爽、普洱的温和、碧螺春的香郁、白茶的悠韵，父亲总是一边泡茶，一边讲给我们听。有时，父亲逗我儿子开心，会把洗茶的热水浇在茶海里光屁股的紫砂娃娃身上，挺着小屁屁的娃娃就“滋”的一声尿出来，引得儿子咯咯得笑。

出门旅行，遇有讲授茶道的安排，父亲总是坐在前排，细听、细看，而他也是最爽快的客户，看了茶的品质、色泽和烘制过程，有喜欢的就会大方买下，虽然，母亲总会讲几句“又买茶”的埋怨，但掏钱时却还是不犹豫地支持父亲。

中国自古就有浅茶满酒的俗成，客来敬茶，友情盏中出。遇有老友来家串门，父亲拿出中号紫砂杯，定是一道浸、二道醒、三道沸，细致泡一壶，以茶代酒，和朋友聚首相谈，若有同是爱茶之人，必会滔滔不绝，分享茶道。

　　随着年龄增长，父亲喝茶也是越来越浓，尤其是夏天，不论走到哪里，手中总是拎着一个大水罐，茶就占了几乎一半。有时，带我儿子上街，孩子嚷嚷渴了，父亲就会打开他的茶水罐，让孩子喝茶解渴。“姥爷真的是太能喝茶了，闻着挺香，喝起来有些苦哦！”儿子对小时候喝茶的感觉，一直不曾忘记。

后来，爱整洁的母亲，数次唠叨父亲茶海占据桌面，父亲就改用泥壶泡茶，一手端壶，侧仰下颌，每喝一口茶，盖子上的龙舌就探出一次，父亲喝得溜溜有声，仿佛品的是琼浆，甚是有味。如今，儿子也已长成翩翩少年郎，从小被姥姥姥爷带大的他，与他们感情至深，姥爷用过的茶海、茶壶和独个的茶杯都是他的珍藏品，他说：“只要看到这些茶具，我就能想起姥爷喝茶的样子。”

　　也许，受了父亲的影响，我也爱喝茶，爱喝绿茶。每每有了空闲，喜欢用透明玻璃杯泡茶，看着绿叶被沸水浸泡，嫩芽翻转着在水中舞蹈，一波一动，满溢生活的气息。清香扑鼻，轻吸、浅嗅，沁入心脾，这凝结了日月精华的草叶，顿有让人心清意静的感觉。诗人钱起在《与赵莒茶宴》中写道：“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我总是被他们同举茶宴，饮茶之后浑然忘我，舍弃浮华，与清风翠竹、金蝉静野相伴，一心清净了无痕的气魄所感染，似也懂得了父亲爱茶的心。

今年的清明，细雨润物别有风景。一杯馨香，一盏相思，缅怀先祖，感恩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