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 /图 汪团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回乡做清明的头天晚上,母亲就开始嚷嚷着,明天一定要回老宅看看啊。</p><p class="ql-block">我说,只怕时间来不及,好几处坟头跑下来,估计得一上午,明天下午我还要回家,有事等着我处理呢。</p><p class="ql-block">母亲说,我不管,反正得回去看看,都两年没回了。不行明天早起,我带头,五点起来就喊你们。</p><p class="ql-block">父亲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帮着我说,回去干啥?那老房子有啥看头?</p><p class="ql-block">母亲看父亲没站在她那一边,气得说,那行,明天我不回去了,你父子俩跑一趟吧。</p><p class="ql-block">我看母亲想罢工,赶紧打圆场,好,好,我带你们回老屋看看。</p><p class="ql-block">父亲看我妥协了,趁母亲没在意,赶紧跟我说,不能同意回去,那老房子不知道破成啥样了,你妈看着会难受,到时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我说,看老妈这样子,明天不回去能行么?</p><p class="ql-block">于是,我们决定明天早上六点钟就出发。</p> <p class="ql-block">老宅距离父母现在住的地方也就五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六年前的夏天,一场洪水毁了老宅,虽然没倒塌,但是明显地有几处裂痕,我担心哪天真的完全塌了,就在妹妹居住的城市给父母买了一套小点的房子。起初母亲是不愿意的,但是我把危险程度做了夸张的描述,我说这房子时间长了,又遭此劫难,说倒就倒。万一哪天倒了,砸了你们俩,那可怎么办?我不是要永远落下不孝的骂名么?禁不住我的恐吓,母亲也终于同意搬到城里去住。</p><p class="ql-block">自从搬到城里居住后,母亲每年都吵吵着要回来看看。去年因为疫情,就没回来,今年想不回来是不可能了。天还没亮,父亲和母亲就起床了,我们出发的时候,东方才微微泛白。等把需要去祭祀的坟地都跑一遍后,到老宅已经是半晌午了。</p><p class="ql-block">车刚停稳,母亲就着急慌忙地下车了。老远的,我就看到老屋掩映在绿树翠竹之中。我心里说,不对呀,以前我家没种过竹子,这从哪来的呀?及至走近,一片密密麻麻的细竹子把老屋的一侧团团地围住。房子的外墙潮湿,有的地方都长满了青苔,曾经粉刷上去的石灰早已经斑驳陆离。 </p> <p class="ql-block">父亲气管不好,紧赶慢赶地也跟上来了,他一直掌管着大门钥匙。门锁已经锈得不成样子,父亲捣鼓了半天,才终于把大门打开。一进门就有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到处都是灰尘,墙壁的裂缝似乎更大了。母亲深深地叹息一声,我不知道这叹息声中是否有后悔的味道。她一边每个房间逐个查看,一边喃喃自语,这东西不行了,那物件也坏了。等走到后院的时候,母亲惊呼起来,这院子里怎么也长了这么多竹子?我们赶紧跑过去看,真的,院子里好一派茂林修竹的风光,一阵风来,竹随风动,沙沙作响。这就更让我不解了,我们从来没在院子里栽过竹子,而且就算墙外有,一般竹根是不会穿墙而过的,这竹子是从何而来?真成了不速之客。母亲说,不行,得把这竹子砍掉。她还指着竹子对我说,你看,那一棵棵的,紧挨着屋檐,要是风大了,不是把屋顶上的瓦片都扫下来了吗?我说,竹子最会长,你今天砍了,明年不是又长出来了吗?你还能经常回来处理?再说,瓦扫了就扫吧,你又不会再回来住了。母亲不听,到处找刀子,却怎么找也没找到,只好作罢,但明显的,母亲不甘心。</p><p class="ql-block">从院子里回来,母亲又去了最南头的那间屋视察起来。这一进来不要紧,连我也被震撼了,靠东墙的屋顶上漏个大洞,至少有半个平方大,透过窟窿,清晰地看到天空正阴沉着。母亲连呼,这怎么搞?这怎么搞?似乎一大块玉,她又珍爱异常,结果不小心,被她摔碎了。她张罗着要修。父亲调侃说,修好你再回来住。母亲不听,从屋里出来,似乎要去找人帮忙。我说,你看看,这嘛有人?我指着一条小巷子说,以前这是进入村上的主道,你看,现在草没小腿肚子,连个人影都没有,你找谁去啊?我们回来有半个小时了,除了我们仨,你见过其他人么?你听到有别人说话么?</p> <p class="ql-block">母亲听我这样说,很是泄气,只能干着急,开始诉说起已经说了千遍的故事。</p><p class="ql-block">三十多年前,她和父亲如何起早贪黑,又如何千辛万苦地才把这房子盖起来。</p><p class="ql-block">的确,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我已经十多岁了,绝大部分人家都住着土房子,我家也不例外。父母突然决定盖新房,我只知道,房子盖了有两个多月,每天工地上都有很多人,整车整车地拉来石头和红砖。</p> <p class="ql-block">终于房子盖好了,一溜五大间,还带个院子,比老房子宽敞多了。最让我得意的是,在一里开外的地方就能看到我家的红砖大瓦房,在一片黑乎乎的土墙房子中,真有点鹤立鸡群的样子。</p><p class="ql-block">多少年后,母亲始终用一句话来形容她的不易,盖房子两个多月,吃了她养的两头大肥猪。</p><p class="ql-block">母亲一个人在念叨,我和父亲都没说话,因为我们知道,这老宅恐怕真的撑不了太久了。</p> <p class="ql-block">忽然想起陈师道教授的一首诗:</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断墙着雨蜗成字,</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老屋无僧燕作家。</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剩欲出门追语笑,</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却嫌归鬓著尘沙。</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风翻蛛网开三面,</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雷动蜂窠趁两衙。</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屡失南邻春事约,</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只今容有未开花。</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陈教授(陈师道起为徐州教授)房子的破烂程度和我家老宅有得一比,只是,他还能和南邻约着一起去踏春赏花,而且屡屡爽约,如今,我们再想约一回老邻居,都已不太可能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18px;"> 2021年4月5日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18px;">记于回淮北的列车上 </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