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图:塞北草豆</p><p class="ql-block">文:塞北草豆</p> <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 家里来客人了。</p><p class="ql-block"> 珍子姐还没来得及反应,黝黑壮实的世明伯伯就已经带着阳光白净的山子哥下了洞坡,进了窑洞,坐在炕边。</p><p class="ql-block"> 珍子姐低了头,美丽纯良而从来从容的姑娘感到一阵局促。她马上提笼,揽柴,拔菜,择拣,洗手,洗菜,添水,和面,就火,烧锅。</p><p class="ql-block"> 锅底的树枝,哔哔啵啵的响,珍子姐在另一孔侧窑里做饭,时不时拨一下耳侧的头发,暗暗倾听正窑里的谈话声音。</p><p class="ql-block"> 珍子姐擀的面,白纸一张——她听见山子哥在说话,按在擀面杖上的手就停顿了一下;珍子姐切面,刀案齐响——她好像听到世明伯提到她的名字,刀提在空中,没落下来;锅开了,面条入水莲花转,两煎出锅一碗丝;清油煵熟下锅菜的气味飘香了整个院子。</p><p class="ql-block"> 三大碗上桌,面白如雪丝,菜碧似绿玉。红色的木盘子中间,翠绿的下锅菜青油浸泡,油泼辣子,自酿香醋,盐细如粉;边上,一馍八切的锅盔火色均匀,刀锋齐整。六双竹筷清清白白。</p><p class="ql-block"> 珍子姐盈盈笑着,说:“伯你自己尝着调,多加些下锅菜,将就着吃。”</p><p class="ql-block"> “额珍子的擀滴面烙滴锅盔,在这方圆,么他谁谈嫌的啥。”</p><p class="ql-block"> 珍子姐笑笑,偏头,与山子哥的眼光一触,就偏开了。</p><p class="ql-block"> 在窗台上,有她未绣完的“鸳鸯戏水”枕头,窗子上她画的“喜鹊登枝”和红纸剪的“踏雪寻梅”。</p><p class="ql-block"> 他能看见吗?</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场时代久远的堪称古老的“遇面”(相亲)。</p><p class="ql-block"> 饭后,珍子姐早早的赶羊下沟。站在沟边,她恢复了往常的从容。沟里的劲风吹来,她扬起下巴,抬起胳臂,鼓囊囊的胸脯就玲玲珑珑的挺了起来;她一甩头,黑的发,被风,长长的扬起。</p><p class="ql-block"> 后来,珍子姐离开了高原,去了南方,后来“自由恋爱”,嫁的很远……</p><p class="ql-block">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p><p class="ql-block">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p><p class="ql-block"> 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p><p class="ql-block">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p><p class="ql-block"> 李清照:《点绛唇》。</p><p class="ql-block"> 那是麦苗已经起身的季节。那一夜山风吹起,隔着几块田地的槐林呼啸,像大地厚重的呻吟。林子里,山猫子的叫声,被风完完整整的送到耳朵。让村边新房里的新床上,拥着崭新缎被的人异样的寂寞难耐。</p><p class="ql-block"> 终于,在这个风高月黑的深夜,她让他骑了两个小时的摩托车,从山的那一边,也是沟的那一边,回到她的面前。她宁愿,把自己火热的身体,钻到他被夜风吹的冰凉的胸怀里去;让他冰凉的唇,吻过自己温暖的脖颈……</p><p class="ql-block"> 妾本怀春女,春愁不自任。</p><p class="ql-block"> 迷魂随凤客,娇思入琴心。</p><p class="ql-block"> 托援交情重,当垆酌意深。</p><p class="ql-block"> 谁家有夫婿,作赋得黄金。</p><p class="ql-block"> 卢仝:《卓女怨》。</p><p class="ql-block"> 呵呵,估计,这些情真意切表达直白的诗词,在高等教育普及的文明时代里,大约再也不能,或不屑于被写出来了。</p> <p class="ql-block">(2)</p><p class="ql-block"> 周六的下午,几个人在办公室慵慵懒懒熬了一下午,为晚上是去喝酒还是去唱歌纠结。终于,有人摊牌:喝个球酒唱个球歌,直接到蓝盛去洗脚得了。</p><p class="ql-block"> 蓝盛者,沐足城也。</p><p class="ql-block"> 某女嗤之以鼻的哼哼: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马上有人大方澄清:是人肉。</p><p class="ql-block"> “老子他妈有老婆,晚上回家去——两个钟不到。”</p><p class="ql-block"> 阳春三四月,万物复苏的南国深春。</p><p class="ql-block"> 爱美的女子,开始换上了裙装,让白净的大胳膊小腿,沐浴在春日阳光里,让不安份的春风,扬起她们飘逸的裙角。</p><p class="ql-block"> 有人在电脑桌前,挺起胸脯,<span style="font-size: 18px;">让饱满的乳房尽可能隆高,</span>摇晃着后背的头,让满头秀发直直的垂下来,摆动着一种妩媚和妖娆。</p><p class="ql-block"> 有人攥拳弯臂,把紧身T恤里的肱二头肌结实的秀出来;挺胸收腹,明晃晃的皮带夹后鲜艳的内裤边缘就露出来。</p> <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p><p class="ql-block"> 和煦的春风,吹绿了春树的春芽;红艳艳的春花,在碧绿的春草丛中独自妩媚;性急的春蜂春蝶,在日照中天的正午,在红瓣黄芯间飘游。</p><p class="ql-block"> 天气晴好的傍晚,春鸟热热情情的呼朋引伴,让春意盎然;春夜,半空的一弯春月,在薄薄的春云间躲躲闪闪;春星,羞涩的眨着眼睛;深夜的静寂中,小猫小狗大大方方的叫春唤偶,让夜空欲动蠢蠢。</p><p class="ql-block">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不会思爱荡漾,情炽欲浓呢?</p><p class="ql-block"> 我觉得这是很自然正常的现象。</p> <p class="ql-block"> (4)</p><p class="ql-block"> 许多年前,小凡问:风哥,你相信一见钟情么?</p><p class="ql-block"> 我没反应上来。说: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小凡又问:你见过月球背面的环形山和太阳表面的黑点么?</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明白了:不是自己没经历或见识过什么就该否定它本身的存在。</p><p class="ql-block"> 如果没有一见钟情这回事,怎么会有“一见钟情”这个词呢?</p><p class="ql-block"> 某个门边一两秒种的短短一瞥,某个路口不经意的一个对视,雨中候车时几分钟的相处,一个举手之劳的帮助,一个微笑,一个眼神……许许多多,这样不需要声音说一个字的心神交流的时刻,爱情真的是出现过的,那种暖暖的温情,涩涩的甜蜜,莫名的牵挂,淡淡的惆怅,不能说于外人知晓的思念和失落,确确实实是滋生过的。</p><p class="ql-block"> 或者不排除用心者的一厢情愿自做多情。</p><p class="ql-block"> 因为,当对方像燕子一样飞经了你的天空,可能这一生中都不会再次出现。可那个可爱的影子,却要在你的记忆中存在许久许久。</p><p class="ql-block"> 再者,如果有幸相处,在工作和生活中有些许交集,你会特别留意对方说过的话,比如提过的地方,比如一本书,等等。后来你去了那个地方,发现那里真的有所描绘的那么一条小河,有一座山塔;所说过的那本书里,有一些场景,对白,和感受,填补了自己幻想中的空白。</p><p class="ql-block"> 我曾说:世界上没有比女人和孩子更能让一个男人产生依恋。</p><p class="ql-block"> 因为我相信,越是自然原发越是本能原始的思想和行为,越接近生物性的本质。</p> <p class="ql-block">(5)</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相信爱情最本质原因是神秘感和亲切感。</p><p class="ql-block"> 可是,当一直站在繁华圈外的我经过了在这个社会和时代里的少年期和青年期,存在得相对比较久了以后,竟然暗暗发现:神秘感和亲切感其实是由性吸引赋予的。</p><p class="ql-block"> 那么到底是一见钟情,还是一见钟性?</p><p class="ql-block"> 情,毕竟是可以堂而皇之摆上台面的事,而性则含蓄矜持多了。</p><p class="ql-block"> 情往往被冠以高尚,而性时常被鄙以下流。</p><p class="ql-block"> 欲中有情,则是蜜窑;欲纯粹是欲,便是兽性。就是这么怪。</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问孩子长大后的理想,孩子说是金钱和女人,被骂轻浮浪子没出息;孩子说成事业与爱情,说前途光明有出息。</p><p class="ql-block"> 实际上孩子说的是相同的话,只是有发言权者对待问题的态度作怪。</p><p class="ql-block"> 但无论是情是性,都必须有容载它的温床。话说饱暖思淫欲,如果一个人饥寒交迫被野兽或敌人威胁,大约是不会想到需要去爱一个异性或被一个异性来爱,其人肯定是先想吃饱饭穿暖衣然后安安全全稳定下来。</p><p class="ql-block"> 所以,人可以说:我想你。但不能说:我想要你。这是区别。</p><p class="ql-block"> 尽管许多时候,在处于平行关系间的男女——(这一点非常重要,排除的包括但不止于母子,父女!)“我想你”的潜台词其实就是“我想要你。”</p><p class="ql-block"> 两性之间,如果给“我想你”后面补充上“我想接触你”,“我想感受你”,“我想享受你”,不行么?所以,要品起来,这个“要”字也算是含蓄文明多了。但依然是不能说,尤其不能明白张胆的说。</p><p class="ql-block"> 有些事情,是可做而不可说的,就像有些事情是可说而不可做的。许多光明正大的事是需要在黑灯瞎火里做的。</p><p class="ql-block"> 是人这个世界复杂的一面。而除开人外的动物却不是。</p> <p class="ql-block">(6)</p><p class="ql-block"> 你愿不愿意相信两条虫昆或者两只禽鸟之间会有天长地久?</p><p class="ql-block"> 这么说也许太诗性,不大有利于人客观的思考。</p><p class="ql-block"> 那么,你愿不愿意相信和接受两头猪之间存在两情相悦天长地久?</p><p class="ql-block"> 如果地球真是宇宙的一个细胞,而人真的是神在无聊时造出来玩的活物,那么人在神的眼里,与猪在人的眼里,会能有多少区别呢?</p><p class="ql-block"> 也许上帝当初设置两性吸引两情两悦,完全是为了种族繁衍。随着社会进步,人类文明程度的深高,有些事情,也许是出乎上帝意料的。比如人间情多的爱情,以及所谓的海枯石烂天长地久,绝对是上帝眼中的一个意外。</p><p class="ql-block"> 人类为了食物可以引发暴动,更可以因为女人发动战争。想想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还有打了十年的特洛尹战争,为的不就是一个叫海伦的女人么?</p><p class="ql-block"> 想想柳下惠先生的“坐怀不乱”,被称为是遵守中国传统道德的典范。孔仲尼评价是“被遗落的贤人”,孟子舆尊称其为“和圣”。可见,这个“不乱”是受了多大的道德约束与精神抗拒才来的,不是“人”之为“人”的本性自然流露。</p><p class="ql-block"> 试想一下,人的血肉之身,临火而烫,触冰则寒,本能反应也。想想一个正常男子,在平行的男女关系中,岂有偎温香而无心跳加速?依软玉而无血脉喷张之本能反应?除非他某些神经短路。</p><p class="ql-block"> 那便另当别论。</p><p class="ql-block"> 所以从行为结果上说应该是“未乱”,而至于心理精神上有没有“乱”,只能回到春秋时期的鲁国去问他自己——估计问了也白问,想想当那么多摄像头和麦克风伸到他跟前,他能给你说真话?他一定只会说别人愿意听到的话。</p><p class="ql-block"> 我想,人们打开窗门,和关上门窗,所说的大多是不一样的:打开窗门,讲的是经世治国,孔孟之道,仁义廉耻;关上门窗,说的是钱权交易,勾心斗角和男欢女爱。</p><p class="ql-block"> 想一想亚当和夏娃,他们最开始,是因为情还是因为欲?</p> <p class="ql-block">(7)</p><p class="ql-block"> 尽管人们着力掩饰,给生物性的欲望披上冠冕堂皇的外衣。然而同是为人,都有相同相近的生理结构与思想,谁不知道谁心里在想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曾经和人说(非未婚者),不要刻意靠近异性。那是因为,无论相处的好坏,都会对某一方,或者双方的生活造成影响。因为,任何一个成年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异性;而这个异性,是你的同性。科学告诉我们,同性是相斥的;而现实还告诉我们,同性更是相戒备的,相敌对的,尤其是牵涉到异性。</p><p class="ql-block"> 性是具体单调有边缘的,而情是抽象不定无形无状没有维度的。有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情怀。</p><p class="ql-block"> 而性,就算解释标榜的再多再好,最终都是脱衣服上床。</p><p class="ql-block"> 遇而得之或者求而得之,固然幸也;然生而未遇或求而不得,也是另一种是获得——那些被爱恋相思镀过银粉而闪亮亮的岁月,不也是一种美好么?</p><p class="ql-block"> 想想古今中外才子佳人所有缠绵悱恻相思幽怨的诗赋词曲,难道不是求而不得的精神暗影么?</p><p class="ql-block"> 那么到底是情感的精神需要,还是物感的肉体需要?有什么圣人能彻底完全的说清楚呢?</p><p class="ql-block"> 想来荷尔蒙之为物,应该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不受知识,地位,权力,财富与相貌影响的东西,却绝对受年龄,健康,和心态的支配。</p><p class="ql-block"> 人之为物,为生物性,在这一点,是相同的,公平的。</p><p class="ql-block"> 如果有什么人中之王的全才之人,自诩能彻底洞察中国汉字里这一撇一捺的人字本质,那一定是说谎。 </p><p class="ql-block">《菜根谭》有云:情之同处即为性,舍情则性不可见;欲之公处即为理,舍欲则理不可明。故君子不能灭情,惟事平情而已;不能绝欲,惟期寡欲而已。</p><p class="ql-block">《菜根谭》又云:己之情欲不可纵,当用逆之之法以制之,其道只在一忍字;人之情欲不可拂,当用顺之之法以调之,其道只在一恕字。今人皆恕以适己,而忍以制人,毋乃不可乎?</p><p class="ql-block"> 琼瑶阿姨只问: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谁有胆子,问世间性为何物?</p><p class="ql-block"> 或许:性者一时,情者一世;情者悦心,性者愉身;情者安灵,性者慰肉。一时之性愉,牵一世之情悦。一世之情悦,享一世之性愉。</p><p class="ql-block"> 人中欲中来。那些说要“存天理,灭人欲”之类的,肯定是自欺欺人,而“发乎情,止于礼”才是肺腑之言。</p>